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用户中心
搜书趣 > 其他 > 笑傲江湖 > 第15章 灌藥

笑傲江湖 第15章 灌藥

簡繁轉換
作者:金庸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4-08-26 20:53:39 来源:搜书1

步聲響,由遠而近,當即翻身坐起,從船窗縫中向外望去。月光下見兩個人影迅速奔來,

突然其中一人右手一舉,兩人都在數丈外站定。嶽不群知道這二人倘若說話,語音必低,

當即運起“紫霞神功”,登時耳目加倍靈敏,聽覺視力均可及遠,隻聽一人說道:“就是

這艘船,日間華山派那老兒雇了船後,我已在船篷上做了記號,不會弄錯的。”另一人道

:“好,咱們就去回報諸師伯。師哥,咱們‘百藥門’幾時跟華山派結上了梁子啊?為甚

麽諸師伯要這般大張旗鼓的截攔他們?”嶽不群聽到“百藥門”三字,吃了一驚,微微打

個寒噤,略一疏神,紫霞神功的效力便減,隻聽得先一人說道:“……不是截攔……諸師

伯是受人之托,欠了人家的情,打聽一個人……倒不是……”那人說話的語音極低,斷斷

續續的聽不明白,待得再運神功,卻聽得腳步聲漸遠,二人已然走了。嶽不群尋思:“我

華山派怎地會和‘百藥門’結下了梁子?那個甚麽諸師伯,多年便是‘百藥門’的掌門人

了。此人外號‘毒不死人’,據說他下毒的本領高明之極,下毒而毒死人,人人都會,毫

不希奇,這人下毒之後,被毒者卻並不斃命,隻是身上或如千刀萬剮,或如蟲蟻攢齧,總

之是生不如死,卻又是求死不得,除了受他擺布之外,更無別條道路可走。江湖上將‘百

藥門’與雲南‘五仙教’並稱為武林中兩大毒門,雖然‘百藥門’比之‘五仙教’聽說還

頗不如,究竟也非同小可。這姓諸的要大張旗鼓的來跟我為難,‘受人之托’,受了誰的

托啊?”想來想去,隻有兩個緣由:其一,百藥門是由劍宗封不平等人邀了來和自己過不

去;其二,令狐衝所刺瞎的一十五人之中,有百藥門的朋友在內。

忽聽得岸上有一個女子聲音低聲問道:“到底你家有沒有甚麽《辟邪劍譜》啊?”正

是女兒嶽靈珊,不必聽第二人說話,另一人自然是林平之了,不知何時,他二人竟爾到了

岸上。嶽不群心下恍然,女兒和林平之近來情愫日增,白天為防旁人恥笑,不敢太露形跡

卻在深宵之中到岸上相聚。只因發覺岸上來了敵人,這才運功偵查,否則運這紫霞功頗

耗內力,等閑不輕運用,不料除了查知敵人來歷之外,還發覺了女兒的秘密。隻聽林平之

道:“《辟邪劍法》是有的,我早練給你瞧過了幾次,劍譜卻真的沒有。”嶽靈珊道:“

那為甚麽你外公和兩個舅舅,總是疑心大師哥吞沒了你的劍譜?”林平之道:“這是他們

疑心,我可沒疑心。”嶽靈珊道:“哼,你倒是好人,讓人家代你疑心,你自己一點也不

疑心。”林平之歎道:“倘若我家真有甚麽神妙劍譜,我福威鏢局也不致給青城派如此欺

侮,鬧得家破人亡了。”嶽靈珊道:“這話也有道理。那麽你外公、舅舅對大師哥起疑,

你怎麽又不替他分辯?”林平之道:“到底爹爹媽媽說了甚麽遺言,我沒親耳聽見,要分

辯也無從辯起。”嶽靈珊道:“如此說來,你心中畢竟是有些疑心了。”林平之道:“千

萬別說這等話,要是給大師哥知道了,豈不傷了同門義氣?”嶽靈珊冷笑一聲,道:“偏

你便有這許多做作!疑心便疑心,不疑心便不疑心,換作是我,早就當面去問大師哥了。”她頓了一頓,又道:“你的脾氣和爹爹倒也真像,兩人心中都對大師哥犯疑,猜想他暗

中拿了你家的劍譜……”林平之插口問道:“師父也在犯疑?”嶽靈珊嗤的一笑,道:“

你自己若不犯疑,何以用上這個‘也’字?我說你和爹爹的性格兒一模一樣,就隻管肚子

裡做功夫,嘴上卻一句不提。”突然之間,華山派坐船旁的一艘船中傳出一個破鑼般的聲

音喝道:“不要臉的狗男女!胡說八道。令狐衝是英雄好漢,要你們甚麽狗屁劍譜?你們

背後說他壞話,老子第一個容不得。”他這幾句話聲聞十數丈外,不但河上各船乘客均從

夢中驚醒,連岸上樹頂宿鳥也都紛紛叫噪。跟著那船中躍起一個巨大人影,疾向林平之和

嶽靈珊處撲去。

林嶽二人上岸時並未帶劍,忙展開拳腳架式,以備抵禦。嶽不群一聽那人呼喝,便知

此人內功了得,而他這一撲一躍,更顯得外功也頗為深厚,眼見他向女兒攻去,情急之下

大叫:“手下容情!”縱身破窗而出,也向岸上躍去,身在半空之時,見那巨人一手一

個,已抓了林平之和嶽靈珊,向前奔出。嶽不群大驚,右足一落地,立即提氣縱前,手中

長劍一招“白虹貫日”,向那人背心刺去。

那人身材既極魁梧,腳步自也奇大,邁了一步,嶽不群這劍便刺了個空,當即又是一

招“中平劍”向前遞出。那巨人正好大步向前,這一劍又刺了個空。嶽不群一聲清嘯,叫

道:“留神了!”一招“清風送爽”,急刺而出。眼見劍尖離他背心已不過一尺,突然間

勁風起處,有人自身旁搶近,兩根手指向他雙眼插將過來。此處正是河街盡頭,一排房屋

遮住了月光,嶽不群立即側身避過,斜揮長劍削出,未見敵人,先已還招。敵人一低頭,

欺身直進,舉手扣他肚腹的“中脘穴”。嶽不群飛腳踢出,那人的溜溜打個轉,攻他背心。嶽不群更不回身,反手疾刺出。那人又已避開,縱身拳打胸膛。嶽不群見這人好生無禮

竟敢以一雙肉掌對他長劍,而且招招進攻,心下惱怒,長劍圈轉,倏地挑上,刺向對方

額頭。那人急忙伸指在劍身上一彈。嶽不群長劍微歪,乘勢改刺為削,嗤的一聲響,將那

人頭上帽子削落,露出個光頭。那人竟是個和尚。他頭頂鮮血直冒,已然受傷。那和尚雙

足一登,向後疾射而出。嶽不群見他去路恰和那擄去嶽靈珊的巨人相反,便不追趕。嶽夫

人提劍趕到,忙問:“珊兒呢?”嶽不群左手一指,道:“追!”夫婦二人向那巨人去路

追了出去,不多時便見道路交叉,不知敵人走的是哪一條路。嶽夫人大急,連叫:“怎麽

辦?”嶽不群道:“擄劫珊兒那人是衝兒的朋友,想來不至於……不至於加害珊兒。咱們

去問衝兒,便知端的。”嶽夫人點頭道:“不錯,那人大聲叫嚷,說珊兒、平兒汙穢衝兒

不知是甚麽緣故。”嶽不群道:“還是跟《辟邪劍譜》有關。”

