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斜山的那座護山大陣,即便是登樓,也都無法破開,更何況山上本就有一位滄海之下的第一人,誰吃飽了撐的敢挑釁沉斜山。
可今日那襲白衣登山之時,護山大陣連發作都沒有發作,便被一縷劍氣撕開了一個口子,然後那襲白衣緩緩登山,在一眾道士的視線裡,走進了那座登天樓。
不是沒有人想著去攔下這道白衣,可天底下喜好穿白衣的人那茫茫多,佩劍的也不在少數,可唯獨穿白衣又佩劍的,還能撕開護山大陣然後走到登天樓前的,天底下也就那麼一個。
劍仙朝青秋。
山河這邊不像是妖土,大妖偶爾還在人間顯露真容,山河聖人們高坐雲端,別說顯露真容,就連法旨百年都不見得能傳下一道,更別說在人間行走了,因此朝青秋這位劍仙,在人間之時,想做什麼,誰也沒辦法。
登天樓作為沉斜山的藏書之地,裏面有三千道卷,往年那位觀主便在此樓裡觀書悟道,其餘弟子,若是不得準許,也是無法入內的,好在近年來,山上資質不錯的弟子多了起來,這兩年也有數位山上弟子走進過登天樓,只是從未有人踏足過第九層往上罷了。
能夠走到第八層的,實際上也只有一個人而已。
也就是之前那個一爐聖丹被林紅燭奪去傾倒進北海的那個年輕弟子,嚴煥然。
嚴煥然原來不過只是一個資質不錯的弟子,那趟前往北海探索聖人遺跡的事情,本來山上上下都認為是該道種葉笙歌前去,可誰知道後來觀主梁亦卻是把名額給了張守清,讓張守清選取門下弟子。
作為現在山上最受觀主器重的黃紫道人,張守清門下的弟子也不在少數,比之嚴煥然境界高的,天賦好的,大有人在,可偏偏最後是張守清選了他,這讓很多人更是意外,更有甚者私下裏將嚴煥然說成是什麼只會討師父歡心的無恥小人,說是讓他待在山上便是對這道門的玷汙。
那段時間嚴煥然受到的非議甚多,加上北海發生的那一樁事,更是讓嚴煥然受夠了師兄弟們的冷嘲熱諷,直到後來張守清為他爭取到進登天樓觀書的機會,嚴煥然走進登天樓,然後在那座樓裡待了小半年光景,從第一層走到第八層,無人出其左右,出樓之後,更是一舉成為了太清境的修士。
境界修為比起來道種葉笙歌或許還有差距,但在同輩弟子中,已經其中翹楚。
當一個人強大了,周圍的流言蜚語自然便會消失。
至少在嚴煥然四周,再也聽不到諸如他是只會討師父歡心的那些言語了。
今日朝青秋登山,嚴煥然這一輩的弟子,被嚴令回到各自住處潛修,沒有師長之令不得出門,只有嚴煥然有機會站在張守清身後,這樣有利有弊,見識了這位世間唯一的劍仙,或許能夠讓道心更加堅定,但也有可能面對朝青秋之後,心生無力挫敗感,從而讓自己受挫。
修行一事,你認為是的福緣,或許一轉眼,便成了惡事。
比比皆是。
現如今觀主梁亦不在山上,山上一切事物都是由張守清打理,這位黃紫道人在前些時日才踏足春秋,境界已然不低。
可這境界高低,也是要看面對的是何人。
就比如現在,他張守清面對著朝青秋,別說是他是春秋境,就連他是登樓,也要心底發怵。
這位劍仙出了名的不講道理,上一次站在沉斜山道上,便已經讓沉斜山的顏面掃地,這一件事還是很多年後觀主梁亦親上劍山才找回的面子。
可現在朝青秋再度來到沉斜山,並且要進登天樓觀三千道卷,觀主梁亦不在山上,別說是張守清,就連是那些身在後山閉關的師叔伯們,都不敢妄自下決斷。
不說顏面的問題,就是這些道卷,是朝青秋一個劍仙能觀的嗎?
