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左大管家“哼”了一聲道:“陳世英是一個糊塗蛋!他在河南搞得一塌糊塗,又到雲南去折騰。此人賣直取名,卻也不瞧瞧前任巡撫是誰?費盡了心力養肥了一頭豬,雲南官場上上下下都得了孝敬。陳世英去了就把這頭豬殺了,這夥子官員還不得和他翻臉?你看著吧,不出兩年,陳世英一定夾著鋪蓋滾蛋!”
胡濟世聽他竟然當眾大罵一省巡撫,哪裡敢應聲,隻得在一邊默然不語。
那左大管家罵了幾句之後,對胡濟世道:“胡掌門,既然點蒼派拿不出錢,我老左自然也不能強人所難。這樣吧,這筆銀子我再寬限半年,利息加五厘,到時還麻煩胡掌門把銀子解送到大理左家錢鋪,這樣咱才好在大掌櫃面前給你說話不是?”
胡濟世如蒙大赦,點頭如搗蒜。那左大管家不再理他,對著與他招呼的群豪微微一笑,道:“今日這是怎麽了,都聚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做什麽?”
蕭展鵬見這人狂傲之極,心下有氣,道:“這個什麽鳥管家不過是左家一個奴才,已經猖狂如此。俗話說月滿則虧,左家如此下去,滅門之禍,只怕不遠了。”
厲秋風搖了搖頭道:“蕭兄,只怕這次你猜錯了。”
蕭展鵬一怔,卻聽厲秋風接著說道:“左家的人生意這麽大,咱們都想到的事情,左家歷代大掌櫃又怎麽會想不到?自成祖登基之日起,左家的錢鋪便不斷擴張,控制了大明各地的銀錢流通,甚至官銀也通過左家錢鋪流轉。自古以來,壟斷錢糧者斷無好下場。太祖時的沈萬三富甲天下,最後不免被太祖抄家,財產充公不說,全家老少滿門抄斬。這血淋淋的教訓就在眼前,左家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是以歷代掌櫃除了全力支持皇家和各地官府外,便是奢侈享樂,作威作福。他們這是在告訴朝廷,左家志在發財,無意於權力之爭。左家每一代都會出幾個不肖子孫,吃喝嫖賭,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左家越是這樣,朝廷越是放心。蕭兄,只怕你也給他們瞞過了。”
厲秋風話音方落,遠遠的卻見一名仆人掀開了轎簾。群豪登時鴉雀無聲,不由得向後退去,讓開了轎前的三丈之地,垂手肅立在一邊。
過了半天工夫,卻見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從轎子中慢慢走了出來。人群中有人高聲叫道:“左老太爺好!”這一聲喊之後,早有數十人從人群中擠了出來,紛紛跪倒在那老者面前,有的磕頭道謝,有的卻是代幫派中的名宿向左老太爺問好。
兩名侍女搶上前去扶住了左老太爺。只見他一臉笑容,對眾人說道:“各位英雄何必如此客氣,豈不是折殺老夫了?”
點蒼派掌門人胡濟世也擠在眾人之中,對左老太爺道:“這是大夥兒對老太爺一片摯誠之心,絕非做作。”
左老太爺看著胡濟世道:“這位英雄是……”
胡濟世急忙單膝跪在地上道:“小人是點蒼派掌門胡濟世。
老太爺七十大壽那日,小人曾隨家師前往左家莊為老太爺拜壽。一別數年,老太爺越發清健了。”左老太爺笑著點頭說道:“想起來了,想起來了。胡掌門快快請起,休要折殺老夫。尊師做過雲南沐王府的教頭,武功人品,那是沒得說。咱們左家錢鋪在雲南各地的分號不少,還要請貴派多多關照。”
胡濟世站起身來,仍是躬著身子,笑著說道:“但憑老太爺一句話,點蒼派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左老太爺笑道:“難得胡掌門有這片心。”說罷轉頭對那大管家道:“胡掌門與咱們在雲南的錢鋪,可有生意往來。”
自左老太爺從轎子中走出之後,那大管家便換了一副面孔,此時早就滾鞍下馬,恭恭敬敬地侍立在一邊。聽得左老太爺問話,他急忙趨前兩步,一臉訕笑著說道:“有的有的。這幾年胡掌門在咱們大理的櫃上一共支了一萬七千兩銀子……”
左老太爺擺了擺手道:“胡掌門的老師做過沐王府的西席,前年沐王府世子曾經與老夫說過,對這位老師很是敬佩。愛屋及烏,這筆銀子便銷了罷。”
此言一出,群豪都驚得瞠目結舌。須知一萬七千兩銀子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幾乎已可抵得上一個縣一年的歲入銀子。胡濟世先是一臉驚愕,隨即轉為狂喜,最後卻是痛哭流涕,跪在地上又給左老太爺磕了三個響頭。
不少欠了左家錢鋪的江湖人士後悔不迭,心中暗想:“我真是該死!方才為何不搶上前去迎接左老太爺,倒讓姓胡的得了這個大便宜。”
厲秋風和蕭展鵬看著一片亂糟糟的情形,不由對視了一眼。蕭展鵬低聲說道:“左家在武林中雖然甚是有名,只不過是靠銀子買出來的,可沒聽說左家出過什麽了不起的武功高手。這左老太爺看上去顫顫巍巍,總不成也是來看決鬥的罷?”
厲秋風道:“這個卻不知道了。瞧著左老太爺的派頭,倒不似匆忙趕路的樣子,只怕是路過也未可知。”
兩人小聲議論了幾句。此時又有不少江湖豪客到了,各幫派弟子已將近四千,遠遠超過了當日趕赴皇陵的人數。厲秋風深有憂色,對蕭展鵬道:“來的人越多,這亂子就越大。若是這四五千人鬧將起來,只怕禍患無窮。”
左老太爺與幾位前輩名宿說了幾句話之後,便即上了轎子,在群豪一片告辭聲中,慢悠悠地走了。
待得左家一行人消失在遠處之後,幾位幫派首腦人物圍在胡濟世身邊道:“老胡,你這可是天上掉餡餅啊!待此間事了結,你點蒼派可一定要擺席請客!”
胡濟世兀自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只是一臉笑容,連稱“僥幸”,隨後便大讚左老太爺宅心仁厚,子孫必有福報。
逐月瞧著胡濟世迷迷登登的模樣,冷笑了一聲道:“這人死期不遠了。“
厲秋風和蕭展鵬一驚,蕭展鵬道:“姑娘此話怎講?”
逐月道:“那個老家夥的名頭我也聽說過。只是錢鋪是什麽?說句不好聽的,放高利貸罷了。一萬七千兩銀子,足夠買一百條人命。這老家夥卻一句話便免了,那定然是要他做比買一百條人命更為艱難之事。”
蕭展鵬搖了搖頭道:“姑娘此言差矣。左家一向出手大方,一萬七千兩銀子對別人來說是一筆巨款,可是對於左家來說,還真不算什麽大事。大掌櫃親自到此,花這一萬七千兩銀子來收買人心,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逐月道:“你這話可就不對了。須知越是有錢之人,便越是懂得如何花錢!每一文錢他們都是要講回報的。我把話摞在這裡,那個老頭兒若不讓這點蒼派掌門為他辦事,我就挖了自己這雙眼睛。”
厲秋風知道逐月心狠手辣,想不到在自己身上也發這樣的毒誓,隻得擺了擺手道:“他們花不花銀子與咱們無關,何必發此毒誓?眼下到了這麽多武林人物,不知道他們下一步又想做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