夫婦倆回到船邊,見令狐衝和眾弟子都站在岸上,神情甚是關切。嶽不群和嶽夫人走

進中艙,正要叫令狐衝來問,隻聽得岸上遠處有人叫道:“有封信送給嶽不群。”勞德諾

等幾名男弟子拔劍上岸,過了一會,勞德諾回入艙中,說道:“師父,這塊布用石頭壓在

地下,送信的人早已走了。”說著呈上一塊布片。嶽不群接過一看,見是從衣衫上撕下的

一片碎布,用手指甲蘸了鮮血歪歪斜斜的寫著:“五霸岡上,還你的臭女兒。”嶽不群將

布片交給夫人,淡淡的說:“是那和尚寫的。”嶽夫人急問:“他……他用誰的血寫字?”嶽不群道:“別擔心,是我削傷了他頭皮。”問船家道:“這裡去五霸岡,有多少路?”那船家道:“明兒一早開船,過銅瓦廂、九赫集,便到東明。五霸岡在東明集東面,挨

近菏澤,是河南和山東兩省交界之地。爺台若是要去,明日天黑,也就到了。”

嶽不群嗯了一聲,心想:“對方約我到五霸岡相會,此約不能不去,可是前去赴會,

對方不知有多少人,珊兒又在他們手中,那注定了是有敗無勝的局面。”正自躊躇,忽聽

得岸上有人叫道:“他媽巴羔子的桃谷六鬼,我鍾馗爺爺捉鬼來啦。”桃谷六仙一聽之下

如何不怒?桃實仙躺著不能動彈,口中大呼小叫,其余五人一齊躍上岸去。只見說話之

人頭戴尖帽,手持白幡。那人轉身便走,大叫:“桃谷六鬼膽小如鼠,決計不敢跟來。”

桃根仙等怒吼連連,快步急追。這人的輕功也甚了得,幾個人頃刻間便隱入了黑暗之中。

嶽不群等這時都已上岸。嶽不群叫道:“這是敵人調虎離山之計,大家上船。”眾人剛要

上船,岸邊一個圓圓的人形忽然滾將過來,一把抓住了令狐衝的胸口,叫道:“跟我去!”正是那個肉球一般的矮胖子。令狐衝被他抓住,全無招架之力。忽然呼的一聲響,屋角

邊又有一人衝了出來,飛腳向肉球人踢去,卻是桃枝仙。原來他追出十余丈,想到兄弟桃

實仙留在船上,可別給那*甚麽“鍾馗爺爺”捉了去,當即奔回守護,待見肉球人擒

了令狐衝,便挺身來救。肉球人立即放下令狐衝,身子一晃,已鑽入船艙,躍到桃實仙床

前,右腳伸出,作勢往他胸膛上踏去。桃枝仙大驚,叫道:“勿傷我兄弟。”肉球人道:

“老頭子愛傷便傷,你管得著嗎?”桃枝仙如飛般縱入船艙,連人帶床板,將桃實仙抱在

手中。那肉球人其實隻是要將他引開,反身上岸,又已將令狐衝抓住,扛在肩上,飛奔而

去。

桃枝仙立即想到,平一指吩咐他們五兄弟照料令狐衝,他給人擒去,日後如何交代?

平大夫非叫他們殺了桃實仙不可。但如放下桃實仙不顧,又怕他傷病之中無力抗禦來襲敵

人,當即雙臂將他橫抱,隨後追去。

嶽不群向妻子打個手勢,說道:“你照料眾弟子,我瞧瞧去。”嶽夫人點了點頭。二

人均知眼下強敵環伺,倘若夫婦同去追敵,隻怕滿船男女弟子都會傷於敵手。

肉球人的輕功本來遠不如桃枝仙,但他將令狐衝扛在肩頭,全力奔跑,桃枝仙卻惟恐

碰損桃實仙的傷口,雙臂橫抱了他,穩步疾行,便追趕不上。嶽不群展開輕功,漸漸追上

隻聽得桃枝仙大呼小叫,要肉球人放下令狐衝,否則決計不和他善罷甘休。桃實仙身子

雖動彈不得,一張口可不肯閑著,不斷和桃枝仙爭辯,說道:“大哥、二哥他們不在這裡

你就是追上了這個肉球,也沒法奈何得了他。既然奈何不了他,那麽決不和他善罷甘休

甚麽的,那也不過虛聲恫嚇而已。”桃枝仙道:“就算虛聲恫嚇,也有嚇阻敵人之效,總

之比不嚇為強。”桃實仙道:“我看這肉球奔跑迅速,腳下絲毫沒慢了下來,‘嚇阻’二

字中這個‘阻’字,未免不大妥當。”桃枝仙道:“他眼下還沒慢,過得一會,便慢下來

啦。”他手中抱著人,嘴裡爭辯不休,腳下竟絲毫不緩。

三人一條線般向東北方奔跑,道路漸漸崎嶇,走上了一條山道。嶽不群突然想起:“

別要這肉球人在山裡埋伏高手,引我入伏,大舉圍攻,那可凶險得緊。”停步微一沉吟,

只見肉球人已抱了令狐衝走向山坡上一間瓦屋,越牆而入。嶽不群四下察看,又即追上。

桃枝仙抱著桃實仙也即越牆而入,驀地裡一聲大叫,顯是中計受陷。嶽不群欺到牆邊,隻

聽桃實仙道:“我早跟你說,叫你小心些,你瞧,現下給人家用漁網縛了起來,像是一條

大魚,有甚麽光彩?”桃枝仙道:“第一,是兩條大魚,不是一條大魚。第二,你幾時叫

我小心些?”桃實仙道;“小時候我一起和你去偷人家院子裡樹上的石榴,我叫你小心些

難道你忘了?”桃枝仙道:“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跟眼前的事有甚麽相乾?”桃實

仙道:“當然有相乾。那一次你不小心,摔了下去,給人家捉住了,揍了一頓,後來大哥

二哥、四哥他們趕到,才將那一家人殺得乾乾淨淨。這一次你又不小心,又給人家捉住

了。”桃枝仙道:“那有甚麽要緊?最多大哥、二哥他們一齊趕到,又將這家人殺得乾乾

淨淨。”

那肉球人冷冷的道:“你這桃谷二鬼轉眼便死,還在這裡想殺人。不許說話,好讓我

耳根清淨些。”隻聽得桃枝仙和桃實仙都荷荷荷的響了幾下,便不出聲了,顯是肉球人在

他二人口中塞了麻核桃之類物事,令他們開口不得。嶽不群側耳傾聽,牆內好半天沒有聲

息,繞到圍牆之後,見牆外有株大棗樹,於是輕輕躍上棗樹,向牆內望去,見裡面是間小

小瓦屋,和圍牆相距約有一丈。他想桃枝仙躍入牆內即被漁網縛住,多半這一丈的空地上

裝有機關埋伏,當下隱身在棗樹的枝葉濃密之處,運起“紫霞神功”,凝神傾聽。那肉球

人將令狐衝放在椅上,低沉著聲音問道:“你到底是祖千秋那老賊的甚麽人?”令狐衝道

:“祖千秋這人,今兒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是我甚麽人了?”肉球人怒道:“事到如今

