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橋見眾人臉上露出了不屑的神色,卻也並不在意,接著說道:“那石大人沉默了片刻,對那魏千戶道:‘你我都是當差,雖各為其主,有話不妨直說,又何必遮遮掩掩,譏諷本官?’那魏千戶道:‘石大人說的不錯。既然咱們都到了這裡,自然是要打開天窗說亮話。石大人,你可知這大報恩寺是何人下令建造?’
“那石大人道:‘大報恩寺是成祖皇帝下詔建造,天下皆知。魏千戶,你拿這個考校本官,可有些不地道了罷?’那魏千戶笑道:‘不錯,天下皆知成祖皇帝為報答太祖皇帝和孝慈高皇后的養育之恩,在靖難之役後便敕令建造大報恩寺。銀子是工部劃撥,動用夫役十余萬,卻是兵部要員監工。而主持這一工程的,便是鄭和鄭大人。’
“石大人聽到此處,哼了一聲道:‘魏千戶,這些人所共知之事,你就不要說了罷?你別忘了,殿外還有幾百個和尚在等著消息。南京刑部尚書、侍郎等幾位大人,連同你們孝陵衛指揮使大人,只怕今天晚上都睡不好覺。若是本官猜得不錯,這幾位大人手下的書記現在已經研好了墨,隻待咱們把消息帶回去,好向北京大內遞折子。若是這事情耽擱了,給東廠和錦衣衛派在南京的番子和探子先行報了上去,南京刑部和你們孝陵衛都有極大的麻煩。’
“魏千戶卻並不在意那石大人冷冰冰的語氣,笑道:‘石大人,你錯了,你全盤錯了。要想知道大報恩寺的秘密,便須得從這寺院建造之前說起。何況這事情發生於百余年前,參與此事之人,大半已被滅口,剩下的數人,卻要將這秘密帶入地下,不敢貽禍於子孫。便如咱們眼前這位鄭大人,當年深得成祖皇帝的寵信,可以說得上是權勢煊天,即便是錦衣衛指揮使和東廠督公,在此人面前,卻如同奴仆無異。其後更是出任南京守備,成了封疆大吏,大明半壁江山,都在此人掌控之中。鄭大人不只文韜武略傲視天下,一身武功更是出神入化,幾可說得上是無敵於天下。只是以鄭大人之能,最後只能寂然死於此處,石大人,你聽了此事,難道不害怕麽?’
“那石大人冷笑道:‘本官忠心為國,何懼之有?’那魏千戶道:‘如此最好。石大人為國為民,甘冒其險,寧肯違背南京刑部尚書大人的命令,也要闖入這大殿之內看個究竟,這份忠肝義膽,怎能不教人佩服?’那石大人道:‘魏千戶,你不必語含譏諷,真以為本官是傻子不成?’那魏千戶道:‘豈敢豈敢,這話沒半分虛假,各位刑部大人都可以作證。’”
司徒橋說到這裡,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我聽那姓魏的王八蛋說起話來陰陽怪氣,明明可以幾句話講清楚的事情,偏偏繞來繞去,心下老大不耐煩,恨不得姓石的掏出刀子,一刀將這姓魏的捅一個透心涼,密室內定然是一片大亂,老子便可乘亂脫身了。”
慕容丹硯心想:“你說姓魏的說話繞來繞去,豈不知你自己說起話來卻也是顛三倒四,與那姓魏的倒是一時瑜亮,難分高下。”
司徒橋接著說道:“石大人手下那些官員聽魏千戶說話雲山霧罩,不少話語聽上去格外刺耳,一個個都露出了厭煩的神情。對了,就和諸位此時臉上的神情頗有些相似!”
眾人沒有料到司徒橋突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倒有些驚異。慕容丹硯忍不住笑出聲來,道:“呵呵,原來你也知道大家聽得不耐煩啦?!”司徒橋道:“我又不是傻子,別人的臉色總是能看明白的。呀,此時倒真有點像又回到了那密室之中。當時我從暗格中望出去,那密室中也站著十幾人,和諸位差不多,一個個都是武功好手,只不過腹中各懷鬼胎。這些人最後的結局淒慘無比,無人生還。哈哈,但願今日吉星高照,諸位英雄能夠全身而退。”
眾人初時聽他說眼前的情勢與當日他在密室中所見到的頗為相似,心下俱都是一凜。聽他的語氣,石大人、魏千戶等人的下場似乎都不太好。只不過最後那句話卻並非好話,倒似在詛咒眾人一般。鄧遙大聲說道:“你不要得意忘形!今日若是咱們逃不出去,也要先將你殺了,大夥兒手拉手,一起去見閻王爺!”
眾人都是一般心思,只不過心機深沉之輩,自然不會將心中所想之事露於臉上。林義郎等粗豪之人卻是滿臉怒氣,心中暗想:“鄧幫主說的不錯。若真是逃不了,先把你這個王八蛋宰了,看你還能不能取笑咱們?!”
