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回到劍山之後,所有人都感覺到吳山河的境界已經拔高了不少,他成為登樓劍士之後,曾經和李扶搖有過一戰,那一戰雖然沒有太多人看見,但很多人都知道,是他輸了。
後面他去學宮,劍山有許多弟子都在猜測,猜測這位掌教會不會要去儒教達成什麼協議,只是之後數年一切如常,也沒就沒有什麼聲音再傳出來。
後面吳山河即便在山上,也沒有幾個弟子看見過這位掌教,只有言樂。
這個掌教的心腹,才能知道吳山河到底在什麼地方。
在劍山後山的一處洞府裡,吳山河在和言樂下棋。
下的不是圍棋,而是這些年才興起的象棋,據說是大余北邊的兩座小國,楚國和漢國因為戰事連綿不停,一直都分不出勝負來,而兩方謀士也是一直都想要擊破對方,便一直推演,後來將兩國沙盤一推演,之後竟然便弄出這麼一盤棋來。
最開始只是在這兩個小國中流傳,到了後面,這才流傳出來。
傳到山上的時候,已經是這象棋被創造出來的第二十個年頭了。
吳山河執黑,言樂執紅。
按著規則,便是紅棋先動。
言樂伸手將一枚棋子在棋盤上移動,便昭示著這局棋開始。
小半個時辰之後,吳山河已經成就敗勢,看起來很難挽回了。
盯著那個將,吳山河說道:「他現在就像是那個將,困在那裏面,走也走不出來,只能看著那些人緩慢的朝著他走來。」
言樂如此聰慧的人,自然知道掌教是說的李扶搖,他說道:「他要破境,不管在什麼地方,都是一樣的,即便是有朝劍仙的運氣,也沒有朝劍仙的處境。」
即便是世間的劍士,也很少有幾個人知道當初朝青秋破境入滄海的時候,是藉助前代劍仙洞府,這才遮擋氣機,躲過了其他滄海修士的探查。
如今的李扶搖即便有朝青秋的運氣,也能找到一座前代劍仙洞府來遮擋氣機,也沒用。
因為破境春秋和登樓的時候,李扶搖便已經證明了自己再往後破境,一定是會遭受這方天地的特殊對待的,人力再如何強大,也只能遮擋外人探查,可是想要瞞過天地,即便是朝青秋在世,只怕是也沒有這個能力。
李扶搖現在就像是黑夜裏的一盞燈籠,不管他藏在什麼地方,只要有點亮的時候,便一定會被所有人看到。
所以旁人也不須怎麼去找,只要李扶搖敢破境,那麼黑夜裏一定會伸出很多隻手去抓住那盞燈籠。
「避無可避,藏無可藏。這就是說的我那位師弟。」
吳山河移動棋盤上的棋子,然後輕聲說道:「他太過萬眾矚目了,現在不僅要面對那些滄海修士,還要面對那片天地,每一關都不好熬。」
言樂說道:「咱們有三位劍仙,都會到。」
吳山河說道:「劍仙多還是聖人多,三位劍仙對上數位滄海,勝算如何,你想
過沒有?」
言樂搖頭道:「其實不太清楚。」
吳山河知道言樂這是在說廢話,他看向遠處,輕聲說道:「山上至少有兩位都幾乎到了登樓盡頭,周青和朝先生,其中朝先生早已經可以成為一位滄海劍仙,為什麼一直按耐著沒有破境,你想過沒有?」
言樂一驚,隨即問道:「朝先生是想在當日替李扶搖吸引一部分滄海修士的注意力?」
吳山河不再言語。
話說到這裏就夠了,不用多說。
言樂沉默片刻,然後說道:「朝先生這是要舍了自己一身修為,但是何至於此啊?」
吳山河神情不變,也沒有說些什麼,但想的事情,絕對不會簡單,山上的很多登樓劍士,一直都是親李扶搖而疏他吳山河。
這便是親疏有別。
當然,從李扶搖所做的那些事情來看,李扶搖的確是做的比吳山河多,可他吳山河自認沒有做過什麼錯事。
他不明白,為什麼還是這種結果。
為何所有人都對李扶搖照拂有加,偏偏對他吳山河卻沒有半點讚揚。
即便是老祖宗許寂,當初把劍山留給他,也只是不願與李扶搖擔著擔子活著。
他吳山河本來吃得苦就不比李扶搖少半分。
想到這裏,吳山河閉上了眼睛,然後說道:「讓劍山弟子們時刻注意,若有異動,山上要全面戒嚴。」
「那件事,我們……不摻和。」
……
……
朝風塵離開了劍山又回到了劍山,這一次又準備離開,陳嵊來為他送行,喝了酒之後,問了一個有意思的問題,「你明明境界已經足夠,現在還不破境,是為了什麼?」