還在撒謊!你已落入我的掌握,我要你死得慘不堪言。”令狐衝笑道:“你的靈丹妙藥

給我無意中吃在肚裡,你自然要大發脾氣。隻不過你的丹藥,實在也不見得有甚麽靈妙,

我服了之後,不起半點效驗。”肉球人怒道:“見效哪有這樣快的?常言道病來似山倒,

病去如抽絲。這藥力須得在十天半月之後,這才慢慢見效。”令狐衝道:“那麽咱們過得

十天半月,再看情形罷!”肉球人怒道:“看你媽的屁!你偷吃了我的‘續命八丸’,老

頭子非立時殺了你不可。”令狐衝笑道:“你即刻殺我,我的命便沒有了,可見你的‘續

命八丸’毫無續命之功。”肉球人道:“是我殺你,跟‘續命八丸’毫不相乾。”令狐衝

歎道:“你要殺我,盡管動手,反正我全身無力,毫無抗禦之能。”肉球人道:“哼,你

想痛痛快快的死,可沒這麽容易!我先得問個清楚。他*,祖千秋是我老頭子幾十年

的老朋友,這一次居然賣友,其中定然別有原因。你華山派在我‘黃河老祖’眼中,不值

半文錢,他當然並非為了你是華山派的弟子,才盜了我的‘續命八丸’給你。當真是奇哉

怪也,奇哉怪也!”一面自言自語,一面頓足有聲,十分生氣。令狐衝道:“閣下的外號

原來叫作‘黃河老祖’,失敬啊失敬。”肉球人怒道:“胡說八道!我一個人怎做得來‘

黃河老祖’?”令狐衝問道:“為甚麽一個人做不來?”肉球人道:“‘黃河老祖’一個

姓老,一個姓祖,當然是兩個人了。連這個也不懂,真是蠢才。我老爺老頭子,祖宗祖千

秋。我們兩人居於黃河沿岸,合稱‘黃河老祖’。”

令狐衝問道:“怎麽一個叫老爺,一個叫祖宗?”肉球人道:“你孤陋寡聞,不知世

上有姓老、姓祖之人。我姓老,單名一個‘爺’字,字‘頭子’,人家不是叫我老爺,便

叫我老頭子……”令狐衝忍不住笑出聲來,問道:“那個祖千秋,便姓祖名宗了?”肉球

人老頭子道:“是啊。”他頓了一頓,奇道:“咦!你不知祖千秋的名字,如此說來,或

許真的跟他沒甚麽相乾。啊喲,不對,你是不是祖千秋的兒子?”令狐衝更是好笑,說道

:“我怎麽會是他的兒子?他姓祖,我複姓令狐,怎拉扯得上一塊?”

老頭子喃喃自語:“真是古怪。我費了無數心血,偷搶拐騙,這才配製成了這‘續命

八丸’,原是要用來治我寶貝乖女兒之病的,你既不是祖千秋的兒子,他乾麽要偷了我這

丸藥給你服下?”令狐衝這才恍然,說道:“原來老先生這些丸藥,是用來治令愛之病的

卻給在下誤服了,當真萬分過意不去。不知令愛患了甚麽病,何不請‘殺人名醫’平大

夫設法醫治?”老頭子呸呸連聲,說道:“有病難治,便得請教平一指。老頭子身在開封

豈有不知?他有個規矩,治好一人,須得殺一人抵命。我怕他不肯治我女兒,先去將他

老婆家中一家五口盡數殺了,他才不好意思,不得不悉心替我女兒診斷,查出我女兒在娘

胎之中便已有了這怪病,於是開了這張‘續命八丸’的藥方出來。否則我怎懂得采藥製煉

的法子?”令狐衝愈聽愈奇,問道:“前輩既去請平大夫醫治令愛,又怎能殺了他嶽家的

全家?”

老頭子道:“你這人笨得要命,不點不透。平一指仇家本來不多,這幾年來又早被他

的病人殺得精光了。平一指生平最恨之人是他嶽母,只因他怕老婆,不便親自殺他嶽母,

也不好意思派人代殺。老頭子跟他是鄉鄰,大家武林一脈,怎不明白他的心意?於是由我

出手代勞。我殺了他嶽母全家之後,平一指十分喜歡,這才悉心診治我女兒之病。”令狐

衝點頭道:“原來如此。其實前輩的丹藥雖靈,對我的疾病卻不對症。不知令愛病勢現下

如何,重新再覓丹藥,可來得及嗎?”老頭子怒道:“我女兒最多再拖得一年半載,便一

命嗚呼了,哪裡還來得及去再覓這等靈丹妙藥?現下無可奈何,隻有死馬當作活馬醫了。”他取出幾根繩索,將令狐衝的手足牢牢縛在椅上,撕爛他衣衫,露出了胸口肌膚。令狐

衝問道:“你要乾甚麽?”老頭子獰笑道:“不用心急,待會便知。”將他連人帶椅抱起

穿過兩間房,揭起棉帷,走進一間房中。

令狐衝一進房便覺悶熱異常。但見那房的窗縫都用綿紙糊住,當真密不通風,房中生

著兩大盆炭火,床上布帳低垂,滿房都是藥氣。老頭子將椅子在床前一放,揭開帳子,柔

聲道:“不死好孩兒,今天覺得怎樣?”令狐衝心下大奇:“甚麽?老頭子的女兒芳名“

不死”,豈不作‘老不死’?啊,是了,他說他女兒在娘胎中便得了怪病,想來他生怕女

兒死了,便給她取名‘不死’,到老不死,是大吉大利的好口彩。她是‘不’字輩,跟我

師父是同輩。”越想越覺好笑。只見枕上躺著一張更無半點血色的臉蛋,一頭三尺來長的

頭髮散在布被之上,頭髮也是黃黃的。那姑娘約莫十七八歲年紀,雙眼緊閉,睫毛甚長,

低聲叫道:“爹!”卻不睜眼。老頭子道:“不兒,爹爹給你煉製的‘續命八丸’已經大

功告成,今日便可服用了,你吃了之後,毛病便好,就可起床玩耍。”那少女嗯的一聲,

似乎並不怎麽關切。令狐衝見到那少女病勢如此沉重,心下更是過意不去,又想:“老頭

子對他女兒十分愛憐,無可奈何之中,隻好騙騙她了。”

老頭子扶著女兒上身,道:“你坐起一些好吃藥,這藥得來不易,可別糟蹋了。”那

少女慢慢坐起,老頭子拿了兩個枕頭墊在她背後。那少女睜眼見到令狐衝,十分詫異,眼

珠不住轉動,瞧著令狐衝,問道:“爹,他……他是誰?”老頭子微笑道:“他麽?他不

是人,他是藥。”那少女茫然不解,道:“他是藥?”老頭子道:“是啊,他是藥。那‘

續命八丸’藥性太過猛烈,我兒服食不宜,因此先讓這人服了,再刺他之血供我兒服食,

最為適當。”那少女道:“刺他的血?他會痛的,那……那不大好。”老頭子道:“這人

是個蠢才,不會痛的。”那少女“嗯”的一聲,閉上了眼睛。令狐衝又驚又怒,正欲破口

大罵,轉念一想:“我吃了這姑娘的救命靈藥,雖非有意,總之是我壞了大事,害了她性

命。何況我本就不想活了,以我之血,救她性命,贖我罪愆,有何不可?”當下淒然一笑

並不說話。

老頭子站在他身旁,隻待他一出聲叫罵,立即點他啞穴,豈知他竟是神色泰然,不以

為意,倒也大出意料之外。他怎知令狐衝自嶽靈珊移情別戀之後,本已心灰意冷,這晚聽

得那大漢大聲斥責嶽靈珊和林平之,罵他二人說自己壞話,又親眼見到嶽林二人在岸上樹

底密約相會,更覺了無生趣,於自己生死早已全不掛懷。老頭子問道:“我要刺你心頭熱

血,為我女兒治病了,你怕不怕?”令狐衝淡淡的道:“那有甚麽可怕的?”老頭子側目

凝視,見他果然毫無懼怕的神色,說道:“刺出你心頭之血,你便性命不保了,我有言在

先,可別怪我沒告知你。”令狐衝淡淡一笑,道:“每個人到頭來終於要死的,早死幾年

遲死幾年,也沒多大分別?我的血能救得姑娘之命,那是再好不過,勝於我白白的死了

對誰都沒有好處。”他猜想嶽靈珊得知自己死訊,隻怕非但毫不悲戚,說不定還要罵聲

:“活該!”不禁大生自憐自傷之意。老頭子大拇指一翹,讚道:“這等不怕死的好漢,

老頭子生平倒從來沒見過。只可惜我女兒若不飲你的血,便難以活命,否則的話,真想就

此饒了你。”