道門以沉斜山為尊,這登天樓裡的三千道卷,更是將那些道教道法記載了大半,要是被朝青秋看了去,後果不堪設想。
只是雲端聖人高坐,對人間不管不問,誰又攔得下這位劍仙呢?
是他張守清,還是身側的一眾師兄弟?
朝青秋站在登天樓前,沒有急著邁入走進這座被說成半個道門的登天樓,他在妖土出劍過後,不僅是那些大妖,即便是三教聖人,都該知道他如今是個什麼境界,是個什麼狀態,這次登上沉斜山,真是為了去看那些道門道法?
他朝青秋一位貨真價實的劍仙,要看那些東西做什麼?
登山自然是為了抬頭看雲端。
一眾道人遠遠看著朝青秋站在登天樓前,好在那位劍仙站在樓前便沒有其他動作,要不然現如今不知道得有多少人已經前去「送死」了。
和張守清素來關係不錯的另外一位黃紫道人宋潤走到張守清身旁,低聲問道:「守清,若是之後朝青秋非要登樓,如何應對?」
張守清這幾年雖然在山上的地位一日高過一日,早已經是山上除去觀主之外說話最管用的人,但性子還算是溫和,絲毫沒有因為山上局勢的變化而有太大的改變。
也算是不忘初心。
現在聽到宋潤開口,張守清苦笑道:「朝青秋真要做些什麼,整座山上的道士加起來,攔得下?說句不好聽的,咱們的那些個聖人,要是隻來一位,也攔不下。」
後面半句話太過直白,所以張守清把聲音壓得極低,只有他和宋潤兩個人能夠聽清。
宋潤皺了皺眉頭,有些惱怒的說道:「那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到時候祖師爺們怎麼看?」
張守清扯了扯宋潤的衣角,繼續低聲勸慰道:「修道有先後,境界有高低,你非要置一口氣有何用?朝青秋既然站在那個地方,便總該是能解決問題的人去解決問題,即便是觀主都沒有辦法,何況咱們?」
宋潤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張守清,自己的這位多年好友,何時成了這個性子,何時從了畏手畏腳的傢夥?
張守清似乎知道宋潤的想法,直白道:「你現在出去罵朝青秋幾句也好,還是就要出手也好,你看看朝青秋能少半塊肉?或許說是你捨去一條命,又有什麼作用,他要登樓便還是要登樓。相反,朝青秋立於登天樓前,遲遲不進,那便是說明他另有所圖,不然他這麼一位劍仙,要登樓,走著進去便是,要等著咱們來看著他?」
張守清這番話幾乎是把事情揉碎了說出來的,要說在這番話之後,宋潤還要跑上去拚命,張守清便真的無能為力了。
宋潤微微出神,他修道的時間和張守清差不多,只是性子天差地別,有些道理聽得進,也知道不假,但要接受,便很難。
好在宋潤並沒有固執到那個地步,只是嘆了口氣,然後有些鬱結。
嚴煥然有沒有道心受阻還不知道,可這一位,肯定是出了問題嘍。
張守清轉過頭來看了看自己的這個弟子,對著嚴煥然,輕聲詢問道:「見到朝青秋,可有什麼感觸,是否有些鬱悶,或是生出挫敗感?朝青秋現如今是世間第一人,生出這些情緒都算是正常,不丟人。」
嚴煥然輕聲道:「謝師父牽掛,朝劍仙修行的日子遠勝煥然,數百年之後,不見得煥然會比朝劍仙差。」
嚴煥然才登上了登天樓第八層,正是一掃心中之氣,志得意滿之時,張守清本覺得朝青秋到來,讓嚴煥然站在一旁,便能讓他道心平穩一些,誰知道最後結果是這個樣子,張守清嘆了口氣,這天底下也就只有那個丫頭真的說得上是道心純粹了,想做什麼便做些什麼,不想那麼多,也不會因為一點成就而志得意滿,恐怕有朝一日她即便是走進滄海,也不見得有多興奮吧?
