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秋風心下卻想:“朱家的先祖對此事耿耿於懷,不過我瞧沙家先祖如此模樣,多半卻是在作戲。這虎頭岩雖然荒涼,卻離了京城這個龍潭虎穴,對沙家祖先來說,自是最好的結果。這些人久歷仕途,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只是這位朱大哥看上去卻沒什麽機心,他不在軍隊當差,也可算得上一件好事。”
三人一路前行,腳下突然轉為平坦,耳邊除了風聲之外,竟然隱隱傳來流水聲。初時厲秋風尚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將風聲聽成了流水聲,只是越向前行,那水聲越大,最後竟然有了幾分震耳欲聾的氣勢。
厲秋風倒還沉得住氣,慕容丹硯哪裡忍得住?朗聲說道:“朱大哥,怎麽這山洞之中,竟然有如此大的水聲?”
朱三家似乎早料到她會有此一問,笑道:“小兄弟……小姑娘……姑娘有所不知,這山腹之中有一條地下河流,水勢湍急,是以才有如此巨響!”
慕容丹硯一驚,顫聲說道:“河流?山腹裡怎麽會有河流?”
朱三家是一個粗魯漢子,這山腹中有河流,對他來說便如同太陽每日從東方升起、一日要吃三餐一般,從來沒有想過這河流為何會出現在山腹中。被慕容丹硯這麽一問,登時瞠目結舌,答不出話來。
厲秋風在一邊說道:“慕容姑娘有所不知,這地面上的流水,本來就是從地下湧出。既然地下有水流,比地下更高處的山體內有水流,卻也並非什麽奇怪之事。只是江南平地較多,很少見到高山險峰,想來極少見到山腹內的河流。慕容姑娘若是到了蜀中,那裡很多大山之中都有岩洞,洞中河流眾多,且水勢湍急,頗為驚人。”
慕容丹硯笑道:“待此間事了,厲大哥你帶我去蜀中一遊可好?”
厲秋風心下一凜,暗想:“糟糕,我一時興起,隨口提及此事,她卻上了心。若是答應下來,將來做不到,她非恨我不可。若是不答應,不免讓她難堪,這可如何是好?”
他正猶豫之間,卻聽朱三家大聲說道:“厲公子,慕容姑娘,前面是一條險路,懸在石壁之上,腳下便是那條急流。這條路是在石壁上鑿出來的一條石級,水汽上升之後,將那石級浸得甚是濕滑,兩位千萬要小心腳下。若是失足墜落,那可是救無可救。”
慕容丹硯說道:“怎麽咱們從沙家堡老宅下來之時,卻沒有見過這條急流?”
厲秋風道:“想來慕容姑娘是隨著沙夫人從另一條秘道下來,是以沒有經過這條路。不過幸好那條路沒有經過此處。慕容姑娘,你與沙夫人、侯老先生、沙中玉身有武功,自然不擔心腳下。那些仆婦們可都不懂武藝,若是這條石級真像朱大哥所說,要帶著她們通過這裡,只怕比登天還難。”
說話之間,卻到了一處極小的石室之中,石室盡頭又有一個洞口。這石室中的風要比其它各處大了許多,三人一進石室,手中火把上的火焰呼呼作響,被風吹得直向後倒了過去。朱三家回頭對厲秋風和慕容丹硯說道:“出了前面那洞口,便是懸空的石級,兩位千萬要小心腳下!”