他到灶下端了一盆熱氣騰騰的沸水出來,右手執了一柄尖刀,左手用手巾在熱水中浸

濕了,敷在令狐衝心口。正在此時,忽聽得祖千秋在外面叫道:“老頭子,老頭子,快開

門,我有些好東西送給你的不死姑娘。”老頭子眉頭一皺,右手刀子一劃,將那熱手巾割

成兩半,將一半塞在令狐衝口中,說道:“甚麽好東西了?”放下刀子和熱水,出去開門

將祖千秋放進屋來。祖千秋道:“老頭子,這一件事你如何謝我?當時事情緊急,又找

你不到。我隻好取了你的‘續命八丸’,騙他服下。倘若你自己知道了,也必會將這些靈

丹妙藥送去,可是他就未必肯服。”老頭子怒道:“胡說八道……”

祖千秋將嘴巴湊到他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老頭子突然跳起身來,大聲道:“有

這等事?你……你……可不是騙我?”祖千秋道:“騙你作甚?我打聽得千真萬確。老頭

子,咱們是幾十年的交情了,知己之極,我辦的這件事,可合了你心意罷?”老頭子頓足

叫道:“不錯,不錯!該死,該死!”祖千秋奇道:“怎地又是不錯,又是該死?”老頭

子道:“你不錯,我該死!”祖千秋更加奇了,道:“你為甚麽該死?”

老頭子一把拖了他手,直入女兒房中,向令狐衝納頭便拜,叫道:“令狐公子,令狐

爺爺,小人豬油蒙住了心,今日得罪了你。幸好天可憐見,祖千秋及時趕到,倘若我一刀

刺死了你,便將老頭子全身肥肉熬成脂膏,也贖不了我罪愆的萬一。”說著連連叩頭。令

狐衝口中塞著半截手巾,荷荷作聲,說不出話來。祖千秋忙將手巾從他口中挖了出來,問

道:“令狐公子,你怎地到了此處?”令狐衝忙道:“老前輩快快請起,這等大禮,我可

愧不敢當。”老頭子道:“小老兒不知令狐公子和我大恩人有這等淵源,多多冒犯,唉,

唉,該死,該死!胡塗透頂,就算我有一百個女兒,個個都要死,也不敢讓令狐公子流半

點鮮血救她們的狗命。”

祖千秋睜大了眼,道:“老頭子,你將令狐公子綁在這裡乾甚麽?”老頭子道:“唉

總之是我倒行逆施,胡作非為,你少問一句行不行?”祖千秋又問:“這盆熱水,這把

尖刀放在這裡,又乾甚麽來著?”隻聽得拍拍拍拍幾聲,老頭子舉起手來,力批自己雙頰。他的臉頰本就肥得有如一隻南瓜,這幾下著力擊打,登時更加腫脹不堪。

令狐衝道:“種種情事,晚輩胡裡胡塗,實不知半點因由,還望兩位前輩明示。”老

頭子和祖千秋匆匆忙忙解開了他身上綁縛,說道:“咱們一面喝酒,一面詳談。”令狐衝

向床上的少女望了一眼,問道:“令愛的傷勢,不致便有變化麽?”老頭子道:“沒有,

不會有變化,就算有變化,唉,這個……那也是……”他口中嘮嘮叨叨的,也不知說些甚

麽,將令狐衝和祖千秋讓到廳上,倒了三碗酒,又端出一大盤肥豬肉來下酒,恭恭敬敬的

舉起酒碗,敬了令狐衝一碗。令狐衝一口飲了,隻覺酒味淡薄,平平無奇,但比之在祖千

秋酒杯中盛過的酒味,卻又好上十倍。

老頭子說道:“令狐公子,老朽胡塗透頂,得罪了公子,唉,這個……真是……”一

臉惶恐之色,不知說甚麽話,才能表達心中歉意。祖千秋道:“令狐公子大人大量,也不

會怪你。再說,你這‘續命八丸’倘若有些效驗,對令狐公子的身子真有補益,那麽你反

有功勞了。”老頭子道:“這個……功勞是不敢當的,祖賢弟,還是你的功勞大。”祖千

秋笑道:“我取了你這八顆丸藥,隻怕於不死侄女身子有妨,這一些人參給她補一補罷。”說著俯身取過一隻竹簍,打開蓋子,掏出一把把人參來,有粗有細,看來沒有十斤,也

有八斤。老頭子道:“從哪裡弄了這許多人參來?”祖千秋笑道:“自然是從藥材鋪中借

來的了。”老頭子哈哈大笑,道:“劉備借荊州,不知何日還。”令狐衝見老頭子雖強作

歡容,卻掩不住眉間憂愁,說道:“老先生,祖先生,你兩位想要醫我之病,雖然是一番

好意,但一個欺騙在先,一個擄綁在後,未免太不將在下瞧在眼裡了。”老祖二人一聽,

當即站起,連連作揖,齊道:“令狐公子,老朽罪該萬死。不論公子如何處罰,老朽二人

都是罪有應得。”令狐衝道:“好,我有事不明,須請直言相告。請問二位到底是衝著誰

的面子,才對我這等相敬?”

老祖二人相互瞧了一眼。老頭子道:“這個……這個……這個嗎?”祖千秋道:“公

子爺當然知道。那一位的名字,恕我們不敢提及。”令狐衝道:“我的的確確不知。”暗

自思忖:“是風太師叔麽?是不戒大師麽?是田伯光麽?是綠竹翁麽?可是似乎都不像。

風太師叔雖有這等本事面子,但他老人家隱居不出,不許我泄露行蹤,他怎會下山來乾這

等事?”

祖千秋道:“公子爺,你問這件事,我和老兄二人是決計不敢答的,你就殺了我們,

也不會說。你公子爺心中自然知道,又何必定要我們說出口來?”

