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秋風托著女尼慧清闖入大殿,此時聽那鍾師伯呼喝之聲,知道行藏已露。他生怕殿中諸人不分青紅皂白便即動手圍攻,急忙伸出右手,解開了慧清被封住的穴道,同時身子向後疾退,已自到了大殿門前,隨手將殿門關上。只不過當他正想出言解釋之時,卻見眼前寒光閃動,一柄長劍已自刺到他面前。
厲秋風見長劍到了眼前,腦袋向右一偏,那長劍“唰”的一聲,自他腦袋左側刺了過去。“鐸”的一聲,劍尖已刺入殿門。
厲秋風讓開一劍,卻見出劍的也是一位女尼,只不過年紀要比慧清小了不少。她這一劍刺入木門,劍勢已然用老,胸前要害盡在厲秋風攻擊范圍之內。此時厲秋風只須打出一拳或踢上一腳,立時便可重創這女尼。那女尼自然也知道自己陷入險境,不由得面色大變。
便在此時,卻聽得兩聲嬌喝,兩柄長劍從左右刺了過來,直取厲秋風左右兩肋。出劍之人倒不在於想要殺掉厲秋風,而是攻敵之所必救,要解了先前出劍的女尼之危。
此時厲秋風背倚殿門,退無可退,左右又有長劍攻到,外人看來自是極為凶險。只不過厲秋風雖然面對三柄長劍,卻知道這三人劍術雖然精妙,以氣力而論,卻只是江湖三四流人物。是以長劍刺出之時,厲秋風已料敵先機。電光火石之間,只見他身形晃動,硬生生地從那年輕女尼的身邊擠了過去。
他身形如電,直到與那女尼擦肩而過之時,從左右攻到的兩柄長劍方才刺到殿門前。只聽“錚”的一聲響,兩人長劍相交,同時發出一聲驚呼,生怕傷到同伴,急忙收劍回撤。
這三人先後出劍攻擊厲秋風,只是電光火石之間的事情,厲秋風如鬼魅一般躲開了三人的連環攻擊,已自衝入了大殿之內。三人心下俱是一凜,暗想:“世上怎麽會有人武功如此了得?!”
只不過三人深知敵人若衝入大殿,便是極大的禍患。是以明知敵人武功遠在自己之上,卻也絕不退避。只聽三人齊聲呼喝,一起轉過身來,各自揮舞長劍,便要向厲秋風追殺過去。
便在此時,只聽那鍾師伯喝道:“不必打了。他若想傷你們,早已得手了。”
三人聽得那鍾師伯說話,齊齊停下了腳步,將長劍握在手中,心下雖然驚疑不定,卻也不敢倔強,齊聲說道:“是,謹聽師父教誨。”
厲秋風背對著三人,這才看清殿內的情勢。只見這殿內並不大。中間供著一尊觀世音菩薩神像,神像前擺著一張供桌,上面擺放著幾盤供品。只不過供品盡是些饅頭而已。殿內點著五六支蠟燭,只是燭火昏暗,加上方才那三人出劍攻擊厲秋風,進退之際攪動起風來,使得燭火搖晃不定,更顯得殿內陰森恐怖。
卻見供桌前站著一位女尼,看年紀倒也並不甚老,只不過一臉苦像,面有憂色。四周高高矮矮還站了十幾位女尼,年輕都不甚大。只有一位俗家打扮的女子,年紀不過十七八歲,面目姣好,只是一臉憂傷,看上去頗為愁苦。
這女子站在供桌前那女尼身邊,正自一臉驚愕地看著厲秋風,顫聲說道:“你、你……我認得你……”
厲秋風一怔,道:“恕在下眼拙,不知道在哪裡見過姑娘?”
那女子道:“那日在酒館前,你和幾個人在酒館內……”
厲秋風一驚,仔細看那女子,立時想起當日在小鎮酒館之中,被多吉喇嘛打死的那位老婦曾經帶著一個年輕姑娘出聲示警。
眼前這女子的身形與那年輕姑娘頗為相似,只不過面容卻是大不相同。厲秋風沉聲說道:“敢問您就是出言提醒咱們的那位前輩身邊的那位姑娘麽?”
那女子點了點頭,道:“當時師父給我易過容,是以你認不出我來。”
厲秋風道:“原來如此。請問姑娘是否姓黃?”
那女子點了點頭,正想說話,供桌前那女尼走上前幾步,對厲秋風道:“閣下武功了得,出手之際留了余地,想來與庵外那些惡人不是一路。還未請教閣下高姓大名,是哪一門哪一派的少年英雄?”
厲秋風拱手說道:“晚輩姓厲,奉了一位前輩之命,到此地尋找黃姑娘。方才進入這庵堂之前,生怕與各位起了誤會,才點了方才那位大師的穴道,想進入大殿之後再向各位解釋。得罪了各位大師,還請恕罪。”
那年輕女子聽厲秋風受人所托來尋找自己,臉色登時大變,道:“是修武縣知縣黃大人要你來的麽?”
厲秋風搖了搖頭,正想說話,那女子聲音突然變得嚴厲起來:“是蔡家要你來的?!”