現在想來,既然嚴煥然都已經是太清境的修士,那丫頭怎麼也得朝暮境了才是。
不然怎麼對得起天生道種這幾個字?
張守清思緒複雜,要是在之前那些年,現在朝青秋站在登天樓前,不管是有沒有上去的想法,肯定會有人讓他張守清出面,也就是山下百姓常說的出頭鳥,這類角色,他張守清何曾少扮演了?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他張守清是山上最為受觀主器重的人,又是觀主親自言明的我不在山上便是守清做主的那人,即便是發生這些事情,也一樣無人敢出言指責他張守清。
只是總會有人不服氣便是了。
可那又如何?
張守清原本還有些話要說,大約也就是一些不要太過狂妄之類,對修道無益的言語,可轉念一想,覺得這弟子年紀尚淺,有些少年人的習性,其實也無可厚非。
這些性子,若是由他開口點破,然後嚴煥然能夠在之後的歲月裡想通,自然是對境界極有幫助,但要是嚴煥然在之後依然是沒有想通,而且還心心念念著他說過的話,那對修道其實沒有什麼益處,而最好的事情還是得嚴煥然自己去想,某一日想通之後,便能在這條路上得越來越快。
當然,那個日子,自然是越早越好。
雖說先走的不見得能走到最後,後走的也不一定能走到終點。
但總歸大多數人,先走,還是容易先走到彼岸。
他門下這些弟子,或多或少都有些其他毛病,就連嚴煥然也是如此,可比較起來,他張守清還是願意在好似一塊璞玉的嚴煥然身上多做打磨,當然,也不是說這輩子便認定了嚴煥然要做他的衣缽傳人,在某天嚴煥然表現的讓他失望之後,他一樣可以轉向另外的弟子。
在這漫漫修行大道上,要發生些什麼,誰也說不準。
走一步看一步,聽著有些無奈,但實際上又不是什麼錯事。
修行在個人。
張守清深吸一口氣,倒是有些羨慕朝青秋,練劍便練劍,也不曾想過這些閑事。
沉斜山家大業大,事情便多了,他張守清要想抽身事外,大抵可以給觀主梁亦說明,自己獨自找某處閉關修道,偶爾下山雲遊便是。
可是他可以這般做,自己倒是自在,門下弟子如何身處,一座沉斜山,同輩弟子拚修為,修為不夠,那不就得拚師父嗎?
過往的那些年,他門下弟子不是一直夾著尾巴過活?
只有經歷過苦難,才不會想著回到苦難當中。
張守清正要邁步,身後忽然響起一道醇厚的聲音,「守清。」
張守清轉過一看,那個笑意醇厚的中年男人便站在身後。
觀主梁亦。
一眾黃紫道人原本如臨大敵,見了梁亦之後,紛紛都鬆了一口氣。
倒也不是說觀主便能將朝青秋趕下山去,只是觀主只要還在山上,這山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都是觀主出面才對,即便要擔上罵名,也是觀主的事情,和他們縱然有關係,但也不會太多。
天塌了個子高的人總會頂著。
梁亦站在原地,看著張守清笑道:「這才出去打了一架,回來便遇上這檔子事,倒是倒霉透了。」
張守清驚異道:「觀主出門與人爭鬥了?」
梁亦擺擺手,示意不是什麼大事,他指著遠處的朝青秋,頭疼道:「他才是最難解決的事兒。」
張守清苦笑,像是朝青秋這樣的人,他怎麼插得上手。
梁亦揉了揉臉頰,笑道:「試一試好了。」
隨著他這句話說出口,身後便在白日平白生出一輪明月,而手中更是有一條五彩長河衍生出來。
梁亦是修道奇才,自創道法這些都是次要的,他更是前無古人的可以同時禦使兩門道法,這對敵之時豈不是便說明有兩位梁亦出手?