司徒橋見眾人氣憤難平的樣子,心下更為得意,強忍著笑容說道:“那魏千戶又囉嗦了幾句,這才將話頭轉了回來,對那石大人道:‘其實最初下令建造這大報恩寺的並非是成祖皇帝,乃是太祖皇帝。’
“他此言一出,別說那姓石的王八蛋,就連我在暗格之中也嚇了一跳。只聽那石大人顫聲說道:‘怎麽、怎麽會是太祖皇帝?你、你這不是胡說八道麽?’那魏千戶平靜的說道:‘石大人,這大報恩寺與孝陵衛有極密切的關系。我不妨對你直言,孝陵衛自成立之日起,便有三大使命。其一,拱衛太祖皇帝的孝陵。其二,勘查皇家陵墓的風水,設置皇家陵墓的機關。其三,若大報恩寺有變,殺妄圖不利於大報恩寺之人。’
“魏千戶話音未落,石大人臉色大變。魏千戶卻並不在意,接著說道:‘你們南京刑部不是一直有一道密令麽?若是大報恩寺傳來密報,須得與孝陵衛聯手處置,不得擅動。石大人,今晚之事最初你辦的不錯,沒有擅自進入大殿。只不過我到了之後,你卻是態度強硬,強行要進入大殿搜查,又打開這密室之門,這亂子可闖得不小,如何收場,你可要好好思量。不要像你在京城辦常侯爺的案子時,滿以為老常不過是一個破落戶,任你打罵侮辱,翻不起什麽巨浪。卻不知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老常一封密信送上去,石大人不得不卷起鋪蓋到南京來燒冷灶……’
“那魏千戶說到這裡,石大人身子顫抖,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顫聲說道:‘你、你怎麽知道……’那魏千戶道:‘我自然知道,否則也不會跟著你進入這密室之中。我還知道一件事。’魏千戶說到這裡,看了那些刑部官員一眼,接著說道:‘這七八位大人,都是你從北京帶來的心腹。今天晚上到大報恩寺辦差,你把他們都帶來了,自然是要辦一件大事。只不過石大人,我勸你一句話,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在北京倒霉之時,應該知道這個道理。可不要以為到了南京,天高皇帝遠,便可以任意施為。有些金銀珠寶,上面帶著血,上官未必敢收。大人一心想離開南京刑部,重回北京,大可以用別的法子。張公公和錢指揮使都是人人精兒,你就不怕你這些兄弟之中,有他們的眼線?’
“我在暗格之中聽得七葷八素,那姓魏的十句話中,我倒有七八句聽不懂。不過他最後這幾句話,我卻有些懂了。聽魏千戶的意思,石大人在京城之時,辦了一個落魄官員的案子,結果得罪了人,被打發到南京刑部。他一心想重回京城,便想要向官長行賄。闖入這大報恩寺,便是想弄一些金銀珠寶孝敬上官。這姓魏的是在警告他,密室中的金銀珠寶來歷存疑,牽連極大,上官膽子再大卻也不敢收這賄賂。而且石大人離開京城之後,錦衣衛和東廠對他都不怎麽放心,很可能在他的心腹之中安插了眼線。我見那石大人聽了魏千戶的話後,神色緊張,偷偷看了一眾屬下一眼。 那些人也是神情尷尬,密室之中一時靜了下來。
“那魏千戶見石大人等人臉色尷尬,突然微微一笑,道:‘這都是我瞎猜的,石大人也不必當真。眼下咱們已經進了密室,再說這些也沒什麽意思。你只須知道,最初下令建造這所寺院的並非是成祖皇帝,而是太祖皇帝。給他出主意重建寺院之人,卻也是咱們大明朝立國之初一位大大有名的人物。此人有經天緯地之能,驅使鬼神之術……’”
司徒橋說到此處,厲秋風心下一驚,暗想:“難道是他不成?”
司徒橋卻也停下了話頭,對眾人道:“各位可以猜一猜,那姓魏的說的是哪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站在石洞中這十幾位幫主、掌門人,若論起武功來,個個都可以稱得上是一流高手。只不過大半厚重少文,如鄧遙等人,朝廷大事,往往只是聽市井之中的傳聞,自己卻也不去多想。此時聽司徒橋問起此事,個個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答。
司徒橋對劉湧道:“劉先生,你見識不凡,稱得上是武林中一等一的人物。能否猜出那姓魏的所說之人,到底是哪一個?”
劉湧沉吟了片刻,道:“我大明開國諸將大多起於草莽,如常遇春將軍等人,只怕大字兒也識不上幾個。徐達大將軍算是少有的文武雙全之人,只是他帶兵打仗,卻是堂堂正正之師。聽司徒先生的意思,那人能驅使鬼神,自然是擅用詭道,卻與徐大將軍行事不相符合。若是文臣,自然是李善長為首。只不過李大人老成持重,有蕭何之風,倒沒聽說他有什麽奇謀妙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