令狐衝聽他語氣堅決,顯是不論如何逼問,都是決計不說的了,便道:“好,你們既

然不說,我心中怒氣不消。老先生,你剛才將我綁在椅上,嚇得我魂飛魄散,我也要綁你

二人一綁,說不定我心中不開心,一尖刀把你們的心肝都挖了出來。”老祖二人又是對望

一眼,齊道:“公子爺要綁,我們自然不敢反抗。”老頭子端過兩隻椅子,又取了七八條

粗索來。兩人先用繩索將自己雙足在椅腳上牢牢縛住,然後雙手放在背後,說道:“公子

請綁。”均想:“這位少年未必真要綁我們出氣,多半是開開玩笑。”哪知令狐衝取過繩

索,當真將二人雙手反背牢牢縛住,提起老頭子的尖刀,說道:“我內力已失,不能用手

指點穴,又怕你們運力掙扎,隻好用刀柄敲打,封了你二人的穴道。”當下倒轉尖刀,用

刀柄在二人的環跳、天柱、少海等處穴道中用力敲擊,封住了二人的穴道。老頭子和祖千

秋面面相覷,大是詫異,不自禁的生出恐懼之情,不知令狐衝用意何在。隻聽他說道:“

你們在這裡等一會。”轉身出廳。

令狐衝握著尖刀,走到那少女的房外,咳嗽一聲,說道:“老……唔,姑娘,你身子

怎樣?”他本待叫她“老姑娘”,但想這少女年紀輕輕,雖然姓老,稱之為“老姑娘”總

是不大妥當,如叫她為“老不死姑娘”,更有點匪夷所思。那少女“嗯”的一聲,並不回

答。

令狐衝掀開棉帷,走進房去,只見她兀自坐著,靠在枕墊之上,半睡半醒,雙目微睜。令狐衝走近兩步,見她臉上肌膚便如透明一般,淡黃的肌肉下現出一條條青筋,似乎可

見到血管中血液隱隱流動。房中寂靜無聲,風息全無,好像她體內鮮血正在一滴滴的凝結

成膏,她呼出來的氣息,呼出一口便少了一口。令狐衝心道:“這姑娘本來可活,卻給我

誤服丹藥而害了她。我反正是要死了,多活幾天,少活幾天,又有甚麽分別?”取過一隻

瓷碗放在幾上,伸出左腕,右手舉刀在腕脈上橫斬一刀,鮮血泉湧,流入碗中。他見老頭

子先前取來的那盆熱水仍在冒氣,當即放下尖刀,右手抓些熱水淋在傷口上,使得鮮血不

致迅速凝結。頃刻間鮮血已注滿了大半碗。那少女迷迷糊糊中聞到一陣血腥氣,睜開眼來

突然見到令狐衝手腕上鮮血直淋,一驚之下,大叫了一聲。令狐衝見碗中鮮血將滿,端

到那姑娘床前,就在她嘴邊,柔聲道:“快喝了,血中含有靈藥,能治你的病。”那姑娘

道:“我……我怕,我不喝。”令狐衝流了一碗血後,隻覺腦中空蕩蕩地,四肢軟弱無力

心想:“她害怕不喝,這血豈不是白流了?”左手抓過尖刀,喝道:“你不聽話,我便

一刀殺了你。”將尖刀刀尖直抵到她喉頭。

那姑娘怕了起來,隻得張嘴將一碗鮮血一口口的都喝了下去,幾次煩惡欲嘔,看到令

狐衝的尖刀閃閃發光,竟嚇得不敢作嘔。令狐衝見她喝幹了一碗血,自己腕上傷口鮮血漸

漸凝結,心想:“我服了老頭子的‘續命八丸’,從血液裡進入這姑娘腹內的,隻怕還不

到十分之一,待我大解小解之後,不免所失更多,須得盡早再喂她幾碗鮮血,直到我不能

動彈為止。”當下再割右手腕脈,放了大半碗鮮血,又去喂那姑娘。那姑娘皺起了眉頭,

求道:“你……你別迫我,我真的不行了。”令狐衝道:“不行也得行,快喝,快。”那

姑娘勉強喝了幾口,喘了一會氣,說道:“你……你為甚麽這樣?你這樣做,好傷自己身

子。”令狐衝苦笑道:“我傷身子打甚麽緊,我隻要你好。”桃枝仙和桃實仙被老頭子所

裝的漁網所縛,越是出力掙扎,漁網收得越緊,到得後來,兩人手足便想移動數寸也已有

所不能。兩人身不能動,耳目卻仍十分靈敏,口中更是爭辯不休。當令狐衝將老祖二人縛

住後,桃枝仙猜他定要將二人殺了,桃實仙則猜他一定先來釋放自己兄弟。哪知二人白爭

了一場,所料全然不中,令狐衝卻走進了那姑娘房中。那姑娘的閨房密不通風,二人在房

中說話,隻隱隱約約的傳了一些出來。桃枝仙、桃實仙、嶽不群、老頭子、祖千秋五人內

力都甚了得,但令狐衝在那姑娘房中乾甚麽,五人隻好隨意想像,突然間聽得那姑娘尖聲

大叫,五人臉色登時都為之大變。桃枝仙道:“令狐衝一個大男人,走到人家閨女房中去

乾甚麽?”桃實仙道:“你聽!那姑娘害怕之極,說道:‘我……我怕!’令狐衝說:‘

你不聽話,我便一刀殺了你。’他說‘你不聽話’,令狐衝要那姑娘聽甚麽話?”桃枝仙

道:“那還有甚麽好事?自然是逼迫那姑娘做他老婆。”桃實仙道:“哈哈,可笑之極!

那矮冬瓜胖皮球的女兒,當然也是矮冬瓜胖皮球,令狐衝為甚麽要逼她做老婆?”桃枝仙

道:“蘿卜青菜,各人所愛!說不定令狐衝特別喜歡肥胖女子,一見肥女,便即魂飛天外。”桃實仙道:“啊喲!你聽,你聽!那肥女求饒了,說甚麽‘你別迫我,我真的不行了。’”桃枝仙道:“不錯。令狐衝這小子卻是霸王硬上弓,說道:‘不行也得行,快,快!’”桃實仙道:“為甚麽令狐衝叫她快些,快甚麽?”桃枝仙道:“你沒娶過老婆,是

童男之身,自然不懂!”桃實仙道:“難道你就娶過了,不害臊!”桃枝仙道:“你明知

我沒娶過,乾麽又來問我?”桃實仙大叫:“喂,喂,老頭子,令狐衝在逼你女兒做老婆

你乾麽見死不救?”桃枝仙道:“你管甚麽閑事?你又怎知那肥女要死,說甚麽見死不

救?她女兒名叫‘老不死’,怎麽會死?”老頭子和祖千秋給縛在椅上,又給封了穴道,

聽得房中老姑娘驚呼和哀求之聲,二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二人心下本已起疑,聽

得桃谷二仙在院子中大聲爭辯,更無懷疑。祖千秋道:“老兄,這件事非阻止不可,沒想

到令狐公子如此好色,隻怕要闖大禍。”老頭子道:“唉,糟蹋了我不死孩兒,那還罷了

卻……卻太也對不起人家。”祖千秋道:“你聽,你聽。你的不死姑娘對他生了情意,

她說道:‘你這樣做,好傷自己身子。’令狐衝說甚麽?你聽到沒有?”老頭子道:“他

說:‘我傷身子打甚麽緊?我隻是要你好!’他*,這兩個小家夥。”祖千秋哈哈大

笑,說道:“老兄,恭喜,恭喜!”老頭子怒道:“恭你奶奶個喜!”祖千秋笑道:“你

何必發怒?恭喜你得了個好女婿!”