這一般的登樓修士,如何是梁亦的對手?
梁亦能成為滄海之下的第一人,想來也有很大的原因。
只是登樓是登樓,滄海是滄海,即便梁亦在登樓裡無敵,遇上在滄海裡無敵的朝青秋呢?
答案顯而易見。
可是作為一個敢向朝青秋出手的登樓境修士,梁亦即便今日身死,也一定會被載入史冊。
至少會是被冠上勇敢的說法。
……
……
朝青秋轉過頭看了一眼那明月,明月便暗淡下去了。
再看了一眼那五彩長河,長河便崩壞了。
誰也沒有感到什麼異常,朝青秋的兩眼,他們沒有看到磅礴劍氣,也沒有看到什麼不可一世的劍意,可就是那麼平淡的兩眼,便讓梁亦的兩門道法破碎。
只有梁亦知道,朝青秋那兩眼裏是蘊含了多少劍意,那些劍意,是他這輩子見過最可怕的物事,足以摧毀世間絕大部分事物,最後要不是朝青秋收手了,恐怕他就徹底成了一具屍體。
朝青秋站在登天樓外,看過兩眼梁亦之後,便再無多餘動作。
梁亦站在原地,放棄了走過去的想法。
朝青秋這已經明顯的示意了,他要是再不懂,傻著往那邊走過去,後果便不是這麼簡單了。
他要進登天樓,不是為了做給他們看的,而是給雲端聖人看的。
朝青秋似乎正在逼迫某一位聖人親臨出手。
……
……
在距離人間不知道有多少萬裡的高空上。
雲端之上。
有兩位聖人高坐。
其中一位高坐在一隻黃鶴之上,神情漠然,身側有一面乾坤八卦鏡,正是那位之前出現在劍山外,然後在北海也都有露面的杜聖。
道教的六位聖人之一。
另外一個穿了一身青色長袍,看著容貌極為平凡,氣質出塵,像是某位學問深厚的讀書先生,手裏拿著一把拂塵,是道教的另外一個聖人。
劉聖。
這位聖人的修行之路,極為平淡,走上修行大路之後,便開始往前走,這麼些年從未做出個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修行一路破境,成為登樓之後,才漸漸傳出聲名,可也未曾被人看作是滄海之才,與他同輩的,無論是那位沉斜山的觀主,還是雨霧山山主,以另外一些個登樓修士,不光天資還是什麼其他的,都遠勝於他。
可最後來到滄海的,既不是那位觀主,也不是那位山主,偏偏是他。
他出身於一個名不經傳的小道觀,在他成為聖人之後,那個道觀地位也沒有水漲船高,似乎都一如往昔。
也就是他成聖了而已。
成聖之後,其餘聖人雖說是坐到了雲端之上,但實際上對人間還有些聯繫,可偏偏只有他,似乎成聖之後也就是換了個地方修道,心境不變,百年如一日。
今日和杜聖聯袂而至,不是因為朝青秋挑釁沉斜山的緣故,而是他才結束閉關,想看看人間,便乾脆隨著杜聖一起來了。
杜聖把視線投向人間,看著那團鋒利劍意,漠然道:「朝青秋境界已深,膽子便越發大了。」
劉聖成聖的時間要比杜聖晚一些,但境界卻是相差不大,他看了一眼那團劍意,生出一些無力感,「前些日子朝青秋在妖土出劍斬天,禦劍巡遊天外,更是斬落一隻天外大手,這般修為,早已經走到滄海盡頭,恐怕真是無人可敵了。」
杜聖冷聲道:「他朝青秋再強,畢竟只有一人,如何能夠翻得起風浪?」
劉聖臉上有些苦意,「道友此言差矣,朝青秋雖然只有一人,但是哪一位願意傾力鎮壓他?」
朝青秋是世間無敵之人,在妖土出劍之後,已經是告訴這些聖人,無論是誰,都勝不過他朝青秋的劍,既然勝不過,那麼誰又敢去挑釁他,沒有三兩位聖人,誰去,都是被斬殺的份。
杜聖有些惱怒,「我早就知道他會有如今一日,數百年前我說讓他在跨過滄海的時候便將其斬殺,你們要是聽我的,如何有今日?」
「北海之事過去之後,門下弟子有多少願意捨棄道門,轉而學劍,你不知道,若不是劍山被梁亦踏平,這天底下又會多出多少劍士來,你真知道?」
