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渭見王小魚躲到慕容丹硯背後,再也不敢胡說八道,這才心意稍平,聽到厲秋風說話,他點了點頭,接著說道:“趙良嗣大人告訴我說,雖然徽宗皇帝已決意聯金滅遼,不過朝廷重臣大多只求眼前的安樂,沒有深謀遠慮,是以不想與遼國開戰。他們不知道金國即將大舉入關,等到女真人滅了遼國,必定要南下攻宋。到了那時,大宋北方邊境無險可守,女真人自幽雲十六州直撲而下,比契丹人要可怕千倍萬倍。即便大宋還想與女真人締結一個澶州之盟,也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是以聯金滅遼,勢在必行。不過此事要想辦成,中間還有許多曲折,最要緊的是不能走漏消息。正所謂‘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幾事不密則成害’,若是朝廷大臣知曉皇帝要與金國結盟,必定會站出來全力阻止。到了那時,只怕不止盟約無法締結,你我二人也要落一個全族被殺的下場。
“我聽趙良嗣大人如此一說,心下大驚,立時變得惴惴不安起來。不過轉念一想,徽宗皇帝決意與金國結盟,還有童貫大人主持此事,放眼天下,再無一人權勢比得上他們兩位。只要我跟定了童貫大人,就算大事不成,誰又敢害我性命?”
馮渭說到這裡,厲秋風心下暗想,這位馮老先生也算是在官場之中廝混了數十年的老吏,為何如此天真?雖然不曉得童貫這個老賊為何選了他來參與此事,不過童貫老賊奸詐之極,事事隻說三分,便是為了不給別人落下口實。對於結盟之事,徽宗皇帝雖然心意已決,不過就算此事不成,自然也無人敢指責皇帝的不是,只能將主持此事的大臣當作發泄怒火的箭靶子。童貫老奸巨滑,知道其中的利害,這才會躲在背後,事事並不出頭。如此一來,將來若是事敗,還有周旋的余地。不過無論事情成與不成,如馮渭這等小吏,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下場。馮渭利令智昏,看不清楚自己所處的危局,實在令人歎惜。
厲秋風思忖之際,只聽馮渭接著說道:“我雖然沒有說話,趙良嗣大人卻看出我心下並不在意。是以他正色說道,此事乾系重大,可以說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不知道牽涉到多少人的身家性命。他說我只看到皇帝和童貫大人一力主張對遼國開戰,卻不曉得反對與金國結盟的勢力有多大。
“趙良嗣大人說到這裡,略停了停,壓低了聲音對我說道,反對與金國結盟最厲害的重臣,便是蔡京大人。我聽趙良嗣大人如此一說,嚇了一跳,身子也顫抖了起來。我知道蔡京大人乃是大宋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大人物,以權勢而論,尚在童貫大人之上。我聽說蔡京大人最善於奉迎皇帝,事事討得皇帝歡心,否則他也不能把持相位這麽多年。若是徽宗皇帝已決意聯金攻遼,即便蔡京大人心下不以為然,也絕對不會從中阻撓。念及此處,我對趙良嗣大人這番話頗有些不敢相信。
“只是我正打算詢問之時,趙良嗣大人卻岔開了話頭,閑聊了幾句,這才對我說道,天色已晚,今日說了許多事情,要我回去之後仔細考慮。我知道趙良嗣大人有送客之意,急忙站起身來向他告辭。趙良嗣大人微微一笑,口中說道,這是童貫大人的府邸,按理說馮大人應向主人辭行。可是童貫大人忙著處置公事,咱們不便前去打擾,隻好由我送馮大人出府了。
“我知道童貫大人必定在等候趙良嗣大人回話,不敢多有停留,便即謙遜了幾句,這才向趙良嗣大人告辭。他將我一直送到童府大門口處,
我心下有些忐忑,囁嚅著說道,眼下已過了午夜,我這樣一個小吏,從童貫大人府邸大門走出去,只怕會讓人懷疑。不如我從後門悄悄溜走,免得給童貫大人惹出麻煩。“我話音未落,趙良嗣大人微微一笑,口中說道,若是有人敢在童貫大人府邸左近探頭探腦,那是他活得不耐煩了。馮大人不必多想,早些回去歇息罷。趙良嗣大人說到這裡,略停了停,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我知道馮大人的宅子在永泰門外保全巷。若是馮大人不疑有他,明晚我想登門拜訪,不知道馮大人是否在意?
“我心下一怔,急忙躬身說道,大人光臨敝宅,那是下官求之不得的事情,哪裡敢說在意不在意?趙良嗣大人點了點頭,接著說道,馮大人,你精通易理,又在官場多年,許多事情心中明明白白,自然不須我多說。此事乾系重大,事關大宋國運,又牽涉到無數將士和百姓的性命,你我不得不慎之又慎。不過我可以向馮大人保證,無論事情成敗如何,只要我有一口氣在,都不會有過河拆橋之事。”
厲秋風聽馮渭說到這裡, 心下暗想,趙良嗣生怕馮渭心意不堅,這才會當面發誓,讓馮渭不必擔心。可是趙良嗣自己也是棋子罷了,此事成與不成,馮渭會不會被滅口,都不是他能說得算的。
馮渭接著說道:“其時已過了午夜二更,我走出童大人府邸,便即向城北永泰門走去……”
馮渭說到這裡,慕容丹硯突然開口說道:“馮老先生,我有一事不明,還請馮老先生指教。”
慕容丹硯這句話說得頗為小心,那是因為此前王小魚數次打斷了馮渭說話,不只讓馮渭心下惱火,險些出手攻擊王小魚,而且厲秋風也是極為不快,甚至開口訓斥了王小魚一通。雖然她自以為要問的事情極為重要,卻也不敢像王小魚那般莽撞開口,這才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馮渭見慕容丹硯說話甚是有禮,便即點了點頭,口中說道:“姑娘有事盡管說便是。只要我知道的事情,一定不會隱瞞。”
馮渭一邊和慕容丹硯說話,一邊向她身後望去,想要讓王小魚知道,只要說話恭謹有禮,自己必定也會以禮相待。只不過王小魚被厲秋風嚇得緊了,將身子縮在慕容丹硯身後,是以馮渭凝神望去,卻壓根看不到王小魚的身影,心下未免有一些遺憾。
只聽慕容丹硯沉聲說道:“那就多謝馮老先生了。據我所知,依據大明律例,一更三點敲響暮鼓,便即禁止出行。若是還在街上行走,便是‘犯夜’,要打三十板子。馮老先生走出童府之時已過了二更,即便是朝廷官員,卻也不敢公然違反夜禁。不曉得馮老先生為何如此大膽,不怕受了責罰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