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橋一怔,卻聽得腳步聲響,緊接著十余丈外兩株大樹後面轉出兩個人來。司徒橋瞧著這兩人,認出正是方才與幾名青衣人在戲台前打鬥的二人,心下暗想:“這兩人倒是有些面熟,不知道是何來路,為何會與人在戲台前動手?”
這兩人正是於帆和於承嗣。方才厲秋風和司徒橋離開之後,兩人便也跟著追入黑森林中。趕到戲台處的捕快雖然人多勢眾,不過只是些鄉間的小捕快,只看到人影一閃,還以為自己眼花。是以只是將留在戲台上的和昌秀戲班的戲子們繩捆索綁,並未發現有人進了戲台後的樹林中。
於帆知道厲秋風武功極高,眼下情勢不明,敵友未分,卻也不敢過於逼近。是以他帶著於承嗣雖然跟在後面,卻離著厲秋風和司徒橋二人幾有五六十丈遠。後來厲秋風和司徒橋停下說話,於帆和於承嗣也停了下來,各自躲在一株大樹後面,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於帆雖然凝神想要聽司徒橋和厲秋風在說些什麽,只不過距離遠了些,兩人說話時的聲音也壓得極低,是以壓根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麽。
他卻沒有想到厲秋風何等武功,兩人追在司徒橋身後之時,已然被厲秋風發覺。待他停下腳步和司徒橋說話之時,眼角的余光已自瞟見了於帆和於承嗣的藏身所在。只不過他以為於帆並非邪道人物,雖然身在官場,倒也算得上是一個良善之人。幾番巧遇,卻也與自己並無太大關系。不過方才柳生一族的殺手圍攻於帆和於承嗣,他倒是起了好奇之心。厲秋風原本就對柳生一族深惡痛絕,自從慕容丹硯傷在柳生一族殺手的手中,他更是一心要將柳生一族盡數剿殺。既然於帆和柳生一族是敵人,那麽與自己便不是仇敵。是以明知道於帆藏身左近,卻也並沒有說破。
只不過方才司徒橋說話之際,厲秋風卻聽到遠處隱然又有若隱若現的異聲。他知道此處危機四伏,須得盡快離開。這才出言要於帆等二人現身,一起共商大計。
於帆被厲秋風瞧破了行藏,倒有些尷尬,走到厲秋風和司徒橋近前,拱了拱手道:“我並非有意跟蹤兩位,只不過捕快追到了戲台前,咱們不得不一路逃了下來,還請兩位不要誤會。”
厲秋風道:“大家萍水相逢,也算有緣。不過後面又有人追到,不知道是哪一路人馬。兩位若不嫌棄,倒可以一起離開此處,找個穩妥的所在,暫時躲避為好。”
於帆和於承嗣對視了一眼,這才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閣下武功高強,咱們都是十分佩服。”
厲秋風客氣了幾句,又和於帆二人互通了姓名。於承嗣聽到“厲秋風”三個字,登時心中一凜,道:“閣下便是擊敗唐赫、斬殺雲飛揚的那位厲秋風厲大俠麽?”
厲秋風倒是一怔,暗想自己在皇陵和永安城所做之事不過是發生在半個多月之前,怎麽消息傳得如此之快,竟然連洛陽周邊也聽到了這消息?
於帆見厲秋風並未說話,知道他心中疑惑,便即笑著說道:“咱們主仆二人是從江浙來到此地。動身之前,遇到過幾撥從京城回到江南的武林人士,說起厲大俠大展神威,揭破唐赫的陰謀,將威震天下的興遠鏢局打得一蹶不振,咱們都是佩服的很。想不到機緣巧合,竟然能遇到厲大俠,真是三生有幸。”
厲秋風聽於帆將來歷坦然說了,對他的好感又增了幾分。當下微微一笑,道:“江湖朋友謬讚,厲某愧不敢當。
當日與唐赫動手,只不過是為了自保而已,‘大俠’二字,千萬不要再提。”此時聽得森林南側叫喊聲大起,想來捕快逼問和昌秀戲班,知道有人逃進了黑森林,便即隨後追了上來。厲秋風雖然不懼怕這些捕快,只不過也不想與這些毫無見識之人糾纏。於帆身在官場,還要到修武縣赴任,自然也不想節外生枝,惹出一身麻煩。是以二人商議了幾句,決定先離開此地再說。
四人計議已定,便即向北而去。待得數十名捕快追到森林邊緣之時,哪裡還有四人的影子?