相比較杜聖的性子,劉聖便要平靜得多,「這天底下的劍士再多,有幾個朝青秋,只有一個朝青秋便不用擔憂有朝一日劍士重回六千年前,那本來就是無稽之談,即便是有幾位有機會成為第二個朝青秋的,我們儘快抹殺便是,這又何難?道友修道多年,總歸性子平和一些才是,這越發的的暴躁,於修道無益。」
杜聖神情漠然,並沒有把這些話聽進心去。
劉聖淡然一笑,只是看著人間,輕笑道:「朝青秋站立在登天樓前,便是想要看看我們的態度,這傢夥手段一點都不高明,可偏偏境界卻極高,讓誰都只能捏著鼻子來看看。」
劉聖對於朝青秋的觀感遠遠要比杜聖客觀得多,對於這位在如此艱難的世道下還能成為劍仙的傢夥,並未太過厭惡,但要是因為如此,便對朝青秋生出善意,也不現實。
三教好不容易成為了這山河的主角,又好不容易讓佛教往極西佛土而去,更是這些年開始力壓儒教,漸漸有成為山河第一大教的趨勢。
這時候若是劍士一脈出來搗亂,即便他脾氣再好,性子再溫和,也都不可接受。
「朝青秋既然做出這種姿態,是否回應?」
劉聖在詢問杜聖。
杜聖冷漠道:「等會朝青秋殺的興起,上了雲端?」
陳聖笑道:「那便是朝青秋要與我們不死不休了,到時候幾位道友都要過來,說不得那幾個讀書的也要來,到時候朝青秋想不死都難了。」
杜聖冷哼道:「你別引火燒身。」
要是大戰真在今日開始,那必定會有聖人喋血。
至於是誰,最有可能的便是他們這兩位。
劉聖搖頭道:「也就是道友這般想法多了,朝青秋便越發的肆無忌憚了,倘若我們強硬一些,朝青秋也不見得敢幾次三番挑釁。」
杜聖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劉聖笑道:「就讓我來看看劍仙的劍。」
話音未落,這位幾乎與世無爭的聖人伸出手掌,將那拂塵輕輕一揮,雲海翻騰,彷彿瞬間煮沸的熱水。
讓黃鶴髮出幾聲低鳴。
有些慌亂。
一位聖人出手,威勢之大,實在是不可等閑視之。
磅礴氣機從雲端而起,直直掠向沉斜山。
那股威壓,尚未到沉斜山,便已經讓山上無數道士大驚失色。
有許多人都猜到是聖人出手。
梁亦更是簡單直接的看向雲端某處,像是他這般修為的修士,即便是不低,但要是看出某些東西,其實不難。
尤其是劉聖並未想著掩飾。
磅礴氣機破開雲層,壓製而來。
對著朝青秋,還敢率先出手的,其實不多見。
朝青秋面無表情,身上自有一股磅礴劍氣瞬間衝天而去。
那道劍氣之盛,宛如實質,在眾人眼中,更是出現了一道青色光彩。
劍氣沖霄。
朝青秋的劍是這世間最強的事物,這件事沒有絲毫問題,朝青秋為了證明這件事,也做出了更多。
比如在妖土找大妖廝殺,比如挑釁三教聖人,也比如在北海斬殺北冥。
在北海的時候,朝青秋便已經站在了頂峰,可是當他在妖土斬了那隻大手的時候,眾人才明白或是才知道一個道理。
朝青秋真的很強。
他的劍,真的是世間最強的東西。
朝青秋竟然有著世間最強的劍,那破開那道氣機更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
於是站在雲端的劉聖在短暫的片刻之後,便看到有一道劍氣從雲端底下而來。
劍氣撕破雲端,驚亂了雲海。
劉聖的髮絲也被劍氣吹動。
他面無表情的把拂塵往下一揮,攔下這一劍。
但拂塵也被斬落幾縷絲線。
誰都知道,朝青秋不好殺,誰都知道朝青秋很強。
但是劉聖這個時候才知道,朝青秋為何能夠成為世間無敵。
這道劍氣他應付起來便已經困難,要是朝青秋此刻便出現在他面前呢。
他除了死去,還能做些什麼?
