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武官推開了店門,只見泰山五老以丁玉為首,一個一個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丁玉一見劉康,立時叉手肅立,口中說道:“小民丁玉,攜同何引、康言、王良、黃金四人拜見閣老大人。”說罷便要跪倒,劉康擺了擺手道:“不必多禮了,我致仕多年,早就是一介草民。你們若是再行此大禮,給錦衣衛參上一本,皇上怪罪下來,老頭子一輩子的名節可就全完了。”
丁玉此時膝蓋已彎曲了一半,聽劉康如此一說,猶豫著想站起身子,一時卻又不敢,只能半站半立,瞧上去頗為滑稽。劉康身邊一名婢女忍俊不住,竟自笑出聲來。
丁玉臉上一紅,心下尷尬之極。劉康道:“丁先生快快請起罷。一別二十余年,尊師當年有功於朝廷,只可惜英年早逝,思之不免讓人神傷。”
丁玉趁機直起身子,恭恭敬敬地說道:“家師去世之前,還念叨過閣……劉老爺當年對我泰山派的大恩,曾吩咐過小民,只要劉老爺有事,泰山派當盡心竭力,以效犬馬之勞。”
劉康笑道:“這個可是說笑了,老頭子只求能多吃幾天飯,哪敢要丁先生效什麽勞?只是我聽說這幾日永安城中頗不太平,不知道是否牽涉到貴派?”
丁玉斜了唐赫和余長遠一眼,心想:“你們倒會惡人先告狀!”只是嘴上卻說道:“小民只是受人所托,要向五虎山莊的余莊主討要一件東西。這東西是余莊主當年向那人借的,卻一直不還。小民欠了那人一份人情,想幫他把東西討要回去……”
劉康點頭道:“幫朋友出頭,這也沒什麽錯。”說罷轉頭問唐赫道:“唐老先生,哪位是余莊主?”
還未待唐赫回答,余長遠已自越眾而出,恭恭敬敬施禮道:“好教閣老得知,小人便是余長遠,莊主二字卻不敢當。”
劉康凝神看了看余長遠,微笑著說道:“余莊主,既然是你借別人的東西,這麽多年了,想必對你來說也沒什麽用了,便還給人家罷。”
余長遠“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指天發誓道:“我余長遠若是拿了別人的東西,教我天誅地滅、五馬分屍、不能活著離開永安城!”
劉康擺了擺手示意他起身,道:“余莊主既然發了如此毒誓,想必不會說假話。丁先生,只怕你和余莊主有些誤會罷。”
丁玉心想:這老賊厚顏無恥,詛咒發誓對他來說無異於放屁一般,如何能信?但心下雖如此想,表面上哪敢說個“不”字,當下躬身道:“劉老爺說得對,想必那人搞錯了。”
劉康道:“老頭子不妨做個和事佬,勸你們不要為了誤會生了嫌隙,須知私下鬥毆弄出人命,按大明律是要斬首的。”
余長遠巴不得如此,急忙說道:“這本來就是一場誤會,想來丁先生也是被人蒙騙了。小人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竟然勞動閣老為小人講和,真是慚愧死小人了。”說罷對丁玉也施了一個大禮。
丁玉心下不忿,但是知道自己是萬萬惹不起劉康的,隻得強忍怒氣,勉強對著余長遠拱了拱手。
劉康見唐赫兀自憤憤不平地站在一邊,只是惡狠狠地瞪著丁玉,當下對唐赫說道:“唐老先生還有話說麽?”
唐赫道:“閣老既出面說和,小人哪敢有異議?只是想起犬子無端送命在永安城中,
心下有些難過。” 劉康臉露淒然之色,道:“原來唐公子遭遇了不幸,怪不得老先生如此悲憤,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丁玉道:“好教劉老爺得知,我們五兄弟與唐老鏢頭確實有了些誤會,失手傷了唐公子的性命,確是小民的過錯。只是小人的徒弟彭進也被唐老鏢頭打斷了兩手兩腳,已成了廢人,比死了還慘。另外我四師弟的一名徒弟被唐老鏢頭的朋友格殺於長街之上,這筆帳又怎麽算?”