朝風塵是朝青秋的一縷劍氣,論天資或許不是最好,但是畢竟有朝青秋的那些劍道感悟,重新走一遍之前走過的路,想要破境入滄海,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但是這麼些年,他卻一直克制著自己的境界,沒有往上走一步的打算。
陳嵊問道:「你是怕被那些滄海修士殺了?」
當年那位昌谷先生破境的時候,還是李扶搖和兩位劍仙在小園城一場拚死之戰,才給他爭取出來的機會,現在破境,的確有些危險。
朝風塵看著陳嵊,搖頭說道:「應該不是這個。」
陳嵊嘆了口氣,「那就是要為李扶搖那臭小子了。」
他是個很聰明的人,只需要推算一番,就知道事情的真相。
可朝風塵卻是反駁道:「這種事情不關我的事情,我操心什麼?」
他是個登樓,之後李扶搖破境了,指不定他還是個登樓,有什麼好操心的。
陳嵊不知道之前吳山河和言樂也想過這件事,只是想了想,然後拍了拍腦袋,「反正我也不想為這個小子搭上性命。」
朝風塵這才知道,原來陳嵊是存了這個想法的,這樣看來,說是這個傢夥一直弔兒郎當,其實還是特別在意他的那個徒弟的。
連所有劍士都想擁有的滄海境界都能說丟就丟,是真的有些了不起。
「那是我徒弟,又不是我兒子,我沒理由對他這麼好啊。」
陳嵊喝了口酒,好像是有些氣憤自己之前的想法。
朝風塵打趣道:「你又沒有兒子,把他當兒子,不正好?」
陳嵊黑著臉,「老子連媳婦兒都還沒有!」
朝風塵哈哈大笑,「這種事情,還是得怪你自己了。」
說著話便斂了笑意的朝風塵扭頭看著陳嵊說道:「好好活著吧,那小子自然有他的福氣。」
陳嵊搖頭道:「那臭小子面臨的估計是這數千年,乃至於數萬年來獨一份的境遇,運氣,除非朝青秋到時候站在他面前,我才相信那玩意。」
朝風塵微笑道:「那到時候是不是就直接斬殺數位滄海?」
陳嵊拍了拍那一頭有些油膩的長發,好像是裏面生了些虱子,讓他覺得癢得慌。
朝風塵喝了口酒,隨口問道:「之前上山的那個劉衫,被誰收入門下了?」
陳嵊漫不經心說道:「山上的某個三代弟子,原本我是想去看看的,但後來聽那小子說,是和什麼李先生有關係,我就懶得理會了,李扶搖那臭小子就是這個脾氣,看人,心性第一,資質第二,反正那小子絕對不會是劍胚之類的資質,讓給他們了,反正天底下誰的弟子有我陳嵊的弟子更出彩?」
朝風塵直白拆台道:「梁亦。」
得了,那個有著一位道種做弟子的道門聖人,不僅他梁亦的境界比不上他,就連他身後的那個傻徒弟,也比不上葉笙歌嘛。
朝風塵不再說話,喝完那口酒便獨自下山。
陳嵊看著他的背影,張了張口,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有些話,還真的只能憋著了。
對自己那個徒弟不好說,對朝風塵這樣的劍士也不好說,說了本來也沒意思。
陳嵊拍了拍臉,忽然罵道:「李扶搖,你這傻小子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你這破事擔驚受怕?」
罵人的是他,可是那個被罵的聽不見。
陳嵊轉身朝著山間走去,忽然山上便起了一聲劍鳴。
陳嵊停下腳步,只是一瞬,臉上便多了些悲意。
這聲劍鳴是哀鳴。
這是代表著山上有位閉關破境的劍士身死道消了。
現在山上閉關破境的,也就一位周青而已,不是他還能是誰?
原來還是沒有邁過那道情關?
陳嵊沉默的想著。
許吏站在竹樓前,聽著劍鳴聲,想著那一年他們在白魚鎮的時候,然後輕聲說道:「一路好走。」
……
……
這個時候,秋風鎮下了一場雨,雨停之後,有一顆種子在那座小院裏發了芽。
李扶搖從竹椅上站起來,看了看遠處的雲,眼前的一片綠,心想今天的天氣還不錯。
於是他喝了口酒,站在屋簷下,想了想,然後招手,天邊便來了幾柄劍。
明月高樓,青絲遮雲,十裡草漸青。
然後李扶搖說道:「就在這裏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