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此處,突然已想起一事。柳生一族的殺手神出鬼沒,殺人之時盡用些詭異手段。幸好這些扶桑人不曉得中土術士幻術的厲害,否則給他們學了去,只怕不知道又要有多少英雄豪傑會死在他們手中。
厲秋風思忖之際,卻聽司徒橋說道:“我看破了敵人的手段,心下便有了主意。這些幻像之術,須得與機關消息秘術相互配合,方能有極大的威力,否則極易露出馬腳。偷襲我那人不只精通幻術,於機關消息一道也是十分精通。而且他的武功遠在我之上,即便我破了他的幻術,以他的武功,要將我或擒或殺卻也並非難事。是以我須得裝作仍被困於幻境之中的模樣,使他不將我放在眼中。到了那時我再尋機痛下殺手,定能除掉這個禍患。”
厲秋風讚道:“司徒先生,真有你的。若是換了旁人,只求逃走,想的可不像司徒先生這般深遠。”
司徒橋嘿嘿笑道:“厲兄弟,我畢竟在江湖中廝混了多年,吃的苦頭多了,自然便有了些提防。其時我故作驚恐,對著那紙人紙馬顫聲說道:‘小人自虎頭岩下一處洞窟之中,得了一部卷子,裡面記著一副陣圖,據說、據說是蜀漢丞相諸葛亮所寫,不知道是不是您想要的東西。’
“我話音未露,卻聽有人說道:‘就是它!把它交給我,我饒你不死!’此時我再聽他說話,便不似原來那般飄忽不定。這聲音明明來自我的身後,略有些尖利,卻也不似我初時聽到的那般詭異。我知道此人極是小心,見我陷入幻境之中,仍然對我頗為忌憚,便即到了我身後。如此一來,就算我破解了他的幻術,他在我身後隨時都可以出手偷襲,已是立於不敗之地。我心下暗想,舍不得孩子打不到狼,此時此刻,絕對不能讓敵人有一絲一毫懷疑。是以雖然知道風險極大,我還是將貼肉收藏的卷軸取了出來,雙手捧起,便向那紙人走了過去。
“那人施展幻術,將紙人和紙馬幻化成一員武將和一匹戰馬,從模樣上看,十有**是死在秦軍亂箭之下的趙軍統帥趙括和他的坐騎。只不過幻像畢竟是虛幻的影子,雖然看上去能做出種種動作,實際上並不是真能動手動腳,便如咱們看過的皮影戲一般。人中了幻術之後,有時雖然會被這些幻像殺死,實際上並非影子所殺,要麽是被幻像迷惑,自己殺了自己,要麽是相信了眼前的幻境,結果同伴之間自相殘殺,最後往往一起斃命。便如咱們在虎頭岩下的山腹之中,崆峒派掌門人唐凌風等人被幻像所迷惑,有的是自相殘殺而死,有的卻是深陷幻境,自已殺了自己。我遞上卷軸,那紙人卻是無法伸手將卷軸接過去。紙人若是不接過卷軸,這幻境便出了破綻。我身後那人自然不肯讓我瞧出端倪,是以我剛剛向前走了一步,隻覺得人影一閃,有人已從我身後繞到了紙人後面。
“那人身形極快,我還沒瞧見他的面容,他已隱到了紙人身後,一雙手卻從紙人兩肋下伸了過來,要從我手中接過卷軸。我心中打定了主意,仍是裝做戰戰兢兢的樣子,一步一步向那紙人走了過去。待我到了紙人身前,便將手中的卷軸遞了過去。
“我眼看著那人兩隻手伸在紙人身前,而且從紙人左肩處露出了半個腦袋。只不過這人用黑布蒙頭,加之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鬼火慘淡的微光照耀,壓根看不清他是什麽模樣。
“就在卷軸即將遞到他手中之時,我右手倏然伸出,正拍在紙人的左胸處。我雖然武功不高,不過這一掌用了全力,那人又沒有絲毫防備,只聽‘啪’的一聲響,這一掌穿過紙人,結結實實地印在他的身上。
“我一掌得手,聽得紙人身後傳來一聲悶哼,緊接著紙人的臉上出現了數處黑斑。卻是那人吐了一口血,正噴在紙人頭部。血跡濺在紙人的頭部,我透過紙人看過去,倒像是紙人臉上出現了黑斑。我知道此人武功了得,若不能將他立斃當場,只怕後患無窮。是以右掌尚未收回,左腳已然抬起,直向紙人踹了過去。
“這一腳我用了十成力,隻盼著趁那人受傷之機,一腳將他踢死。哪知道左腳尚未踢到紙人,身後卻有一股寒風襲了過來。我心下一凜,知道有人偷襲。此時若是仍然要踢向藏在紙人身後的敵人,自己也非得死在身後那人的手中。無奈之下,我隻得身子一閃,先行避開了身後那人的偷襲。