老頭子大叫一聲,喝道:“別再胡說!這件事傳揚出去,你我還有命麽?”他說這兩

句話時,聲音中含著極大的驚恐。祖千秋道:“是,是!”聲音卻也打顫了。

嶽不群身在牆外樹上,隔著更遠,雖運起了“紫霞神功”,也隻聽到一鱗半爪,最初

一聽到令狐衝強迫那姑娘,便想衝入房中阻止,但轉念一想,這些人連令狐衝在內,個個

詭秘怪異,不知有甚麽圖謀,還是不可魯莽,以靜觀其變為是,當下運功繼續傾聽。桃谷

二仙和老祖二人的說話不絕傳入耳中,隻道令狐衝當真乘人之危,對那姑娘大肆非禮,後

來再聽老祖二人的對答,心想令狐衝瀟灑風流,那姑娘多半與乃父相像,是個胖皮球般的

醜女,則之後對其傾倒愛慕,亦非奇事,不禁連連搖頭。

忽聽得那姑娘又尖叫道:“別……別……這麽多血,求求你……”突然牆外有人叫道

:“老頭子,桃谷四鬼給我撇掉啦。”波的一聲輕響,有人從牆外躍入,推門進內,正是

那個手持白幡去逗引桃谷四仙的漢子。

他見老頭子和祖千秋都給綁在椅上,吃了一驚,叫道:“怎麽啦!”右手一翻,掌中

已多了一柄精光燦然的匕首,手臂幾下揮舞,已將兩人手足上所綁的繩索割斷。

房中那姑娘又尖聲驚叫:“你……你……求求你……不能再這樣了。”那漢子聽她叫

得緊急,驚道:“是老不死姑娘!”向房門衝去。老頭子一把拉住了他手臂,喝道:“不

可進去!”那漢子一怔之下,停住了腳步。隻聽得院子中桃枝仙道:“我想矮冬瓜得了令

狐衝這樣一個女婿,定是歡喜得緊。”桃實仙道:“令狐衝快要死了,一個半死半活的女

婿,得了有甚麽歡喜?”桃枝仙道:“他女兒也快死了,一對夫妻一般的半死半活。”桃

實仙問道:“哪個死?哪個活?”桃枝仙道:“那還用問?自然是令狐衝死。老不死姑娘

名叫老不死,怎麽會死?”桃實仙道:“這也未必。難道名字叫甚麽,便真的是甚麽?如

果天下人個個叫老不死,便個個都老而不死了?咱們練武功還有甚麽用?”兩兄弟爭辯聲

中,猛聽得房中砰的一聲,甚麽東西倒在地下。老姑娘又叫了起來,聲音雖然微弱,卻充

滿了驚惶之意,叫道:“爹,爹!快來!”

老頭子聽得女兒呼叫,搶進房去,只見令狐衝倒在地下,一隻瓷碗合在胸口,上身全

是鮮血,老姑娘斜倚在床,嘴邊也都是血。祖千秋和那漢子站在老頭子身後,望望令狐衝

望望老姑娘,滿腹都是疑竇。

老姑娘道:“爹,他……他割了許多血出來,逼我喝了兩碗……他……他還要割……”

老頭子這一驚更加非同小可,忙俯身扶起令狐衝,只見他雙手腕脈處各有傷口,鮮血

兀自汩汩流個不住。老頭子急衝出房,取了金創藥來,心慌意亂之下,雖在自己屋中,還

是額頭在門框邊上撞得腫起了一個大瘤,門框卻被他撞塌了半邊。桃枝仙聽到碰撞聲響,

隻道他在毆打令狐衝,叫道:“喂,老頭子,令狐衝是桃谷六仙的好朋友,你可不能再打。要是打死了他,桃谷六仙非將你全身肥肉撕成一條條不可。”桃實仙道:“錯了,錯了!”桃枝仙道:“甚麽錯了?”桃實仙道:“他若是全身瘦肉,自可撕成一條一條,但他

全是肥肉,一撕便成一團一塌胡塗的膏油,如何撕成一條一條?”老頭子將金創藥在令狐

衝手腕上傷口處敷好,再在他胸腹間幾處穴道上推拿良久,令狐衝這才悠悠醒轉。老頭子

驚魂略定,心下感激無已,顫聲道:“令狐公子,你……這件事當真叫咱們粉身碎骨,也

是……唉……也是……”祖千秋道:“令狐公子,老頭子剛才縛住了你,全是一場誤會,

你怎地當真了?豈不令他無地自容?”

令狐衝微微一笑,說道:“在下的內傷非靈丹妙藥所能醫治,祖前輩一番好意,取了

老前輩的‘續命八丸’來給在下服食,實在是糟蹋了……但願這位姑娘的病得能痊可……”他說到這裡,只因失血過多,一陣暈眩,又昏了過去。老頭子將他抱起,走出女兒閨房

放在自己房中床上,愁眉苦臉的道:“那怎麽辦?那怎麽辦?”祖千秋道:“令狐公子

失血極多,隻怕性命已在頃刻之間,咱三人便以畢生修為,將內力注入他體內如何?”老

頭子道:“自該如此。”輕輕扶起令狐衝,右掌心貼上他背心大椎穴,甫一運氣,便全身

一震,喀喇一聲響,所坐的木椅給他壓得稀爛。

桃枝仙哈哈大笑,大聲道:“令狐衝的內傷,便因咱六兄弟以內力給他療傷而起,這

矮冬瓜居然又來學樣,令狐衝豈不是傷上加傷,傷之又傷,傷之不已!”桃實仙道:“你

聽,這喀喇一聲響,定是矮冬瓜給令狐衝的內力震了出來,撞壞了甚麽東西。令狐衝的內

力,便是我們的內力,矮冬瓜又吃了桃谷六仙一次苦頭!妙哉!妙哉!”

老頭子歎了口氣,道:“唉,令狐公子倘若傷重不醒,我老頭子隻好自殺了。”那漢

子突然放大喉嚨叫道:“牆外棗樹上的那一位,可是華山派掌門嶽先生嗎?”嶽不群大吃

一驚,心道:“原來我的行跡早就給他見到了。”隻聽那漢子又叫:“嶽先生,遠來是客

何不進來見面?”嶽不群極是尷尬,隻覺進去固是不妙,其勢又不能老是坐在樹上不動。那漢子道:“令高足令狐公子暈了過去,請你一起參詳參詳。”嶽不群咳嗽一聲,縱身

飛躍,越過了院子中丈余空地,落在滴水簷下的走廊之上。老頭子已從房中走了出來,拱

手道:“嶽先生,請進。”嶽不群道:“在下掛念小徒安危,可來得魯莽了。”老頭子道

:“那是在下該死。唉,倘若……倘若……”桃枝仙大聲道:“你不用擔心,令狐衝死不

了的。”老頭子大喜,問道:“你怎知他不會死?”桃仙枝道:“他年紀比你小得多,也

比我小得多,是不是?”老頭子道:“是啊。那又怎樣?”桃枝仙道:“年紀老的人先死

呢,還是年紀小的人先死?自然是老的先死了。你還沒死,我也沒有死,令狐衝又怎麽會

死?”老頭子本道他有獨得之見,豈知又來胡說一番,隻有苦笑。桃實仙道:“我倒有個

挺高明的主意,咱們大夥兒齊心合力,給令狐衝改個名字,叫作‘令狐不死’……”嶽不

群走入房中,見令狐衝暈倒在床,心想:“我若不露一手紫霞神功,可教這幾人輕視我華

山派了。”當下暗運伸功,臉向裡床,以便臉上紫氣顯現之時無人瞧見,伸掌按到令狐衝

背上大椎穴上。他早知令狐衝體內真氣運行的情狀,當下並不用力,隻以少些內力緩緩輸

入,覺得他體內真氣生出反激,手掌便和他肌膚離開了半寸,停得片刻,又將手掌按了上

去。果然過不多時,令狐衝便即悠悠醒轉,叫道:“師父,你……老人家來了。”老頭子

等三人見嶽不群毫不費力的便將令狐衝救轉,都大為佩服。嶽不群尋思:“此處是非之地

不能多耽,又不知舟中夫人和眾弟子如何。”拱手說道:“多承諸位對我師徒禮敬有加

愧不敢當,這就告辭。”老頭子道:“是,是!令狐公子身子違和,咱們本當好好接待

才是,眼下卻是不便,實在失禮之至,還請兩位原恕。”嶽不群道:“不用客氣。”黯淡

的燈光之下,見那漢子一雙眸子炯炯發光,心念一動,拱手道:“這位朋友尊姓大名?”

