“族人見到有這麽多食物帶了回來,登時歡聲雷動。老夫吩咐族中的女子收拾好食物,自己召集族中長者商議下一步應當如何行事。眾人以為離開寒山漁村之時,並未想到極北之地竟然會下這麽大的雪。眼下前路已被大雪封閉,道路難尋,若是貿然前行,每日只能走上數裡,一旦再遇上大雪,沒有屋子藏身,全族都有凍死之危。何況咱們雖然弄到了一些野獸和魚,不過若是帶著這點食物前行,只怕走不上幾日,便會將這些食物吃得乾乾淨淨。眼下已在這座樹林中建了數百棟木屋,有了棲身之地,而且還可以獵殺野獸和打魚來充饑,不會有凍餓之憂。倒不如留在此處過冬,一面派人帶了足夠的食物繼續北行,尋找道路,一面獵殺棕熊等野獸和捕撈海魚,將熊肉和魚肉製成肉干和魚乾,待到冬天過去,大雪融化,咱們屯積的食物已然充足,可以放心大膽地繼續北上。
“老夫與各位長者計議已定,便在那座樹林之中駐扎下來。這一住就是四五個月,直到第二年五月初,積雪化盡,老夫才帶著族人離開樹林,繼續北行。在這四五個月之中,老夫派出數隊人馬,向北方探路。雖然又有數十人在途中凍餓而死,不過總算找出一條通往北方的穩妥道路。是以大隊人馬離開樹林之後,隻用了二十余日,便到了大島的北端。那裡住著一些人家,靠著打魚為生。聽漁家說從此處出海北行,不足百裡之外,便是東夷的國土。登陸後一路北行,便可直抵大明。
“老夫聞言大喜,拿出錢來謝過漁家,隨後召集全族男丁,砍伐樹木,打造船隻。兩個月後,便打造了大小船隻一百余隻,又花費重金請了數十位漁家做向導,便即揚帆出海,直向北方而行。那些漁家平日裡都在海上打魚,對這座海峽極為熟悉,是以沒費什麽力氣,咱們便到了東夷的南端。待到登陸之後,老夫帶領族人曉行夜宿,一路北行,最後終於進入大明地界。直到此時,老夫才終於松了一口氣。”
厲秋風在錦衣衛南鎮撫司當差,戚九則在登州衛軍營長大,兩人對東夷並不陌生。東夷位於遼東之南,以綠江為界河,與遼東隔河相望。自商朝之時起,東夷便一直視大明為宗主之國。東夷國內多山,地少民貧,倚仗大明之處甚多。厲秋風心下暗想,原來東夷的南端離著扶桑國的極北之地隻隔著不到百裡的海峽。柳生老賊率領族人向北逃竄,偷偷溜入東夷國內。東夷兵馬不多,柳生老賊又極是狡詐,雖然溜入東夷國的扶桑人幾有兩三千人,東夷國沒有發覺,倒也不是什麽稀奇事情。奇就奇在這麽多扶桑人潛入大明,遼東巡撫衙門和遼東總兵衙門竟然沒有發覺,卻是太過古怪。雖說東夷一直是大明的屬國,
朝廷並未在兩國邊境駐扎重兵,可是這裡畢竟是邊關重地,錦衣衛也會派出密探。自己在錦衣衛的案牘庫中,可從來沒有見過有關扶桑人進入遼東的密報。厲秋風思忖之際,只聽柳生宗岩接著說道:“厲大人,你是錦衣衛百戶,坐鎮中樞,是錦衣衛指揮使陽震中陽大人的心腹愛將。老夫猜你此時心下一定不解,數千扶桑人潛入大明地界,遼東各處官府不將此事奏報朝廷,已是極為奇怪,為何遍布天下的錦衣衛探子,也未將此事報知錦衣衛南北兩司。”
厲秋風沒有想到柳生宗岩洞察入微,竟然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心下一凜。他看了柳生宗岩一眼,這才開口說道:“柳生先生不只武功高強,而且極富智計。你在扶桑國苦心經營多年,手下的數千族人已成了一支精銳軍隊。東夷雖是小國,自北向南也有數千裡。柳生先生率領數千人橫貫東夷國,卻也並未走漏消息。大明自土木堡大戰之後, 已多年沒有戰事。韃子兵雖然不時南下騷擾,在遼東卻並未大動乾戈。是以遼東武備松弛,倒給了柳生先生可乘之機。錦衣衛的探子雖然遍布天下,遼東卻是地廣人稀,他們沒有發覺柳生先生帶領族人潛入東遼縣,倒也不是什麽稀罕事情。”
柳生宗岩搖了搖頭,口中說道:“厲大人,你雖然聰明,不過畢竟年輕,許多事情,須得有了閱歷,方能看破。其實十余年前,老夫帶人剛剛進入遼東,便被錦衣衛的探子發覺,立時飛鴿傳書,將此事稟報給錦衣衛派駐在遼陽府的頭目。隨後錦衣衛借了遼東巡撫的令旗,將文書以八百裡加急送至京城,兩日之內,文書已然送到錦衣衛南鎮撫司鎮撫使的書案之上。”
柳生宗岩說到這裡,略停了停,目光自厲秋風臉上慢慢掠過,這才接著說道:“可是文書到了錦衣衛衙門,如同泥牛入海,再也沒有翻起什麽浪花。老夫帶領族人先是在藏在一處大山之中,派出得力族人四處尋找能夠藏身的所在。最後柳生旦馬守尋訪到了東遼縣老翁山,說是此處風傳鬧鬼,百姓不敢靠近,便於咱們柳生一族在此藏匿。
“老夫聽了柳生旦馬守的稟報,又與族中各位長者商議,這才率領族人到了老翁山。柳生旦馬守聰明之極,在扶桑國之時,便已學會了漢話,進入大明地界之後,他以王布為名,假稱自己為漢人,出面為老夫辦事。他將老翁山左近的土地全都買了下來,將族人安頓了下來。又在老翁山西側建起了王家莊,扼守住通往老翁山的要道,使得我柳生一族能夠安安穩穩地在東遼縣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