此時天色已晚,暮色四合。四人施展輕功,一直奔出了三十多裡,料想捕快再也追不上了,這才緩步而行。洛陽周邊地勢平緩,山脈極少。此時雖然已是薄暮瞑瞑,只是一眼望去,仍然能將數裡外的情形盡收眼底。
四人又走了三四裡路,卻到了一處村鎮。此鎮的規模遠不如四人午時打尖的那處鎮子,只有一條大道穿過鎮子,道路兩旁的屋宅也甚是低矮,極少見到店鋪,直到快走出鎮子,才在道路右首現出一家小小的酒館。
四人走得累了,便打定了主意在這小酒館中打尖吃飯。只不過走進酒館之後,才發現只有三張桌子,而且桌凳簡陋之極。那掌櫃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臉色臘黃,如同一個病夫。見四人走了進來,懶洋洋地瞥了一眼,卻並不打招呼,只是站在櫃台內發呆。
四人坐下之後,於承嗣呼酒要菜。只不過他連說了幾樣菜肴,那掌櫃都是冷冷地回了兩個字“沒有”。到得後來於承嗣惱火起來,正要出言呵斥,於帆對他使了一個眼色,於承嗣這才沒有發作,只是呼呼喘著粗氣。
最後厲秋風要了四碗湯面,這次掌櫃倒是點了點頭,口中說道:“湯面五文一碗,一共二十文。本店店小利微,概不賒欠。”
他說完之後,慢慢悠悠地轉入後堂,想來是做面去了。於承嗣“呸”了一口,道:“這個家夥半死不活,怪不得酒館的生意如此差勁!”
於帆沒有理他,自與厲秋風敘話。兩人雖然都有心結納,只不過對方底細未明,說話卻也是點到即止。於帆隻說自己原本在江浙做官,近日吏部下文,調他到修武縣做縣丞。他帶著仆人先到省城開封拜見巡撫大人,換了公文。只不過他只是一名小小的縣丞,巡撫大人壓根沒有見他,只是派了一名師爺出來,將蓋了巡撫衙門大印的公文交給了他,便將兩人打發了出來。其後兩人到了洛陽,想著到修武縣交接的日子還早,便在洛陽城內外遊玩,想不到與厲秋風幾次巧遇,倒是頗有緣分。
厲秋風說自己並非江湖中人,只是聽說京城左近江湖人物聚集,有熱鬧可看,便跟著去了。想不到屢次受困,仗著各大幫派相助,自己運氣又好,竟然打敗了唐赫。不過當時唐赫被群雄所困,武功十成倒去了九成,是以自己才能僥幸得手。至於雲飛揚之死,不過是錦衣衛和東廠生了內訌,自己適逢其會,一片混亂之中,自己失手殺死了雲飛揚。以武功而論,自己萬萬不是唐、雲二人的對手。
於帆聽他敘說來歷,心下雖然頗有懷疑,卻也並未多問。司徒橋與厲秋風雖然相識不過半月,與他也沒什麽交情。不過對於厲秋風在皇陵、永安城和虎頭岩的經歷,卻早聽群豪說起。知道厲秋風這話說得不盡不實,卻也不敢說破。
卻聽於帆說道:“厲大俠到洛陽來,不知道所為何事?”
厲秋風微微一笑,道:“在下本來是要前往四川,只是在洛陽中轉,卻不料生出這許多事來……”
於帆聽到“四川”二字, 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頭。他這個變化雖然極其輕微,卻被厲秋風看了出來。於帆見厲秋風眼中露出了疑惑之色,知道被他瞧出了破綻,當下嘿嘿一笑,道:“實不相瞞,於某的祖上,倒也是四川人。只不過百余年前,便舉家遷往東南沿海,老家已經沒有人了。”
厲秋風這才釋然,道:“原來如此。於大人宦海沉浮,想來頗為不易罷。”
於帆歎了一口氣,道:“正是。厲大俠不在官場,不知道官場爾虞我詐,步步驚心。雖然不像江湖那般刀光劍影,可是論起陰謀詭計,卻猶有過之。”
兩人說話之間,忽聽得門外腳步聲響,兩人便即住口不說。片刻之後,卻見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婦,領著一個十幾歲的丫頭,掙扎著走到門前,看著高高的門檻,似乎跨進屋內的力氣都沒有,只是弓著身子站在門外,顫聲說道:“幾位大爺行行好,賞老婆子一口飯吃罷。”
只見那老婦頭髮逢亂,臉上盡是汙垢,瞧不出面容如何,只是聽聲音頗為蒼老。身上衣衫破爛不堪,雖然打了大大小小的數十處補丁,卻仍然有數處破洞。那丫頭雖然衣衫陳舊,只不過漿洗得倒甚是乾淨,頭髮梳得也算齊整,一張圓臉,兩隻眼睛好奇地看著酒館內的眾人。
於承嗣少年心性,見那丫頭盯著自己,於是嘿嘿一笑,道:“咱們的飯還沒端上來,哪有飯賞給你們吃?”
那老婦歎了一口氣,看了於承嗣一眼,搖了搖頭,道:“年輕人當心存慈悲,就算不賞老婆子一口飯吃,又何必出言譏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