“背後那人偷襲不成,卻並未追擊,而是搶到紙人跟前,對被我打中的那人急道:‘你傷得如何?’我萬萬沒想到敵人竟然不只一個,只怕四周還藏著更多高手,哪裡還敢在此處多留,便即施展輕功逃走。估計被我打了一掌的敵人受傷頗重,卻也沒有追來。我知道這兩人武功遠在我之上,不敢再回到殺谷附近的那戶百姓家中,而是繞了一個大圈子,直接逃回高平縣城。只是我到了城下之時,已是午夜時分,城門已經關閉,無奈之下,我躲在城外一處廢棄的窯洞之中,卻也不敢睡覺,睜著眼睛捱過了一夜。
“次日一早,我悄悄進了高平縣城,找了一處客棧住下。折騰了一天一夜,我早已疲憊不堪,是以一覺睡到了下午。起來之後仔細盤算,伏擊我的那兩人精通幻術,武功高強,我萬萬不是他們的敵手。若是再去長平戰場,無異於自投羅網。想起按著姚廣孝所留下的陣圖布成陰陣,除了屍骨之外,還要有一個陣膽。這陣膽我早就想好到哪裡去找了。既然長平古戰場一時之間去不成了,倒不如先將陣膽拿在手中……”
厲秋風聽到這裡,忍不住開口問道:“陣膽又是什麽?”
司徒橋一怔,隨即嘿嘿一笑,道:“我方才忘了說了。姚廣孝在卷子中寫道,布設陰陣之時,布陣之人乃是陽人,鬼神不會聽他的號令。是以須得選出一個能被鬼神所信服的陰魂,來充當鬼神的首領,這首領便是陰陣的陣膽。尋常的陰魂怨氣不足,無法駕馭群鬼。是以充當陣膽的陰魂,須得怨氣十足,而且武力無敵,才能被群鬼所敬服。思來想去,能充當陣膽之陰魂,自從盤古開天地,只怕也不過十幾人而已。”
厲秋風聽司徒橋越說越是荒誕,忍不住連連搖頭,道:“司徒先生,你越說越是荒謬了。世間雖然確有幻術,卻也如你方才所說,只不過是以障眼法騙人罷了。你我都在京城居住,高梁橋一帶變戲法的人不計其數,有些戲法天衣無縫,讓人驚訝無比。姚廣孝這些手段,想來也不過是戲法罷了。若世間真有鬼魂,我怎麽從來沒有見過?”
司徒橋道:“厲兄弟,沒見過的事情未必不是真的。以姚廣孝之能,若這陰陣是假的,他又何必窮畢生之心血推演出來?”
厲秋風道:“姚廣孝雖然狡詐多智,卻也並非全無弱點。他這人心胸狹窄,過於偏激,睚眥必報。以他的天資, 若是想要做官,入閣拜相並非難事。若是苦練武功,只怕日後成就不在武當派創派祖師張三豐之下。只不過此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連救了他性命的溥洽都死在他的手中。最後死在自己親姐姐手中,豈不是報應不爽?正因為此人少了一副濟世救人的胸懷,這才一步一步墜入魔道,竟然會相信這些鬼神之說……”
司徒橋聽厲秋風侃侃而談,連連搖頭,道:“厲兄弟,你這話說得忒過了些。”
此時兩人已走到了大架山的山腰處,厲秋風心想如此爭論下去毫無意義,便即說道:“後來怎樣?”
司徒橋道:“我想著千百年來世間蒙受冤屈之人不計其數,只是單論冤死的統率千軍萬馬的武將,倒也能列出一些。上古時蚩尤與黃帝相爭,至死不休。戰國時白起為秦國立下汗馬功勞,最後被逼自刎。趙國大將李牧西退強秦,北擊匈奴,卻落得一個身首異處的下場。秦失其德,楚漢爭雄。西楚霸王項羽百戰百勝,垓下一戰,十面埋伏,逼得項羽霸王別姬,自刎於烏江江邊。到了漢朝,淮陰侯韓信功蓋天下,卻死於婦人之手。宋朝重文抑武,先有狄青被文臣所逼,鬱鬱而亡,後有嶽飛精忠報國,十二道金牌追回臨安,冤死於風波亭。至於本朝,開國諸將除常遇春早死、湯和謹慎小心之外,余者都沒有好下場。若是得了這些人的遺骸,充作陣膽,他們怨氣衝天,統帶骷髏大軍,定然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厲秋風越聽越是心驚,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道:“你不會將這些名臣大將的遺骨全都盜掘了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