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個暈倒的姿勢,然後問:"那宋朝應該叫什麼啊?閹人?"
"你說內侍嗎?"我問。
"對啊對啊,應該是吧?"她問。
這女人真奇怪,皇宮裡什麼都不多,就是內侍多,她自己去看就好了,幹什麼要我叫人來給她看?
我搖頭,拒絕。
"小氣鬼!"她哼了一聲,然後跳到軌天儀旁邊,問:"那這個是什麼?"
"軌天儀,是用來觀測星象的。"
"啊?真的?怎麼用的?"她馬上鑽進去看。
女孩子怎麼這麼隨便啊?
我猶豫地看看下面,是不是要叫人來把這個奇怪的女人帶走?
她坐在軌天儀裡,隔著銅製的圈軌向我看來,笑問:"小弟弟,怎麼用的?"
我默默看著她,那已經有點兒殘缺的下弦月的光華,在她的頭髮上打出幽藍的輪廓。圈軌重重疊疊的陰影籠在她的身上,於是她的笑容就像被關在稀疏籠子裡的蝴蝶一樣,沒有些微威脅,又伸手可及。
聽到初春的夜風從耳邊擦過的聲音,細細地鑽入沒有邊際的未來。一切都像水墨畫一樣,濃濃淡淡又孤寂無聲。
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活潑的生命,在這死氣沉沉的宮裡,她看起來這樣怪異。我的腳不聽使喚地就走到她的身邊,在軌天儀旁邊半跪下,指著雙規給她看:"這是雙規,刻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南北並立,出地三十五度的地方,是北極出地之度。四面七十二度屬紫微宮,二百二十度屬黃赤道內外宮,南極七十二度,除老人星外,一般隱在地平線下,左右運轉就可看到眾星遠近……"
我還沒有說完,她用窺管看天上,問:"那顆很亮的,是什麼星啊?"
"哪裡?"我問。
"這裡。"她把我的肩拉過去,我沒防備,下巴撞在她的肩窩上。
"哇,好痛……"她揉揉肩膀,然後把我拉到窺管下。
我茫然地看著星星,聞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像是白蘭花的味道,青澀而幽暗。
星在天市垣東北,應該是誰都知道的才對。"織女三星。"我告訴她。
"啊……原來是織女星。"她興奮地把窺管轉來轉去,"我看看,牛郎在哪裡?"
她找了半天,問:"這個是不是?"
我湊過去看,可是因為角度不對,看不見。她把我拉進去。在窄小的空間裡,我幾乎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輕輕噴在我的脖子上。
"喂,是不是啊?"她問。
我抬頭看她,她好像比我大好多,已經有十**的樣子了吧……而她看我的神情,卻好像我是個還只有三四歲的小孩子一樣。
我咬住下唇,看那顆星星,原來不是。
"你看,這顆星的北邊,有羽林軍四十五星在壁壘之南,三三聚散,所以它是北落師門,在羽林軍南,北宿在北方,是顆很亮的星星,現在這樣明大,象徵天下安定;如果微小、有芒角,就會有兵災。"
我認真地告訴她,她卻笑道:"迷信,怎麼可能?"
也許她說得對,因為我這麼久以來,從沒在星星裡看見什麼預兆。
"我要回去準備出皇宮的東西了,小弟弟,你不要告訴別人我出現過哦。"她揉揉我的頭髮,想要出去。但是因為我們都困在裡面,我又不敢碰到她的身體,一時居然出不來。
她不耐煩,直接就從我身上爬了出去。她的膝蓋狠狠撞到我的右肋,好痛。
我看她站起來,終於忍不住,問:"你是誰?從哪裡來?"
"我啊?"她在夜色中回頭看我,微笑,"我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你不要告訴別人哦,我明天再來。"
我忙點頭。
她笑著揮揮手:"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