杜聖冷笑道:「我早說了,別引火燒身。」
說完這句話,杜聖便駕鶴離開這裏了。
即便是知道離開之後,便只有劉聖一個人應對朝青秋。
他還是選擇離去。
畢竟劉聖只要不去選擇死亡,那便會有很多辦法。
比如低頭。
劉聖站在雲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是在那一劍過後,雲海裡除去散亂的劍氣,朝青秋倒也沒有真的再出一劍。
劉聖忽然笑道:「朝青秋果然不愧為劍仙。」
聲音很大,穿透雲層,傳到了人間。
一整個沉斜山的道士都聽到了。
很多人的心神大定。
只有梁亦才知道,這無疑是聖人低頭。
這種事情,並不常見。
但在朝青秋面前,倒是發生過幾次。
朝青秋沒有說話,但誰都看到了他嘴角的笑意。
他看著眼前的登天樓,然後緩緩消散。
片刻之後,登天樓的一面牆壁轟然倒塌。
聲震四野。
登天樓高達數百層,為了這座登天樓,上面不知道佈下了多少道法多少陣法,又有歷代觀主加持,不知道要多堅固。
梁亦能夠拆樓,但是絕對做不到如此,如此輕而易舉。
面對這位劍仙,梁亦也只能苦笑。
……
……
雲端之上,朝青秋身形緩緩出現。
隔著那位劉聖只有數丈之遙。
劍士身前一丈是死地,可在朝青秋面前,即便是百丈,也是死地。
在這個距離下,他要是出劍。
劉聖不死也是重傷。
這位氣態閑適的聖人看著朝青秋,笑道:「劍仙登臨人間之巔,便該離去才是。」
朝青秋平靜道:「我在等你們殺我。」
聲音很冷,在雲層之上,更是平添了幾道冷意。
三教聖人想殺他,這不是什麼秘密。
要是有可能,朝青秋甚至想將這十二位聖人一併斬殺,這無疑是讓劍士興盛起來最簡單的辦法。
可卻是最難的事情。
十二位聖人,即便是朝青秋自己想來,都覺得至少要有數位自己才行。
更何況斬殺聖人的同時,妖土的大妖勢必不會什麼都不做。
所以這種事情是不能做的。
劉聖輕聲道:「要是在合適的時機,我也想請朝劍仙去死。」
朝青秋說道:「我覺得現在的時機便很不錯。」
劉聖搖搖頭,「朝劍仙不想離開人間,是因為人間有劍士需要劍仙照拂,我們不想這個時候請朝劍仙去死,是因為我們也怕死,但終究局勢的主動權在我們手上,朝劍仙要是不早些離開,等我們一旦想通,那真的沒有半點餘地了。」
朝青秋沉默了很久,然後說道:「生死這種事情,你們要是這麼容易看清楚的話,哪裏有這些年發生的故事?」
劉聖點頭,「也是。」
朝青秋說道:「有朝一日,或許是你倒在我的劍下。」
殺人誅心,往往在一兩句話之間。
劉聖沉默了很久,正如朝青秋說的這樣,生死這件事沒有這麼容易看清楚,即便是他也不能,最後他無奈道:「要是我,也沒辦法。」
朝青秋莫名其妙的笑起來,笑容也很清冷,他莫名想起了之前在城頭見過的那個年輕劍士,想起了之前和他聊過的種種。
最後那個小傢夥,有些怯生生告訴他,他的劍,是他見過最順眼的。
言語裡,有些喜歡的意味。
