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秋風道:“我與這莊玉樓有過交往。此人外表老實木訥,卻是詭計多端,最擅長借刀殺人。昔年興獻王陵一役,不少江湖好漢都是受到此人誘惑煽動,最後敗亡於湖廣安陸州。方老太爺能駕馭方氏一族,自是頗有見識、眼光長遠之輩,又怎會受此人蠱惑?”
沙夫人歎了一口氣,道:“我小時候曾經看過一本名為《平齋文集》的書,是宋朝一個叫洪谘夔的人所寫。其中有幾句話我還記得:任重道遠,無餒則大,無欲則剛。無欲則剛這四個字,不知道難倒了天下多少英雄好漢。族長老太爺常自教誨方氏一族的年輕人,要大家一心為公,不計小利。其實他這個人最為貪心。族中大小事情,全由他和他那一房的人說的算,其它各房的族人類同奴隸。像我們這些女子,在他眼中更是豬狗不如,只不過是他用來結交權貴的工具罷了。他的**太多、太大,所以才會上了別人的當,害得方家險些滅族……”
“滅族?”慕容丹硯顫聲說道,“難道姐姐您的家族已經……”
她沒敢再說下去。沙夫人卻是苦笑了一聲,道:“方家雖然沒有滅族,下場卻也是淒慘無比。那莊玉樓說完之後,族長老太爺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大伯伯登時站起身來,對莊玉樓說道:‘還請莊大人示下。’四伯伯也在一邊連連點頭。那莊玉樓微微一笑,道:‘方老太爺,我知道方家暗地裡養著一群死士,不但武功高強,而且久經訓練,視死如歸。現在也應該是讓他們出力的時候了。請方老太爺派出方家得力的高手,帶同這批死士,會同各幫派的英雄好漢,齊赴湖廣安陸州,為朝廷出力。’
“其時我伏在祠堂屋頂,連大氣也不敢出。聽得那莊玉樓說方家養著一批死士,心下不由一驚,暗想我方家雖然全族上下都懂武功,卻向來不與外人有什麽爭端。至於什麽死士之類,這大宅子中除了這間祠堂之外,每棟屋子我都去過,卻從來沒有見過可疑之人。
“我正思忖之間,卻聽族長老太爺苦笑一聲,道:‘方家百余年來,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只求苟活於世間,歷代族長憂心仲仲,生怕有滅族之禍,這才暗地裡有所準備。想不到自以為行事周密,竟然還是事事都在朝廷掌握之中。’
“我聽得族長老太爺自承其事,心下大驚。卻聽那莊玉樓笑道:‘方老太爺盡可以放心。朝廷若是想滅了方氏,豈容方家諸人留至今日?我可以再向方老太爺透露些消息,自太祖開國至今,從京官至地方官員,無一人不受朝廷監視。至於江湖中的名門大派、世家貴族,都有錦衣衛的探子。方家雖然是同族聚居,嘿嘿,卻也並非是鐵板一塊。方老太爺,只要這次安陸州的差事辦得好了,您這兩位長孫都可以做官。到了那時,大家都是官場中人,互相照應,方氏一族再也不必擔心朝廷猜忌,子孫後代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他話音方落,只聽大伯伯對族長老太爺說道:‘爺爺,莊大人說得不錯,咱們不能坐以待斃!這百十年來,方家東躲西藏,仍然擔驚受怕。江西方家全族覆亡,便是一個血淋淋的教訓!’