她說完之後,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身子微微顫抖,似乎想躲在供桌前那女尼身後。
厲秋風知道這女子便是黃知縣的女兒,還以為自己是蔡家請來要抓她回去的高手。生怕再生誤會,急忙說道:“姑娘不要誤會,在下受一位前輩所托,要將姑娘護送到無極觀。”
眾人聽到厲秋風說出“無極觀”三字,立時面色大變。那女尼顫聲說道:“托你做事的那人、那人……”
她說到此處,已然說不下去了。厲秋風知道這女尼不似旁人,江湖閱歷極多,已然猜到那老婦遇到不測。只不過此事重大,若是有所隱瞞,必然再生誤會。是以硬著頭皮說道:“那位前輩受奸人所害,已然不幸去世。”
他話音未落,那年輕女子身子晃了幾晃,登時坐到了地上。兩位年輕女尼急忙搶上前去,將她扶了起來。只見她面色慘白,兩行淚水流過面龐,嘴角不住抽搐,想要出聲痛哭,卻哭不出聲來。
那年長女尼神情黯然,雙手合什,口中喃喃說道:“師妹,你一生苦命,如今去了西方極樂世界,也算是解脫了。阿彌佗佛。”
只見這女尼閉上雙眼,嘴唇上下翕動,想來是在為那老婦誦經祈福。大殿內眾人誰也沒有說話,只是尼庵之外兀自一片吵鬧之聲,直傳到大殿中來了。
過了片刻,那年長女尼緩緩睜開了雙眼,對厲秋風道:“我師妹去世之時,可曾留下什麽話麽?”
厲秋風有些為難,看了黃大小姐一眼,道:“那位前輩去世之前,確是有話要晚輩轉告黃姑娘。只是……”
那女尼見厲秋風面露為難之色,知道他不曉得自己身份,是以不敢輕易吐露實情,心中對厲秋風的謹慎頗為讚許。於是點了點頭,道:“貧僧出家之前,曾是無極觀的火工道人,不入觀中坤道名籙。其後貧僧看破世情,到了這苦樂庵出家為尼。因為貧僧年長幾歲,雲真師妹便稱我為師姐。我二人雖分屬釋道兩家,卻也算得上是方外的朋友。”
厲秋風這才知道那老婦名叫雲真,當下沉聲說道:“那位前輩既然法號雲真,想來與名震天下的無極觀十二仙姑平輩。只不過晚輩從來沒有聽過這位雲真仙姑的名字,幸好大師點撥,今日才恍然大悟。雲真前輩受奸人所害,受了重傷。晚輩機緣巧合之下,恰好遇到了雲真前輩。她臨終之前,叮囑晚輩到王廟村一處尼庵之中,護送黃姑娘前往雲台山無極觀,托付給無極觀觀主雲軒真人……”
他說到此處,生怕眾人對自己的身份仍然存疑,便從懷中掏出了雲真臨終前交給自己的玉如意,舉在手中道:“這是雲真前輩交給晚輩的信物,請大師和黃姑娘查驗。”
那女尼將玉如意接了過去,仔細看了片刻,神情哀傷,顫聲說道:“想不到過了幾十年,師妹一直將這如意藏在身上。這蠢物害了她一輩子,卻也讓她不負此生。是凶是吉、是福是禍,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女尼說完之後,將玉如意遞給黃大小姐,口中說道:“這是你師父的遺物,你收著罷。”
黃大小姐顫抖著雙手將玉如意接了過去, 顫聲說道:“師父引開那喇嘛之前,曾對我說過,若是她回不來,見到這玉如意,便如她親至。想不到、想不到……”
她說到這裡,再也說不下去了,雙手捂住臉面,無聲地抽泣起來。
厲秋風對那女尼道:“敢問大師法號?”
那女尼道:“邊鄙小寺,哪敢稱什麽大師。貧僧法號圓覺,俗家姓氏乃是鍾氏。”
厲秋風這才明白黃大小姐為何會稱這位女尼為鍾師伯,心下暗想,依這位圓覺大師所言,她曾在無極觀做火工道人。按理說她若看破了紅塵,在無極觀束發修行,豈不甚好?為何要巴巴地到了這裡,做了這樣一處小庵的庵主?而那位雲真前輩原本出身無極觀,與無極觀觀主雲軒真人同輩,想來也是武林中一位前輩高人。只不過為何會流落江湖,最後死在多吉喇嘛手中?種種事端,實難解釋。
他思忖之間,卻聽圓覺說道:“厲施主武功了得,不知道是江湖中哪一位前輩的門下?”
厲秋風道:“圓覺大師謬讚,晚輩愧不敢當。家師並非江湖中人,只不過是一位隱士罷了。他的名字尋常之極,大師必然沒有聽過,晚輩不說也罷。”
圓覺知道他不欲說出師門來歷,卻也沒有勉強,轉頭對黃大小姐說道:“旭兒,既然這位厲施主受你師父所托,要送你去往無極觀,你便和她同去罷。無極觀名震天下,蔡家勢力再大,卻也不敢到無極觀去生事……”
圓覺話還沒有說完,卻見黃大小姐搖了搖頭,道:“無極觀逼死了我師父,我、我才不要去受他們的庇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