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和博熱伯爵很快就趕上了前方的隨從們,他們對這詭異的通道心存警戒,所以走得相當慢。
人類終究對神秘事物懷著一份本能的恐懼,在經歷著陌生而驚奇的探險時,興奮與敬畏永遠是並存的。即使像伯爵這樣見多識廣,思想也比較開明的人物,在每次面對天一的時候,依然是心存芥蒂。
天一嫌這幫人走得實在太慢,所以他乾脆就自己來到隊伍的最前面,帶領著眾人加快前進的腳步。
時間在黑暗的通道和壓抑的氣氛下被人們所遺忘,除了天一以外,每個人的腦子裡都浮現出了各種各樣的怪誕想法,踏入未知的領域讓這群人的大腦變得敏感、不安、並開始胡思亂想。
沒人知道過了多久,沒人在思考實際的問題,當恐懼和懷疑的情緒即將升到臨界點時,天一的腳步正巧在這時停下了。
“入口到了。”他的語氣很沉穩,很有自信,給人一種可靠的感覺,讓人心緒平靜、安定。
伯爵就跟在天一身旁,此刻他充分體會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只要一個靠譜的人在關鍵時刻發一句話,就能立即穩定軍心。
天一的話就好像是大廚宣布上菜、藝術家表示完工、神父開始彌撒、強盜準備分贓。他的語氣就如某個領域的專家在說一件司空見慣的小事,根本不存在質疑的必要,只需繼續聽他的指示就是了。
看著眼前的斜坡,整體是一塊巨大的黑色金屬,伯爵從這塊東西上沒有瞧出任何像門的跡象,但既然天一說了這是入口,這必須就是入口。
伯爵問道:“大師,請問這怎麽打開?”
天一回道:“隧道完工的時候,我已經滑行下來把入口打開了,你眼前這塊黑色的牆壁只是個虛幻的影像罷了。”他說著,接過伯爵手上的火把往斜坡上一扔。
只見那火把穿牆而過,直接掉落了下去,過了幾秒鍾,傳來一下落地的聲音。
伯爵面露驚奇之色道:“這下面的神廟,和您的書店一樣充斥著魔法嗎?”
天一道:“不,區別還是挺大的,我的書店好比是一個浩若星瀚的知識寶庫,而這裡……只能算是一個塞了寥寥數本書的小書架。”
他說完這話,看著伯爵臉上的表情變化,猜到了對方心中所想,於是又補充了一句:“你的思考方式得改變一下,很多時候,體積,並不意味著什麽。”
伯爵似乎是明白了一些,但總體來說,還是有點一頭霧水,天一想想還是算了,沒什麽好多解釋的,他轉身道:“繩子準備好了嗎?”
“是的,按您昨天的吩咐,火把、繩子都準備了許多。”伯爵邊回答邊揮手示意身旁的隨從過來。
“大人。”那名隨從拿出了事先預備的繩子,走到入口前:“固定用的長釘和勾爪也要拿出來嗎?”
天一接道:“那當然了,要固定得牢靠一些,先下去四個人,然後把箱子綁好,上面的人慢慢把箱子吊著放下去。等三個箱子都下去了,上面的人再全部下去遺跡中。”
伯爵似乎察覺了什麽,問道:“不用在通道裡留一兩人嗎?”
天一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詭異笑容,反問道:“你覺得有這個必要嗎?”
“嗯……萬一固定繩索的工具發生松動,人又全下去了,那會被困在底下吧。”伯爵回道。
“說得有理。”天一居然認可了伯爵的說法,轉頭對其說道:“那就留兩個人在這兒好了。”他又轉過身,對隨從們說道:“既然計劃要留兩人在此,那我得事先跟你們解釋一番底下這個神廟的某些原理。否則一會兒待在上面的人可能會懷疑我們其他人下去以後全都消失了。”
…………
“這個巨室裡沒有陷阱,就是因為六邊形平台的存在。”顧問此時已經仰面躺在了那個六邊形平台的上面:“這裡一定是一個具備某種特殊功能的房間,而且其功能一定與這七個圖案有關。”顧問將雙手枕在頭後面,悠哉地說道。
“你覺得背靠在圖案上睡大覺就能領悟了是嗎?”薇妮莎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立於平台旁邊,一臉不快地看著顧問。
“反正就算我不遮住,你也看不懂。”顧問說道:“我覺得這些發出青光的紋理應該也有微弱的溫度,躺在這種比較密集的地方,可能會暖和一點。”
“你很冷嗎?”薇妮莎問道:“你不是說在這裡感覺不到冷嗎?”
