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娘說完之後,轉身便向門口走去。吳秀才再也忍耐不住,手忙腳亂地從床上爬了起來,一下子跳到了地上,竟然赤著雙腳向李樂娘追了過去,瞬間搶在李樂娘身前,雙手張開將她攔住,口中說道:“樂娘,咱們有話好說,何必不分青紅皂白便大發脾氣?吳某眼下頭昏腦脹,壓根不曉得出了什麽事情。姑娘如此斥責吳某,說吳某是一個無行浪子,這、這是從何說起呢?”
李樂娘聽吳秀才如此一說,便即停下了腳步,冷笑了一聲,口中說道:“既然先生不肯承認,那咱們不妨從頭說起。”
吳秀才此時已全然沒了主見,隻道自己昨夜酒後無德,做了禽獸不如之事,心中後悔不迭。聽李樂娘說完之後,他隻得點了點頭,口中說道:“好,好,姑娘請說,吳某洗耳恭聽。”
李樂娘看了吳秀才一眼,口中說道:“樂娘昨晚說得明明白白。我生於貧賤之家,不受家人待見,自幼便被父母賣到龍門一位大戶人家做丫鬟。大戶人家的主人是一個糟老頭子,貪婪好色,見樂娘有幾分姿色,便想著對樂娘下手。他家大奶奶是一個悍婦,見主人對樂娘甚好,心下惱怒,對樂娘非打即罵,不許樂娘靠近主人。幸好如此,樂娘才沒有被主人糟蹋,保全了貞潔之身。待到樂娘十六歲之時,主人要納樂娘為妾,大奶奶自然不許,趁主人外出會友之機,將樂娘賣到了百十裡外一座青樓裡當樂伎。
“青樓的老鴇子見樂娘有幾分姿色,以為奇貨可居,一心要將樂娘賣一個大價錢,是以樂娘進了青樓之後,她並未立即讓樂娘接客,而是請了樂師教樂娘吹拉彈唱。樂娘雖然不是官宦人家出身,沒有什麽見識,卻對笛子情有獨鍾,沒過幾個月,便將樂師吹笛子的本事學到了手。老鴇子見樂娘樂藝初成,這才掛出了牌子,要樂娘接客。樂娘拚死不肯從命,想要逃出火坑。百般無奈之下,想到教樂娘吹笛子的那位樂師為人方下,私下裡求樂師將樂娘救出火炕。
“那位樂師確是一位好人,雖然懼怕老鴇子害他,可是架不住樂娘再三哀求,最後終於答應了下來。趁著月黑風高之時,他帶著樂娘逃出了青樓,一路向西逃走,想要到蜀地謀生。只是老鴇子發覺樂娘逃走之後,如何肯乾休?立時派了一群惡奴緊緊追了上來,想要將樂娘抓回青樓。樂娘與樂師逃到西山腳下,終於被那群惡奴攔住。樂師為了救樂娘,與惡奴廝打在一起,惹得惡奴頭目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刀將樂師砍成了兩截。樂娘見此情景,嚇得昏了過去。
“待到樂娘醒來,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那些惡奴早已不見了蹤影,倒是李媽媽坐在床邊,正自一臉笑容地看著樂娘。原來那些惡奴殺了樂師之後,正要將我綁走,李媽媽恰好經過,問明情由之後,她拿出了八百兩銀子的銀票送給這些惡奴,要他們將樂娘放了。眾惡奴見錢眼開,便即拿著銀票得意洋洋地走了。李媽媽將我帶回家中,救了我的性命。樂娘心下感激,拜李媽媽為乾娘,在她家中住了下來。李媽媽視樂娘如同已出,又將樂娘許配給程家公子。只可惜過門半年,
程家公子暴病身亡,公公婆婆傷心獨子去世,隻過了一年便先後亡故。好在程家有宅子在西山深處,離著李媽媽家不遠。樂娘時常來回走動,倒也並不寂寞。”李樂娘說到這裡,略停了停,看了吳秀才一眼,這才接著說道:“昨夜吳先生喝得酩酊大醉,死活要樂娘送你回來。樂娘沒有法子,隻好和白先生一起將先生送回,攙扶到這間屋子之中。白先生離開之後,先生將樂娘抱住,不許樂娘離開。樂娘見先生其意甚誠,心下頗為感動,也有了以身相許之意。只是樂娘對先生說過,樂娘是嫁過人的未亡人,破甑之身,配不上先生。可是先生山盟海誓,聲稱絕對不會負了樂娘。樂娘這才、這才……以身相許……”
李樂娘越說聲音越小,最後終不可聞,只是低頭垂淚。吳秀才心下又是驚訝,又有幾分欣喜,只是他拚命回想,偏偏想不起昨夜溫柔鄉中的情形。只聽李樂娘接著說道:“可是樂娘萬萬沒有想到, 如先生這般知書答理之人,竟然會言而無信!隻過了幾個時辰,便將昨晚之事忘得乾乾淨淨。原來先生那些話,壓根便是應時之語,只是想得到樂娘身子的話話罷了。”
吳秀才聽李樂娘如此一說,心下焦急,搶著說道:“樂娘,你這可冤枉死吳某了。吳某只是喝醉了酒,不記得昨晚的事情,絕對沒有辜負姑娘之心。”
李樂娘卻壓根不領情,哼了一聲,口中說道:“吳先生,咱們相逢一場,也算是前世結下的冤孽。雖說露水之情,不足一曬,咱們好聚好散,不必糾纏。樂娘這就離開,免得先生看到樂娘便心煩。”
李樂娘說完之後,便要轉身離開,吳秀才急忙張開雙手將她攔住,只是事情如此變化,大出吳秀才意料之外,是以他雖然將李樂娘攔住,卻又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李樂娘見吳秀才臉色焦急,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便即冷笑了一聲,口中說道:“吳先生,你盡管放心好了,樂娘雖然做過樂伎,卻也是一個知道羞恥的女子,絕對不會因為昨晚的事情糾纏先生。”
她說完之後,伸手將吳秀才的胳膊推開,氣衝衝地向門外走去。吳秀才心慌意亂,隨後追了過去,口中叫道:“樂娘,樂娘,你聽我說嘛!”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了門口。李樂娘聽吳秀才如此一說,又停下了腳步,頭也不回地說道:“先生還要說什麽?”
吳秀才陪著笑臉說道:“樂娘,吳某不才,卻也不是姑娘想得那種人。”
李樂娘冷笑了一聲,口中說道:“樂娘怎麽知道先生是哪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