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清晨,顧蘇接到了一通電話。
「顧先生,您好,我是顧晉先生的律師,有些事情想跟您和溫女士談談。」
睡意全消。
身邊的溫唐睡得正熟,腹部高高聳起,裡面是他們的兩個孩子,還有兩個多月就要降生了。
顧蘇側身看了她一會兒,就見她的眼皮微微一動,繼而緩緩睜開了眼睛。
「早。」
「早。」
兩人安安靜靜的躺了會兒,顧蘇終於開口道,「他的律師想見我們,說是有事商量。」
溫唐怔了下,馬上想起來律師一般會在什麼情況下出現,「難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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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之後,一身黑西裝的律師趕來,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顧晉先生已於昨天晚上七點三十五分去世,按照他的吩咐,我今天是來宣讀遺囑的。」
夫婦兩人都沒有說話。
律師點點頭,打開公事包,「如果沒有問題的話,那麼現在可以開始了。」
「等一下,」溫唐只得出聲提醒,「那個,顧崇先生不需要在場嗎?」
律師的表情瞬間有些微妙,不過還是很盡職盡責的說道,「顧崇先生已經明確表達了不參加的意願,並且對遺囑的全部內容無條件贊成。那麼,可以開始了嗎?」
溫唐還要再說什麼,顧蘇已經握住了她的手,平靜道,「開始吧。」
「……顧晉先生將名下所有的海內外共計9處房產、11部車子,以及房產內所有物品,另有一處農場,全部贈送給溫唐溫女士。」
聽到這裡,溫唐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她條件反射的喊道,「等一下!」
顧蘇立即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律師繼續。
他已經猜到顧晉的打算了,而且沒有任何意見。
「顧晉先生名下的所有股份和已經產生的分紅全部平均分為三份,留給顧蘇先生與溫唐女士的三名子女。另外,顧晉先生已於去年用名下的所有存款和貴金屬儲備成立基金,聘用專人打理。基金所產生的收益連同前面的股份和分紅一起,三位孫子孫女在10歲之前最多只許在監護人同意的前提下,動用收益和分紅的百分之五十,16歲之前不允許動股份和本金,18歲之後可以全部按照自己的意願處理。」
「另,若今後顧蘇先生與溫唐女士再孕有其他子女,那麼前一款自動作廢,其中提到的所有財產將自動平均分配……」
「宣讀完畢。」
溫唐已經完全呆掉了。
雖然顧崇曾經不遺餘力的對顧晉的生意大肆打擊,但是顧晉畢竟人老成精,更何況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顧崇又身在海外,就算造成損失怕也有限,所以顧晉留下的遺產定然是常人難以想像之龐大。
然而如此龐大的一筆財富,但是顧晉竟然半點都沒有留給他的兩個兒子,反而是給了自己這個外人這麼多!
反倒是顧蘇,十分平靜地點點頭,「我沒有任何意見。」
呵,果然還是你,技高一籌,想必大哥就是猜到了遺囑的內容,所以才不反對的吧。
顧晉清楚兩個兒子與自己積怨已久,哪怕這幾年有溫唐從中調和,三尺冰凍也不是說化就能化的。而且不管是顧崇還是顧蘇,怕都是完全不屑於他的那些遺產。
把遺產留給顧氏兄弟估計轉手就會被捐掉,甚至也許還會帶著被侮辱的怨氣,而留給溫唐和孩子們,就完全不一樣了。
且不說溫唐在緩和父子矛盾方面做了多少努力,單看她心甘情願為顧家生兒育女就絕對值得回報。
給股份未免有些過重,但是如果只是些房子和車子,哪怕再值錢也不過是些死物,兄弟幾個也不會在意,到時候就算是溫唐自己不要,估計他們也會勸說她留下。
至於孩子們,顧蘇也好顧崇也罷,都是相當民主和尊重他人想法的人。所以就算是再厭惡他,在孩子們長大成人擁有足夠的思考和判斷能力之前,也是絕對不會隨意處置的。
照目前大家這不尷不尬的關係,這樣的處理方式,無疑是最合適不過的。
聽顧蘇解釋之後,溫唐老半天沒說出話來,許久才喃喃道,「你們這些人的腦子,究竟是怎麼長的?」
無論如何,經過公證的遺囑已經正式生效,而且幾位法定繼承人都沒有任何意見,事情已成定局。
顧晉不愧是老狐狸,不光顧崇和顧蘇覺得房子車子沒什麼,就連顧鈞知道後也輕飄飄的說,「不就那麼點兒東西麼,拿著唄,就當多了幾個住所。」
他們兄弟三個輕描淡寫的,可把溫唐愁得不行。
說得輕巧,顧晉留下的房產那都不能用套來形容,全都是氣勢恢宏、光輝燦爛的別墅級住所,光是裡面的裝飾就不乏古董、精品,價值何止千金……
轉贈姓顧的吧,人家沒要的;給孩子們吧,都還只知道吃呢;賣掉吧,更不合適了!
可就這麼留著,它,它太燙手了呀!
顧蘇安慰無果,只得求助馮露開解,倆人抱著電話交流一番之後,馮露不禁感慨,「唐啊,跟這麼一群土豪人精活在一起,真是難為你了。」
顧晉的葬禮辦的很低調,這廝也是個狠人,吩咐把自己火化之後,骨灰直接撒進大海。
顧崇聽說後當場冷笑,「跟什麼風,不知道這幾年海洋污染越發嚴重了麼?」
話雖如此,不過他還是默許顧蘇讓人給他在墓園裡豎了塊大理石碑。
葬禮從頭到尾,顧崇都沒有出現過,徹底驗證了父子不合的傳言。
溫唐覺得吧,於情於理,自己和孩子們都該去看看。
顧蘇陪著她去了,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攙扶著,也不說話。
看著墓碑上那熟悉又陌生的臉,顧蘇很難說清楚自己究竟是怎樣的心情。
愛嗎?
恨嗎?
似乎都不是,也似乎都有點。
他曾經以為顧晉死了他就解脫了,開心了,沒準兒會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樣蹦起來歡呼一下,從此以後將所有沉重的包袱狠狠踩在腳下,然後再無顧忌的前行。
但事實並非如此。
現在他就站在這裡,親眼看著顧晉的墓碑,幾個小時之後甚至還要親眼目睹對方的骨灰被撒進大海,但是他沒有感到絲毫愉悅。
顧蘇甚至覺得,在得知顧晉死訊的那一刻,他身體裡彷彿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消失了,整個人都覺得輕飄飄的,左邊胸腔裡也有點空蕩蕩的。
他當然不承認這會是悲傷、難過,或是任何一種類似的負面情緒。
但是就在現在,他站在墓碑面前,卻突然就明白了:
從今以後,他真的就是沒有爹媽的人了。
湯圓也來了,他拉著顧蘇的手,安靜的站在一邊。
顧崇曾經跟他解釋過死亡的意思:「死亡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事情,它並不可怕,人們也無需恐懼,因為那是每個生靈都無法回避的。」
「爸爸?」湯圓抬起頭來問道。
「嗯?」
「以後我也會死的,對嗎?」
顧蘇沉默了下,還是點頭,「是的,我們每一個人都會死的。」
湯圓哦了聲,似懂非懂的點頭,想了下又說,「那麼,我們不應該難過,對麼?」
顧蘇垂頭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輕輕一笑,彎腰將他抱起來親親,「是的,我的兒子,你說的很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