朝青秋笑了笑,想著即便是如此,我的劍便還是我的劍。
——
洛陽城入冬已久,只是今天,才等來了第一場大雪,飄飄灑灑,灑落人間。
坐落在城裏的那座摘星樓,因為有學宮禁製的緣故,這些年從未有雪花飄落到樓頂,可這場大雪之中,不知道為何,雪花都落到了樓頂。
坐在樓高出處李昌谷看著身前閉目養劍的少女,笑意醇厚。
他半路出家學劍,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收徒,可是卻誤打誤撞收了一個徒弟。
而且資質相當不錯。
前些日子便已經是劍氣境,想來要不了多久,便能破境入青絲。
再要不了多久,便成為太清?
想到這裏,李昌谷不由得笑出聲。
他一出聲,閉目養劍的李小雪便也睜開了眼睛。
「師父!」
她看著李昌谷不滿的喊道。
李昌谷有些尷尬的看了看外面,轉移話題道:「今日的雪景還是不錯的。」
李小雪有些無奈的看向自己的這個師父,然後看向樓外,果然看到一片雪景。
李小雪名字裏有小雪兩個字,用的劍叫做小雪,就連她也是極為喜歡雪,就和她的兄長一樣。
看到雪,她便想起自己的那位兄長,然後有些悶悶不樂的說道:「師父,哥哥什麼時候回來?」
李昌谷溫聲道:「你當師父是你哥哥肚子裏的蛔蟲,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李小雪呸了一聲,不太開心。
李昌谷看著這個姑娘,忽然問道:「你對程雨聲那個混小子,有意思?」
李小雪木然道:「師父你什麼意思。」
李昌谷哈哈大笑,「你什麼心思,師父看不出來?」
李小雪反駁道:「那個是程哥哥哎。」
只是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李昌谷溫聲道:「情愛一事,在男女之間的呈現,也不見得會有問題,只是這世間,沒有那麼多恰好,你恰好喜歡程雨聲,不見得程雨聲恰好喜歡你,就和程雨聲喜歡葉笙歌,葉笙歌不喜歡他一般。」
李小雪嘆了口氣,有些傷心。
她喜歡程雨聲這件事,其實不是什麼秘密,相信她的那位程哥哥也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挑明是一回事,挑明了又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世間哪裏有那麼多恰好呢。
李小雪轉移話題說道:「哥哥對爹爹說,要去遠方見喜歡的姑娘,不知道見到沒有,也不知道那個姑娘會不會嫁給哥哥,哥哥成婚哎,我肯定要在場的哎,到時候師父也要在才行。」
李昌谷看著這個情緒一會兒便高漲起來的小姑娘,眼裏儘是笑意。
他若是當年不被困在這摘星樓裡,而是就在學宮求學,說不定也早已經把那個心儀的女子娶回家,這時候別說是女兒,即便是孫女,也該有李小雪一般大了吧?
可惜啊,人生哪裏有這麼多恰好呢?