祖千秋笑道:“原來嶽先生不識得咱們的夜貓子‘無計可施’計無施。”嶽不群心中一凜

:“夜貓子計無施?聽說此人天賦異稟,目力特強,行事忽善忽惡,或邪或正,雖然名計

無施,其實卻是詭計多端,是個極厲害的人物。他竟也和老頭子等人攪在一起。”忙拱手

道:“久仰計師傅大名,當真是如雷貫耳,今日有幸得見。”計無施微微一笑,說道:“

咱們今日見了面,明日還要在五霸岡見面啊。”嶽不群又是一凜,雖覺初次見面,不便向

人探詢詳情,但女兒被擄,甚是關心,說道:“在下不知甚麽地方得罪了這裡武林朋友,

想必是路過貴地,未曾拜候,實是禮數不周。小女和一個姓林的小徒,不知給哪一位朋友

召了去,計先生可能指點一二麽?”計無施微笑道:“是麽?這個可不大清楚了。”嶽不

群向計無施探詢女兒下落,本已大大委曲了自己掌門人的身分,聽他不置可否,雖又惱又

急,其勢已不能再問,當下淡淡的道:“深夜滋擾,甚以為歉,這就告辭了。”將令狐衝

扶起,伸手欲抱。老頭子從他師徒之間探頭上來,將令狐衝搶著抱了過去,道:“令狐公

子是在下請來,自當由在下恭送回去。”抓了張薄被蓋在令狐衝身上,大踏步往門外走出。

桃枝仙叫道:“喂,我們這兩條大魚,放在這裡,成甚麽樣子?”老頭子沉吟道:“

這個……”心想縛虎容易縱虎難,倘若將他兩兄弟放了,他桃谷六仙前來生事尋仇,可真

難以抵擋。否則的話,有這兩個人質在手,另外那四人便心有所忌。令狐衝知他心意,道

:“老前輩,請你將他們二位放了。桃谷二仙,你們以後也不可向老祖二位尋仇生事,大

家化敵為友如何?”桃枝仙道:“單是我們二位,也無法向他們尋仇生事。”令狐衝道:

“那自是桃谷六仙一起在內了。”桃實仙道:“不向他們尋仇生事,那是可以的;說到化

敵為友,卻是不行,殺了我頭也不行。”老頭子和祖千秋都哼了一聲,心下均想:“我們

不過衝著令狐公子的面子,才不來跟他們計較,難道當真怕了你桃谷六仙不成?”

令狐衝道:“那為甚麽?”桃實仙道:“桃谷六仙和他們黃河老祖本來無怨無仇,根

本不是敵人,既非敵人,這‘化敵’便如何化起?所以啊,要結成朋友,倒也不妨,要化

敵為友,可無論如何化不來了。”眾人一聽,都哈哈大笑。祖千秋俯下身去,解開了漁網

的活結。這漁網乃人發、野蠶絲、純金絲所絞成,堅韌異常,寶刀利劍亦不能斷,陷身入

內後若非得人解救,否則越是掙扎,勒得越緊。桃枝仙站起身來,拉開褲子,便在漁網上

撒尿。祖千秋驚問:“你……你乾甚麽?”桃枝仙道:“不在這臭網上撒一泡尿,難消老

子心頭之氣。”

當下七人回到河邊碼頭。嶽不群遙遙望見勞德諾和高根明二弟子仗劍守在船頭,知道

眾人無恙,當即放心。老頭子將令狐衝送入船艙,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說道:“公子爺

義薄雲天,老朽感激不盡。此刻暫且告辭,不久便當再見。”令狐衝在路上一震,迷迷糊

糊的又欲暈去,也不知他說些甚麽話,隻嗯了一聲。嶽夫人等見這肉球人前倨後恭,對令

狐衝如此恭謹,無不大為詫異。老頭子和祖千秋深怕桃根仙等回來,不敢多所逗留,向嶽

不群一拱手,便即告辭。

桃枝仙向祖千秋招招手,道:“祖兄慢去。”祖千秋道:“乾甚麽?”桃枝仙道:“

乾這個!”曲膝矮身,突然挺肩向他懷中猛力撞去。這一下出其不意,來勢快極,祖千秋

不及閃避,隻得急運內勁,霎時間氣充丹田,肚腹已是堅如鐵石。隻聽得喀喇、辟拍、玎

玎、錚錚十幾種聲音齊響,桃枝仙已倒退在數丈之外,哈哈大笑。

祖千秋大叫:“啊唷!”探手入懷,摸出無數碎片來,或瓷或玉,或竹或木,他懷中

所藏的二十余隻珍貴酒杯,在這麽一撞之下多數粉碎,金杯、銀杯、青銅爵之類也都給壓

得扁了。他既痛惜,又惱怒,手一揚,數十片碎片向桃枝仙激射過去。桃枝仙早就有備,

閃身避開,叫道:“令狐衝叫咱們化敵為友,他的話可不能不聽。咱們須得先成敵人,再

做朋友。”祖千秋窮數十年心血搜羅來的這些酒杯,給桃枝仙一撞之下盡數損毀,如何不

怒?本來還待追擊,聽他這麽一說,當即止步,乾笑幾聲,道:“不錯,化敵為友,化敵

為友。”和老頭子、計無施二人轉身而行。

令狐衝迷迷糊糊之中,還是掛念著嶽靈珊的安危,說道:“桃枝仙,你請他們不可…

…不可害我嶽師妹。”桃枝仙應道:“是。”大聲說道:“喂!喂!老頭子,夜貓子,祖

千秋幾個朋友聽了,令狐衝說,叫你們不可傷害他的寶貝師妹。”計無施等本已走遠,聽

了此言,當即停步。老頭子回頭大聲道:“令狐公子有命,自當遵從。”三人低聲商量了

片刻,這才離去。嶽不群剛向夫人述說得幾句在老頭子家中的見聞,忽聽得岸上大呼小叫

桃根仙等四人回來了。

桃谷四仙滿嘴吹噓,說那手持白幡之人給他們四兄弟擒住,已撕成了四塊。桃實仙哈

哈大笑,說道:“厲害,厲害。四位哥哥端的了得。”桃枝仙道:“你們將那人撕成了四

塊,可知他叫甚麽名字?”桃乾仙道:“他死都死了,管他叫甚麽名字?難道你便知道?”桃枝仙道:“我自然知道。他姓計,名叫計無施,還有個外號,叫作夜貓子。”桃葉仙

拍手道:“這姓固是姓得好,名字也取得妙,原來他倒有先見之明,知道日後給桃谷六仙

擒住之後,定是無計可施,逃不了被撕成四塊的命運,因此上預先取下了這個名字。”

桃實仙道:“這夜貓子計無施,功夫當真出類拔萃,世所罕有!”桃根仙道:“是啊

他功夫實在了不起,倘若不是遇上桃谷六仙,憑他的輕身功夫,在武林中也可算得是一

把好手。”桃實仙道:“輕身功夫倒也罷了,給撕成四塊之後,他居然能自行拚起,死後

還魂,行動如常。剛才還到這裡來說了一會子話呢。”桃根仙等才知謊話拆穿,四人也不

以為意,臉上都假裝驚異之色。桃花仙道:“原來計無施還有這等奇門功夫,那倒是人不

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佩服啊,佩服。”桃乾仙道:“將撕成四塊的身子自行拚湊,片