厲秋風聽得朱三家的聲音竟然有些顫抖,知道這條路一定非比尋常,不由回頭看了慕容丹硯一眼。慕容丹硯知道他怕自己托大,自是對自己甚是關心,心下欣喜,對著厲秋風嫣然一笑,微微點了點頭。
朱三家舉著火把走在最前面,到了洞口之時,
風越發大了起來,將他手中火把上的火焰吹得幾乎隨時都要熄滅。朱三家腳步略頓了一下,這才邁步走出了洞口。厲秋風緊隨在他身後,待得踏出洞口,不由悚然一驚。火把映照之下,只見左側是刀削斧鑿般陡峭的山壁,岩壁呈青灰色,一直向上延伸。只是火把的光亮有限,只能看到兩三丈外的高處,再往上便是一片漆黑。腳下卻是在石壁上鑿出的一條尺許寬的石級,依岩壁地形忽高忽低,起伏不定,看上去險峻之極。腳下卻是水汽彌漫,不斷升騰,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巨大流水之聲。只不過被水汽遮掩,不知道那條地下河流距離這石級到底有多遠。向對面望去,隱隱可以看到灰色的岩壁,只是隔得遠了,看得並不清楚。
厲秋風在皇陵地下,也曾經過一條河流。只不過當時陷入柳生宗岩手下陰陽師的移魂大陣,不知道那條河流是真是假。從聲音來判斷,此時腳下這條地下河流要比皇陵地下那條河流聲勢更為驚人。
厲秋風轉頭對慕容丹硯說道:“慕容姑娘,此處甚險,石級上濕滑異常,行走之時寧慢勿快,待腳下踩得穩當之後,再邁下一步。”
慕容丹硯笑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放心便是。”
此時朱三家已經踏上了石級。他這一路走來,雖然岔路頗多,且有些地方地面凹凸不平,腳下卻從未慢過半分。此時一踏上石級,卻是萬分小心。正如厲秋風對慕容丹硯所說的那樣,待腳下踩得十分穩妥之後,才會抬腿邁出下一步。
厲秋風右腳抬起,慢慢踩在第一級石級之上。他的腳掌與石級甫一接觸,立時便知道朱三家並沒有誇大,這石級不只狹窄,更是濕滑無比。饒是他早有準備,此時身子卻也是微微一顫,急忙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了出來,如此一來,心神清靈,這才腳下用力,慢慢向前走去。只是他擔心慕容丹硯遇險,走了幾步之後,便停了下來,轉身向慕容丹硯望去。卻見慕容丹硯右手舉著火把,臉色凝重,慢慢走上石級,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厲秋風見慕容丹硯小心翼翼,並不似平時那般活潑跳躍,這才放下心來,隨著朱三家慢慢向前走去。只聽得腳下的河流發出怒吼,與石壁相撞的水浪破碎之聲在岩洞之中隆隆作響,四處激蕩。水汽堪堪與腳下的石級平齊,在這石級上行走,便如騰雲駕霧一般,初時小心翼翼行走,尚未感覺有什麽不對。待走了五六丈之後,耳邊充斥著隆隆水聲,放眼望去除了青灰色的石壁之外,便是洶湧翻騰的水霧。時間一長,三人都覺得頭暈目眩,隻得將頭抬得老高,盡量不去看腳下的水霧。
這道石級雖險峻之極,卻並不甚長。走了二十余丈之後,卻見前方十余步外的石壁之上出現了一處洞口。厲秋風心下大喜,暗想:“總算到了盡頭!若是一直這樣走下去,只怕慕容姑娘有個閃失,可就大大不妙了!”
慕容丹硯見了那洞口,心下自然欣喜,卻又有一絲惆悵:“這條路險峻之極,和厲大哥一起小心翼翼地走下去,卻也甚是開心。只是想不到這麽快就到了盡頭,唉。”
她這一分神,便沒有留意腳下,右腳正踩到石級邊緣一個缺口處,登時腳下一滑,身子便向石級之下的水霧之中墜落下去。
這一下事發突然,慕容丹硯一聲驚叫,左手向石壁上抓了過去。只是這石壁光滑之極,全無可抓之處。她左手力道雖大,卻只是與石壁摩擦而已,不只沒有阻住下墜之勢,反倒折斷了兩片指甲,五根手指也被岩石擦破,登時流血不止。
厲秋風聽得身後慕容丹硯一聲驚叫,立時轉過身來,只見慕容丹硯半個身子已滑入水霧之中,左手在石壁上亂抓,卻絲毫無法止住下墜之勢。厲秋風一個箭步躍了過去,急切之間右手先將火把丟了出去,身子向石級外一探,右手已自抓住了慕容丹硯左手手腕。
若是身在平地,厲秋風內力深厚,只須用力一拽,便可將慕容丹硯的身子提起來。只不過此時他身處石級之上,腳下濕滑無比。右手用力向上一拽之時,腳下卻也是一滑,不只沒有將慕容丹硯的身子提起來,自己也被慕容丹硯下墜之勢牽引,直向石級之外跌了出去。
慕容丹硯初時失足滑落,當真嚇得魂飛魄散。待得左手與石壁摩擦,指頭傷得鮮血淋漓,心下更加絕望。直得半個身子都墜入到水霧之中,見厲秋風愕然回頭,她卻是淒然一笑,心下暗想:“厲大哥,咱們來世再見!”
只是慕容丹硯萬萬沒想到厲秋風身形疾閃,竟然搶了過來,右手疾伸,已自抓住了她的左腕。慕容丹硯素知厲秋風之能,左腕被他握住之後,心下一喜,正想說話。卻不料厲秋風腳下立足不住,被自己身子一扯,竟然隨著自己一起向崖下墜了下去。
慕容丹硯見厲秋風受自己牽累,也從石級上墜落下來,心下大驚,口中叫道:“厲大哥,你快放手!”
厲秋風身子墜落之時,腦中瞬間轉出十幾個主意,他全神貫注隻想著脫身之計,哪還顧得上慕容丹硯在說些什麽。只不過這電光火石之間,他的腦袋中雖然蹦出了十幾個主意,卻一條都用不上。此時隻覺得耳邊風聲呼呼作響,身子已隨著慕容丹硯墜入到腳下的水霧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