——
繼看了一個秋天的秋雨之後,程雨聲待在自家的門檻上開始看這場姍姍來遲的大雪,師伯陳酒在好久之前出城一次,不知道是做什麼,反正是等到回城之後,便莫名很開心,程雨聲一問,也沒有得到什麼結果,只是知道自家師伯出城和某個道士打了一架,至於是誰,師伯沒有說清楚,他沒有詳細問。
而就在那日過後,程雨聲打熬體魄的事情便告一段落,這段時間,陳酒教得更多的還是一些用刀的訣竅,並不在體魄上多花心思。
依著他的話來說,便是這種事,現在可以先放一放,等到下一個境界再撿起來。
不用苦功夫繼續打熬體魄,轉而練刀之後,程雨聲便要熟悉很多了,這讓陳酒都有些意外,原本隻覺得程雨聲是塊不錯的料子,可這刀一練,便覺得程雨聲遠遠超過他的預期,不禁老懷大慰,連喝酒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這讓程雨聲都有些擔心,之前師伯說這酒喝完了就要斬天上人,這要是喝快了,是不是效用就沒那麼好了?
程雨聲坐在門檻上看雪,陳酒和程老太爺坐在屋裏圍爐飲酒,這兩個年齡實際上要差去很遠,但其實一樣的看慣了世間滄桑,聊天也不至於無話可講。
陳酒看了一眼程雨聲的背影,隨即問道:「我聽說那啥宮裏要給這小子找一門親事?」
老太爺抓了一把花生米放在手心,一顆一顆的丟入嘴裏,笑呵呵說道:「是有這麼回事,不過被我回絕了,這傢夥要娶誰,就由著他去算了。」
陳酒沖著老太爺笑道:「理當如此,要說娶妻,這洛陽城裏,依著我看,也就只有那李昌谷的那個徒弟才配得上這小子。」
老太爺丟了兩顆花生米在嘴裏,有些惆悵的說道:「別的姑娘都好說,可那丫頭,沒那麼容易的。」
洛陽城裏的事情,有很多普通老百姓不知道,可這不代表著程老太爺不知道,他消息靈通得很,知道李小雪的兄長是那個之前在洛陽城鬧得風風雨雨的傢夥,那傢夥還是刑部的供奉,而那位摘星樓的李昌谷,也就是這丫頭的師父,更是和皇帝陛下都有些淵源。
甚至於在陳酒入城之前,還是洛陽城裏最厲害的修士。
一位劍士啊。
陳酒沒空在這個問題上深究,其實他也就是隨口一說,至於程老太爺會不會為此去努力,然後惹出什麼事兒來,關他屁事。
不管程雨聲惹出什麼事情,只要不是滄海,他陳酒便敢去管一管。
他一輩子都沒有講過道理,以前沒有,以後更加不會。
這拳頭大,才是道理嘛。
他明白的。
他看著程雨聲,低聲笑道:「梁亦啊,果然不愧是滄海之下第一人,這樣都殺不死。」
聲音雖低,但還是被程老太爺一點不剩的聽進了耳朵裡。
之前程雨聲開玩笑說過自家師伯是一位登樓境,老太爺半信半疑,多是因為程雨聲的性子,一向不正經,可這在陳酒嘴裏說出梁亦的名字,老太爺就真的要徹底相信陳酒是一位登樓境了,
這要不是登樓境,敢去挑釁觀主?
程老太爺想都不敢想。
連忙舉起酒喝了幾口,後來實在是忍不住了,誇讚道:「老哥,穩!」
……
……
大雪之中,洛陽城城門那邊,有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背負一桿大戟,牽著一匹渾身火紅如烈焰的大馬走進城門,讓守城士卒眼饞不已。
洛陽城裏準備最為精良的是禦林軍,可禦林軍軍營裡也沒有任何一匹馬比得上這一匹的。
即便是北軍府裡的那些騎軍偶爾回洛陽城,也沒見那主將坐下的那匹馬比得上這一匹的。
而且這個牽馬過城門的男人,眼裏有殺氣。
要勝過他們見過的大多數將軍。
這是某位大將軍微服進城稟告軍情?
可這微服也太不講究了吧。
士卒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這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便已經開門見山說道:「我叫溫白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