刻間行動如常,聽說叫做‘化零為整’,這功夫失傳已久,想不到這計無施居然學會

了,確是武林異人,下次見到,可以跟他交個朋友。”嶽不群和嶽夫人相對發愁,愛女被

擄,連對頭是誰也不知道,想不到華山派名震武林,卻在黃河邊上栽了這麽個大筋鬥,可

是怕眾弟子驚恐,還是半點不露聲色。夫婦倆也不商量種種疑難不解之事,隻心中暗自琢

磨。大船之中,便是桃谷六仙胡說八道之聲。

過了一個多時辰,天色將曙,忽聽得岸上腳步聲響,不多時有兩乘轎子抬到岸邊。當

先一名轎夫朗聲說道:“令狐衝公子吩咐,不可驚嚇了嶽姑娘。敝上多有冒昧,還請令狐

衝公子恕罪。”四名轎夫將轎子放下,轉身向船上行了一禮,便即轉身而去。隻聽得轎中

嶽靈珊的聲音叫道:“爹,媽!”嶽不群夫婦又驚又喜,躍上岸去掀開轎帷,果見愛女好

端端的坐在轎中,只見腿上被點了穴道,行動不得。另一頂轎中坐的,正是林平之。嶽不

群伸手在女兒環跳、脊中、委中幾處穴道上拍了幾下,解開了她被封的穴道,問道:“那

大個子是誰?”嶽靈珊道:“那個又高又大的大個子。他……他……他……”小嘴一扁,

忍不住要哭。嶽夫人輕輕將她抱起,走入船艙,低聲問道:“可受了委曲嗎?”嶽靈珊給

母親一問,索性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嶽夫人大驚,心想:“那些人路道不正,珊兒落在他

們手裡,有好幾個時辰,不知是否受了凌辱?”忙問:“怎麽了?跟媽說不要緊。”嶽靈

珊隻哭個不停。嶽夫人更是驚惶,船中人多,不敢再問,將女兒橫臥於榻,拉過被子,蓋

在她身上。

嶽靈珊忽然大聲哭道:“媽,這大個子罵我,嗚!嗚!”嶽夫人一聽,如釋重負,微

笑道:“給人家罵幾句,便這麽傷心。”嶽靈珊哭道:“他舉起手掌,還假裝要打我、嚇

我。”嶽夫人笑道:“好啦,好啦!下次見到,咱們罵還他,嚇還他。”嶽靈珊道:“我

又沒說大師哥壞話,小林子更加沒說。那大個子強凶霸道,他說平生最不喜歡的事,便是

聽到有人說令狐衝的壞話。我說我也不喜歡。他說,他一不喜歡,便要把人煮來吃了。媽

他說到這裡,便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嚇我。嗚嗚嗚!”嶽夫人道:“這人真壞。衝兒

那大個子是誰啊?”令狐衝神智未曾十分清醒,迷迷糊糊的道:“大個子嗎?我……我

……”這時林平之也已得師父解開穴道,走入船艙,插口道:“師娘,那大個子跟那和尚

當真是吃人肉的,倒不是空言恫嚇。”嶽夫人一驚,問道:“他二人都吃人肉?你怎知道?”林平之道:“那和尚問我辟邪劍譜的事,盤問了一會,從懷中取出一塊東西來嚼,吃

得津津有味,還拿到我嘴邊,問我要不要咬一口嘗嘗滋味。卻原來……卻原來是一隻人手。”嶽靈珊驚叫一聲,道:“你先前怎地不說?”林平之道:“我怕你受驚,不敢跟你說。”嶽不群忽道:“啊,我想起來了。這是‘漠北雙熊’。那大個兒皮膚很白,那和尚卻

皮膚很黑,是不是?”嶽靈珊道:“是啊。爹,你認得他們?”嶽不群搖頭道:“我不認

得。隻是聽人說過,塞外漠北有兩名巨盜,一個叫白熊,一個叫黑熊。倘若事主自己攜貨

而行,漠北雙熊不過搶了財物,也就算了,倘若有鏢局子保鏢,那麽雙熊往往將保鏢的煮

吃了,還道練武之人,肌肉結實,吃起來加倍的有咬口。”嶽靈珊又是“啊”的一聲尖叫。嶽夫人道:“師哥你也真是的,甚麽‘吃起來加倍的有咬口’,這種話也說得出口,不

怕人作嘔。”嶽不群微微一笑,頓了一頓,才道:“從沒聽說漠北雙熊進過長城,怎地這

一次到黃河邊上來啦?衝兒,你怎會認得漠北雙熊的?”令狐衝道:“漠北雙雄?”他沒

聽清楚師父前半截的話,隻道“雙雄”二字定是英雄之雄,卻不料是熊羆之熊,呆了半晌

道:“我不認得啊。”嶽靈珊忽道:“小林子,那和尚要你咬那隻手掌,你咬了沒有?”林平之道:“我自然沒咬。”嶽靈珊道:“你不咬就罷了,倘若咬過一口,哼哼,瞧我

以後還睬不睬你?”桃乾仙在外艙忽然說道:“天下第一美味,莫過於人肉。小林子一定

偷吃過了,隻是不肯承認而已。”桃葉仙道:“他倘若沒吃,先前為甚麽不說,到這時候

才拚命抵賴?”林平之自遭大變後,行事言語均十分穩重,聽他二人這麽說,一怔之下,

無以對答。

桃花仙道:“這就是了。他不聲不響,便是默認。嶽姑娘,這種人吃了人肉不認,為

人極不誠實,豈可嫁給他做老婆?”桃根仙道:“你與他成婚之後,他日後必定與第二個

女子勾勾搭搭,回家來你若問他,他定然死賴,決計不認。”桃葉仙道:“更有一樁危險

萬分之事,他吃人肉吃出癮來,他日你和他同床而臥,睡到半夜,忽然手指奇痛,又聽到

喀喇、喀喇的咀嚼之聲,一查之下,你道是甚麽?卻原來這小林子在吃你的手指。”桃實

仙道:“嶽姑娘,一個人連腳趾在內,也不過二十根。這小林子今天吃幾根,明天吃幾根

好容易便將你十根手指、十根腳趾都吃了個精光。”

桃谷六仙自在華山絕頂與令狐衝結交, 便已當他是好朋友。六兄弟雖然好辯成性,卻

也不是全無腦筋,令狐衝和嶽靈珊之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情狀,他六人早就瞧在眼裡

此時捉到林平之的一點岔子,竟爾大肆挑撥離間。嶽靈珊伸手指塞在耳朵,叫道:“你

們胡說八道,我不要聽,我不要聽!”桃根仙道:“嶽姑娘,你喜歡嫁給這小林子做老婆

倒也不妨,不過有一門功夫,卻不可不學。這門功夫跟你一生乾系極大,倘若錯過了機

會,日後定是追悔無及。”嶽靈珊聽他說得鄭重,問道:“甚麽功夫,有這麽要緊?”桃

根仙道:“那個夜貓子計無施,有一門‘化零為整’,日後你的耳朵、鼻子、手指、

腳趾,都給小林子吃在肚裡,隻消你身具這門功夫,那也不懼,盡可剖開他肚子,取了出

來,拚在身上,化零為整。”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