顧問道:“根據溫度降低的速率,以及我在意識清醒狀態下未曾中斷的讀秒,現在的溫度差不多在攝氏一度到三度之間。”他歪過頭,看著薇妮莎:“你此刻的姿勢,就是身體寒冷的表現,人在嚴寒中會盡可能地將身體收攏……先是兩手這樣交叉抱胸,接下來就是蹲下,縮緊脖子,最後蜷成一團。”
薇妮莎回道:“說得倒是很嚇人,不過你躺在那個地方,就真能比我站在這兒暖和嗎?”
“不知道,沒有凍得難受的感覺,無法比較。”顧問說著,朝眼前哈了口氣,氣息很快便化作一陣白霧狀:“哈出來的氣已經肉眼可見。”他坐起身來:“按照正常計劃,我們現在應該已經找到寶藏,準備逃離遺跡了。”
“所以說,你還躺在那兒做什麽?不快點找手印嗎?”薇妮莎的語氣明顯有些著急了。
“你急什麽,按理說你應該比我多一件禦寒的衣物。”顧問有氣無力地回道。
“不知道為什麽,我連過來揍你的興趣都提不起來。”薇妮莎瞪著他道。
沒想到,這時顧問竟突然扇了自己倆嘴巴。
“你幹什麽啊?”薇妮莎似笑非笑地問道。
“讓自己清醒一點。目前我的思維正在變慢,眼皮很沉,雖然沒有疲憊感,但身體是很誠實的。”顧問道:“我們穿著夏天的行裝,待在冬天的環境裡,就算是能力者,也很難撐太久。”他從平台上走下來:“但我們應該在原地繼續等待,等暗水他們來救我們。”他居然做起了熱身體操,邊做邊說道:“到達遺跡核心的房間後,他們就能掌握我們的行蹤,取完寶藏,他們一定會來找我們。而現在,他們就極有可能在離開核心趕來找我們的半途中,一旦我們隨便找個手印傳送走,他們就會丟失我們的行蹤。
接下來,我們就得純粹憑運氣在這個只有暗水才能尋到規律的遺跡中胡亂移動,而他們已沒有時間再回到核心確認我們不斷變化的位置了。那時,暗水便會做出最正確的決定,那就是放棄我們倆,帶著另外兩人和寶藏離開這裡。
而我們,要麽死於陷阱,要麽死於寒冷。”
薇妮莎聽了這話,越發不安起來,即便這遺跡能使人的各種危機感基本喪失,但她還是開始害怕:“所以我們現在除了等待就別無他法了?”
顧問繼續做著暖身操:“如果順利,他們會在溫度低於零下五度以前找到我們吧,然後我們五個人再加快速度,拚命逃出去。”
“如果不順利呢?”薇妮莎問道。
“再過十五到二十分鍾左右,假如他們還沒有出現,那麽,我們面對的未來只有兩種情況。
第一種,暗水到達遺跡核心後,確認我們的位置,經過計算,決定放棄我們。當然了,你們那位掌旗官蘇伊賽德會堅決表示反對,咱們的槍匠說不定也會反對。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爭執,也有可能……暗水為了防止爭執的發生,根本就不表明觀點,他會不動聲色地突下殺手乾掉蘇伊賽德,打暈槍匠,節約爭執的時間,帶著槍匠逃出遺跡,將損失降到最低。
第二種更慘,那就是他們在二十八分鍾甚至更久以後才找到我們這裡。 那時,溫度已經降低到絕無可能有人生還的情況,我們四個人類都會死在這裡,只有暗水有機會逃出去,前提還得是他能在溫度將其身體的行動完全封凍住以前完成所有的傳送。運氣好的話,當他逃出遺跡的時候,我們這四個冰雕也會跟著傳送到遺跡入口的那個由機械巨蜂把守的房間。不過我覺得那種可能非常渺茫,別忘了沿途還有陷阱,而暗水已經根本不可能再來保護我們這幾具挺得跟冰棍兒似的屍體。”
“別說了!”薇妮莎臉漲得通紅:“從一進這個遺跡開始,你就想盡辦法嚇唬我。”
顧問笑道:“從你現在這個樣子看來,那是真害怕了啊。”他無奈地攤了攤手:“可惜,我真不是有意要嚇你,只是說出經過推理後最合理的發展而已。”
薇妮莎哼了一聲,不再理他,只是轉過身去,抱膝坐在地上,一言不發。
“對不起。”顧問說道,同一時間,他的腦袋裡有另一個聲音在自言自語著:“我為什麽要道歉?嗯……一定是低溫造成的神智錯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