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他照常往返與酒樓和小院之中,那場秋雨依舊未停,那位言先生也是每日都在酒樓等他,只是李扶搖不再與他交談,只是見著之後互相點頭示意而已,李扶搖私底下問過,說是言先生早已經在酒樓住下,顯然並不著急離開,李扶搖對此並不過多詢問,只是每日說完書之後,便去買些藥材返回小院,他之前還有些擔憂青槐這種修士的傷勢用普通藥材並無作用,可青槐沒有攔著,他也就還是老老實實每日回到小院便熬著那些藥材。
有些獨特香味的藥味在小院裏飄蕩,李扶搖蹲在煎藥的砂鍋前,手裏的蒲扇緩緩搖動,而青槐則是躺在一旁的竹椅上,閉目養神。
「你這個笨蛋,那姓言的讀書人既然是已經開口了,你為何不去,難不成真是舍不下那些可憐的臉面?如果真是這般,我倒是覺得大可不必,要知道,這個世間,幾乎每時每刻都有人在捨去自己的臉面,求得東西不見得有多好,可你要是為了這麼一件事,捨去臉面,怎麼都劃得來。」
李扶搖沒有抬頭去看這個其實按著年齡來說,其實比自己還要小去那麼一兩歲的青槐,他平靜道:「去學宮並無裨益,況且這座山河,天底下的修行之處並非是延陵學宮一處而已,我既然有這份天資,難不成找不到其他地方?」
青槐扯了扯嘴角,沒有睜眼,譏笑道:「你能不能走出延陵境內都未可知,如何去得梁溪?」
李扶搖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要去梁溪參加什麼道會?」
山河之地,延陵王朝以儒教為尊,修士大多便都是儒教修士,可與延陵隔著一座大余的梁溪王朝卻是道教修士聚集之地,要是光論地位,甚至還要壓儒教一籌。
青槐睜開眼睛,一臉認真的看著李扶搖,似乎是覺得這個說法有些好笑,「李扶搖,我是去見那位道種,不是來這座山河觀光,如何能帶上你這個……拖油瓶?」
李扶搖自嘲笑笑,就此作罷,只是問起了那位道種。
青槐思索了很久,才鄭重吐出三個字。
「葉笙歌。」
看著李扶搖疑惑的目光,青槐坐直了身子,平靜說道:「梁溪道觀百年難遇的修行天才,更是這座山河有數的年輕天才之一,在妖土那邊的說法,這位道種,三歲踏入那條修行大路,十五歲便入青絲,現如今不過才十八歲,便已經只差一步就要踏進太清境的門檻,甚至也有可能踏進去了,只不過我尚不知曉而已。」
關於山河修士的九境之分,李扶搖也有些耳聞,自然知道這太清境便已經是第五境,實際上這座山河之中修士不知凡幾,能夠走到這一步的修士大多也會在之前境界裏蹉跎幾十年光景,二十歲之前便已經踏足第五境的修士,李扶搖沒有聽說過,很顯然,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青槐嘆了口氣,「葉笙歌這個瘋女人彷彿天生便是修行的料子,這一路走來甚至沒有遇上過什麼難處,甚至於父親都說過,若不是她不想走的太快,現如今也許可以摸到朝暮境的門檻了,你們這座山河之中,以三教為尊,道教無論影響力還是實力都是三教第一,葉笙歌作為梁溪道觀的在冊弟子,不曾有人傳出她的師父是誰,只是她在梁溪道觀的地位太過尊崇,反倒是有消息傳出,說她是那位觀主的子嗣,只不過這種無稽之談,我不太相信。因此趁著梁溪道會,我悄悄的溜出來,想去試試她是不是真有這麼厲害,甚至於讓妖土無數年輕人都望而生嘆。」
彷彿想起什麼,青槐看似好意的提醒道:「既然延陵學宮要你,梁溪道觀肯定不會不要你,只不過相較於去延陵,梁溪那邊有葉笙歌在,你真不怕在這條路上走到絕望。」
李扶搖苦笑道:「這條路上總有個人在你前面,無論怎麼都趕不上,是挺絕望的。」
青槐忽然眼裏閃過一道光,提議道:「要不你去佛土做和尚吧?」
「……」
李扶搖沉默了片刻,還是耐著性子問道:「為什麼?」
青槐笑著說道:「佛教雖說很少插手山河之事,也有幾個出彩的年輕和尚,但這幫光頭和尚,脾氣實在是不錯,你去當和尚,肯定沒有人欺負你的。」
