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謊稱自己有些不舒服,把人叫到房間裡問診,門一關,才把帕子拿出來,壓低聲音道:“您給瞧瞧,這帕子上沾了什麽不乾淨的東西沒有。”
梅大夫是個年過六旬的老叟,專治各種疑難雜症,因老妻過世,膝下兒孫不孝,一氣之下便來了公主府做門客。
在這裡管吃管住有人伺候,他一個人就佔了三間屋子,除了一間供他居住,還有一間放藥材,一間放醫書,公主府的人平日裡有個頭疼腦熱、腰酸背痛,都會來找他看病抓藥,竟無一治不好的。
“我瞧瞧。”
梅大夫人老成精,一看阿娜爾的神情,就知道這事不簡單,因此格外謹慎,兩根指頭捏了手帕一角,拎到鼻子跟前聞了聞。
奈何阿娜爾把手帕揣了一路,早就捂幹了,上頭茶水味兒都淡了,別的更難聞出來。
梅大夫卻不輕易下結論,而是對阿娜爾道:“要是不著急,就先放在我這裡,等下我拿淨水煮一煮它,再以藥試藥,若真有什麽不乾淨的,保管給它試出來。”
阿娜爾點頭:“那您慢慢試,等有了眉目再去找我,記著不要聲張。”
“姑娘放心,我知道輕重。”
梅大夫自不必她多說,他往年沒少給大戶人家看病,什麽歪門邪道沒見過,但都守口如瓶,一個字也不曾往外說,所以平平安安活到現在。
阿娜爾留下帕子,放心去了。
其實,她覺得李靈幽此舉略顯多疑,榮太后再怎麽有壞心,也不至於敢在茶水裡下毒吧。
但阿娜爾自幼跟在李靈幽身邊,見慣了她的為人處世,知道她向來是走一步看十步,不管她如何吩咐,自己只要照做就對了。
這是幾乎刻在她骨子裡的尊崇和服從。
*
殷鬱在涇河耗了一個下午。
他昨晚從兵營挑選出來的三十個橈手,都沒認出他是刮了胡子的禦王,聽他自稱是公主府的馬夫,起初都不服他來領頭擊鼓。
殷鬱用了最簡單粗暴的辦法,叫這群人在最短的時間內服了他,那就是掰腕子。
挽起袖子馬步一扎,露出一雙鐵腕,拿船鼓做擂台,他一人雙臂,左右開弓,連勝三十人,拳頭每砸下去一次,都將鼓面擂得震天響,惹得岸邊別家橈手無心下水,紛紛跑來圍觀。
喝彩聲叫好聲此起彼伏。
到最後,三十個兵營出來的橈手看他的眼神都變了,他們團團簇擁著他,同他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勸他投身神策軍,為大涼開疆拓土,莫要白費了一身武力。
殷鬱背靠在半人高的紅色船鼓上,微微氣喘,晃著頭甩掉腦門上的汗珠,一手將濕淋淋的頭髮捋到腦後,露出日角龍庭般的額頭,衝眾人笑道:
“可惜我胸無大志,隻想做個馬夫。”
此言招來噓聲一片。
殷鬱神色一正,不再耽誤工夫,催著他們將龍舟推下河岸,拿好船槳開始操練。
圍觀的人群卻沒散開,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望著那黑色龍頭五彩龍身紅色龍尾的巨物入了水,紛紛議論起來。
“那不是永寧大長公主的龍舟嗎,怎麽換了一船橈手?”
有不知情者詢問左右, 被知情者告知,昨夜禦王前來搶了永寧大長公主的龍舟,
轉手賣給了永思公主,至於那一船橈手,似乎是禦王借給永思公主的兵卒。 聞言,有人驚呼:“這還了得!”
當即便有那心思活泛之人,曉得其中利害,匆匆忙忙跑回主家通風報信去了。
*
夜幕降臨。
李靈幽午膳用的飽足,小睡了半個時辰的午覺,貓在南窗下的美人榻上,安安靜靜地看了半卷書,到了晚膳的時候也不覺餓。
忍冬一個下午都侍奉李靈幽身邊,端茶倒水、洗筆研磨,見她遲遲沒有傳膳,就提議道:
“月初收留的那班舞姬感念殿下恩德,排了一支新舞,想請您過去瞧瞧,殿下若是無聊,不妨去湖邊賞舞,還可小酌幾杯,夜裡好睡。”
李靈幽是好酒之人,年少時幾乎日日都要喝上兩杯解饞,先帝疼愛她這個妹妹,在宮裡專門為她建了一座酒窖,裡面收藏著大涼各地進貢的美酒,僅供她一人享用。
她酒量極佳,輕易不會醉,上次在群芳樓一個人喝了兩壺,也不過是微醺而已,臉都不帶紅一下的,還能騎著馬從平康坊跑回崇仁坊。
不過如今她身體大不如前,需得克制著胃中酒蟲,如非必要或是興致大發,否則鮮少飲酒。
剛好李靈幽今天有興致,聽了忍冬提議,點頭允了:“也好,你讓她們準備去吧。”
忍冬應聲,退到門外,叫來兩個跑腿的小宮女,一個派去湖畔小築知會舞姬們,一個派去藏秀軒知會悅竹墨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