“大伯伯說完之後,祠堂內再無人說話,靜得嚇人。過了良久,卻聽族長老太爺歎了一口氣,道:‘既是如此,老朽便聽從徐公公和莊大人的號令。’那莊玉樓拍手笑道:‘方老爺子果然爽快。我還要到衡山走一遭,隨後返回京城,
將這些事情稟報給徐公公。方老太爺若是有急事,盡可以派可靠之人到京城萬安茶坊,隻說找一位高大官人辦事,那老板便會帶你們去見東廠主事之人。’“我聽得幾人又在祠堂中密議了半天,那莊玉樓和瘦子這才告辭離去。大伯伯和四伯伯送兩人離開,族長老太爺一個人留在祠堂中。我從瓦片的縫隙望下去,只見他端坐在椅子上,神色陰晴不定,顯然正在想著心事。
“過了老半天,大伯伯和四伯伯悄悄回到祠堂。大伯伯對族長老太爺說道:‘爺爺,姓莊的已經走了。’族長老太爺哼了一聲,道:‘徐太監這是要咱們去給他賣命,給咱們畫了一個大餅。這個死太監,還真把咱們當小孩子耍!’大伯伯嘿嘿一笑,道:‘爺爺,方才我演得還像那麽一回事罷?’族長老太爺道:‘這莊玉樓極為狡詐,我早就聽說過他的名頭,已經派人查過他的底細。你方才那般說話,這個小子定然不疑有他,還以為你和老四利祿熏心,一心想為朝廷出力,搏個封妻蔭子的前程。’
“我伏在屋頂,心中疑雲大起。想不到族長老太爺竟然心計如此深沉,在那莊玉樓面前大耍花槍。只是族長老太爺一向謹慎,為何在東廠的人面前做手腳?我正思忖之時,只聽四伯伯說道:‘爺爺,下一步咱們應該怎麽走?’族長老太爺道:‘咱們的寶,可不能都押在東廠身上。,錦衣衛那邊也不能放松。六房那個丫頭給馬家公子續弦,總算沒有壞了咱們兩家的交情。我已經派人去了京城馬家,三天前剛剛帶話回來。馬家說了,若是藩王得勢,必然會重用藩邸舊人,到時現在掌握東廠和錦衣衛大權的官員必定失勢,是以東廠主事太監和錦衣衛北鎮撫司都要力保當今皇上。只不過東廠和錦衣衛卻也並非是鐵板一塊,一些下級官員和低級太監為了出頭,已經與各地的藩王私下結交,隻盼這些藩王能夠登上帝位,他們便可以搖身一變,加官晉爵。安陸州這件事,咱們是非去不可了。’
“族長老太爺說完之後,大伯伯道:‘爺爺,咱們訓練出來的死士不過三十余人,這些人是咱們最後的倚靠,若是盡數派到安陸州,一旦有失,方家必定元氣大傷,到時……’
“他話音未落,族長老太爺便衝他擺了擺手,道:‘這個倒不必擔心。姓莊的小子雖然打探出咱們養了死士,卻並不知道這些人是誰。闔族之中,只有我和你們二人知道這三十多人的名單。藏在方家的探子雖然知道咱們陰養死士,卻不曉得這些人都是誰。我早就有所準備,在族中已經選好了三十人,讓他們代替死士,前往安陸州辦差。若是事情辦得好了,咱們自然是坐收漁翁之利。若是差事辦砸了,咱們也沒有什麽損失。
“我聽族長老太爺如此一說,心中暗想:老太爺果然詭計多端。那莊玉樓以為能將老太爺玩弄於股掌之上,卻沒有想到老太爺棋高一著,竟然早有準備。接著大伯伯說道:‘只是派這些人族人去,他們不會起疑罷?’族長老太爺冷笑道:‘不會。這些人雖然都是其它各房的族人,但是只要答應給他們好處,他們自然不會起疑。’
“我聽到他們爺孫三人商議要派出去辦事的族人的名單,一連說了二十九人,沒有一人是族長老太爺這一房的。最後四伯伯說:‘這帶頭之人,須得選一個穩重的才好。’族長老太爺微微一笑,道:‘我早就選好了人。六房的方鬱,做事穩重,武功也不錯,讓他帶頭最好不過。’
“我心下大震,方鬱便是我爹爹的名字,想不到族長老太爺竟然算計到他身上。只聽大伯伯說道:‘爺爺,方鬱的大女兒給馬家公子續弦,若是方鬱有失,只怕那個丫頭會在馬家公子面前搬弄是非,到時對咱們方家與馬家的關系恐怕有所不利。’
“族長老太爺搖頭說道:‘你考慮的也忒淺了些。他那個大丫頭性子倔強,我聽其它幾房暗中議論,咱們當初要這丫頭給馬公子續弦時,她便有心抗拒,只不過被方鬱勸住了。現在生米做成了熟飯,這丫頭也不無奈何。只不過她最聽方鬱的話,一旦方鬱有所圖謀,她便是方鬱的強援,咱們爺孫可不得不防。’”
沙夫人說到此處,淒然一笑,道:“這就是我的族長老太爺和伯伯們,連同族的血親都算計,方氏不亡,天理不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