他一邊說一邊恨恨地瞪了嶽鐵崖一眼。嶽鐵崖卻渾不在意,一臉壞笑地衝著丁玉眨了眨眼睛。
劉康沉吟了一下,道:“既然雙方都有死傷,那不妨各自道歉賠禮,總不成再打一架罷?”
唐赫和丁玉急忙說道:“這個萬萬不敢。”
劉康對唐赫道:“聽說興遠鏢局從南方各省走鏢時,向來不從山東境內通過,只是繞行河南、河北,不知這事是真是假?”
唐赫一怔,想不到劉康居然連這事都知道,隻得點頭道:“閣老說的不錯。小人也一直想在山東境內設立分局,這樣替朝廷押運糧食銀兩時,便不須繞行。只是有人從中作梗,小人又是個守法之人,不想大動乾戈,只能忍氣吞聲……”
丁玉道:“唐老鏢頭這話可就不對了,小人久居泰安,卻也聽說貴鏢局頗為強勢,試圖吞並山東境內幾大鏢局。即墨的揚威鏢局拒絕了貴鏢局的要求,結果幾個月之後,揚威鏢局的鏢車在山東、河南、河北、浙江先後被劫,鏢師和趟子手死了二三十人。唐老鏢頭威震江湖,可知這是何人下的毒手?”
唐赫冷笑道:“這個倒要問問丁先生了。貴派是山東第一大幫派,聽說與山東境內不少綠林人物頗有交往。其它的如河南的清風寨、浙江的毒龍幫,聽說與貴派也有交情。丁先生若想知道揚威鏢局的鏢車是何人所劫,不妨去問問這些幫派的首腦人物。”
劉康聽二人唇槍舌劍,互不相讓,當下微微一笑道:“原來只是這些小事,這倒並不為難。”說罷對唐赫道:“山東巡撫是我的門生,我可修書一封給他,要他允許興遠鏢局在青州、濟南、即墨、煙台等地開設分局。興遠鏢局的鏢車若是為朝廷押送物品,可向山東巡撫衙門報備,由巡撫衙門派出兵丁隨行,直到將鏢車送出山東境內。唐老先生可滿意麽?”
唐赫心下大喜,興遠鏢局的勢力一直無法進入山東,每年少賺了不少銀子。若是依劉康所說,今後在山東各地設立分局,興遠鏢局將成為山東第一大鏢局,每年從山東獲得的收入將十分豐厚。況且今後從江蘇、浙江、福建等江南富庶之地押送物品可直接通過山東,雖說隻限於朝廷托運的物品,但其中夾帶私貨,外人又如何會知道?這樣一來節省了人力和路途, 每年興遠鏢局至少可多收入十萬兩銀子。念及此處,唐赫急忙說道:“但憑閣老吩咐。”
丁玉聽劉康給了唐赫如此大的好處,心下忿忿不平。卻聽劉康說道:“丁先生,你久居泰安,想來多有不便罷。”
丁玉道:“劉老爺果然體察民情,連小民這些苦楚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泰山派自唐朝末年便居住在泰安。只是蒙元之時,朝廷害怕民眾造反,將泰山列為禁地,敝派隻得退出泰安。大明開國之後,敝派重回泰安。只是地方官說泰山是帝王封禪之神山,平民不得在山上居住。敝派沒有辦法,隻得向泰安府交重稅,每年單隻地稅一項便要繳納三千兩銀子。敝派都是些老實本分之人,為了交這三千兩銀子,每年都壓得喘不過氣來……”
“這個好辦。”劉康說道:“我讓山東巡撫給泰安府下貼子,免了泰山派這三千兩銀子的地稅,而且還可將泰山上的朝天宮交給貴派使用。不知丁先生意下如何?”
丁玉又驚又喜,泰山派在泰安也有不少土地,每年地稅何止三千兩銀子?若是朝廷將這筆稅銀免了,泰山派不僅每年會多出三千兩銀子的收入,而且周邊的平民也會將土地掛在泰山派名下,這樣地稅能免去大半,只須向泰山派交租子即可。僅這一項,泰山派每年也會有不下一萬兩銀子的收入。而且朝天宮若是交給泰山派使用,那麽泰山將完全被泰山派控制,作為“泰山派”來說更加名副其實。這正是歷代泰山派掌門夢寐以求的事情,丁玉心下大喜,道:“劉老爺想得周全,小人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