同青槐預料的一般,她這個提議很快便被李扶搖直接拒絕,理由倒是簡單,沒人想當和尚,尤其是在連寺廟都少見的延陵。
兩人沉默對視,似乎有些尷尬。
最後李扶搖站起身來,將葯湯倒出來,遞給青槐,這才說道:「我記得這世間除去三教之外,理應還有一種修士。」
青槐端著葯湯,手微微一頓。
李扶搖開門見山問道:「那座劍山在哪裏?」
青槐臉色微寒,生硬的問道:「你要學劍?」
李扶搖注意到青槐的神色變幻,很快便不確定的問道:「你們妖土和練劍的有仇?」
青槐沉默了許久。
才輕聲說道:「六千年之前,妖土和山河有過一場大戰,最後雖然兩族和解,兩族仇恨漸消,可唯獨有個例外。」
青槐看了李扶搖一眼,平靜道:「敢深入妖土斬殺妖族修士的,除去劍士之外,再無其他修士。」
李扶搖知道的不多,因此並不多說什麼。
「我其實也不太清楚,為什麼這在山河之中已經凋零的劍士還敢如此行事,說起來,那些驕傲且愚蠢的劍士,倒是和你差不多。」
……
……
便是在李扶搖常常說書的那座酒樓房間裡,言余正看向窗外的秋雨,顧緣卻始終是個閑不下來的小姑娘,她十指在胸前抹了抹,忽然問道:「先生,咱們儒教修士為什麼自省境過了便是青絲境啊,學宮裏的夫子們都說青絲境便是第四境,那前面的一二三境去哪兒了?」
言余怔了怔,感嘆道:「三教修士,前面三境其實便是說的三教的三種境界,咱們儒教是自省境,道教便是參同境,至於遠在極西之地的佛教修士,是菩提。三教三境,合起來就是一二三境了。」
顧緣點點頭,很有些困惑的問道:「那三教之外的修士們,豈不是菩提參同自省都要修行一遍?」
「這山河之中,哪裏還有三教之外的修士?」
言余微微一笑,看著自己這個學生。
「這些東西學宮裏的夫子們都說過,你為何不知曉?」
顧緣下意識低頭,但很快又抬起頭疑惑道:「不是有說還有劍士嘛,學宮裏的夫子們總沒說他們是咱們三教修士啊。」
言余默然不語,對於那些幾乎已經凋零得不能在凋零的劍士,實在是沒有什麼好說的,道統都快丟了,這座山河哪裏還有什麼容身之地。
似乎是知道自己先生在想什麼,顧緣一個人托著下巴,輕輕笑道:「夫子們說,山河之中還有一位劍仙的。」
劍仙?
言余想起了那位的名字。
怎麼說,應當那一位便是這山河之中還有劍士的最後證明了吧?
若不是他,只怕這劍士凋零的局面便真要變成絕跡兩字?
言余搖了搖頭,很快便不去想這些,只是笑了笑。
顧緣倒是開口問道:「先生,那座劍山在哪裏?」
小姑娘不知道同在此時,在那座小院子裏,也有個少年如此問道。
言余自然也不知曉。
可他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將那一旁的茶杯拿過來,在桌上簡單擺放一番。
三隻茶杯。
言余指著前面兩隻茶杯中間,輕聲道:「那座劍山便在延陵和大余的交界之處。」
顧緣看著那兩隻茶杯,一臉嚮往的說道:「先生,什麼時候我可以去看看?」
言余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笑著說道:「要是有一日你的境界能夠趕上葉笙歌了,那自然便可以離開學宮獨自遊歷了。」
顧緣扯了扯衣袖,一臉委屈的說道:「夫子們說,葉姐姐早就是太清境的修士了,我怎麼趕得上她?」
「努力修行,總有一日行的,她是道種,可你也不差,只不過比她晚生了這麼幾年而已,如何趕不上,要知道大道漫長,今日比她快上一步,明日再一步,早晚都要趕上。」
顧緣低頭哦了一聲,但中氣不足,顯然並不太相信自家先生的這番說法。
言余沒有多說,只是習慣性的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想著那位道種以及關於那道種的諸多傳聞,平靜一笑。
終究是百年難遇的道種啊。
片刻之後,他轉頭看向窗外,想到了一件事情。
臉色忽然有些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