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漾就這樣凝視著他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想每天早上醒來就看到你,想中午和你在一起,想晚上和你一起散步回家,路過天上不同顏色的雲。”
唐漾說:“我想和你一起走下去,想一起朝上走,朝前走,走到一個合適而實現價值的位置,我想把自己全身心地獻給你,而同等程度地佔有你。”
“我想和你建立生命的聯系,”唐漾面上帶著慣有的溫柔、從容,以及僅僅對他一人的愛意,她望著蔣時延,以極慢的語速說,“我想和你一起從年輕走到年老,從十七八歲走到七十八歲,想和你一起走過漫長又擁擠的青年、中年、晚年,我想和你從別人的兒孫,走到最後白發蒼蒼,兒孫繞膝。”
蔣時延老了也一定和別人不一樣。
他可能會用她的卷發棒卷他那幾根稀疏的白發,和她一起去參加孫子孫女的家長會還要臭美噴個香水,他大概會在小孩的央求面前、跟以前和她玩時一樣,裝逼說“誒誒爺爺不會打遊戲啊,人老了手直哆嗦,玩得菜你們別罵爺爺,要尊老”,然後反手一個爆頭擊殺,面對小孩的震驚臉暗自嘚瑟……
畫面分明是溫馨的,唐漾想著、笑著,眼裡竟起了微微的潤意。
“所以……”蔣時延喉結上下滑動。
“嗯?”唐漾回以含笑的眸光。
“所以,”蔣時延害怕驚擾棲息的夜鳥般,試探著開口,“你可能以前也沒太喜歡宋璟,你可能一直喜歡的是我,只是你和我一樣,沒有發覺?”
蔣時延語氣小心。
什麽叫可能?自己發自肺腑說了那麽多,在他眼裡就輕描淡寫的可能?他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
唐漾唇角弧度貼畫般凝滯在原處。
“所以,”蔣時延察覺到唐漾臉色變化,問得更小心了,“所以你不會始亂終棄,不會拋棄我……”
唐漾不敢相信蔣時延說了什麽,氣得有點不知所措。
蔣時延吞了一下口水,很小聲很小聲地問:“所以你更不會和宋璟複合,不會和宋璟結婚,不會給我發你和他婚禮的請帖——”
所以自己剛剛的話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所以他哭唧唧是因為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和宋璟複合,還要結婚,還有請帖?!
唐漾氣急:“蔣時延你腦子裡全是水嗎?!!”她驟地吼紅了眼睛,“你想事情不過腦子的嗎!你能腦補這麽多你怎麽不去吃屎啊!你去吃屎好不好!!”
唐漾噙淚那一瞬,蔣時延恍然自己錯得多離譜,他反手一巴掌直接朝自己臉上扇去,想推開車門拉唐漾上車:“漾漾我嘴笨,漾漾我傻,漾漾你別和我計較,漾漾你別氣——”
“我沒氣,我真沒氣,”唐漾從外面抵住車門不讓蔣時延下車,她一邊翻手機,一邊婉轉著語調用蔣時延的話懟他,“我哪敢生氣啊,我可是背著始亂終棄一口大鍋的渣女,是誰給我扣的鍋來著,我想想哦……”
唐漾用食指點兩下太陽穴,“想起來了,是我男朋友,”唐漾眼睛紅紅,唇角卻掛著笑,她一副小區大媽攀談的口吻對蔣時延道,“你不知道啊,我那男朋友可厲害了呢,前幾天還在說要對我好一輩子,轉眼就想著我和別人結婚。我上一秒在人家面前誇他各種完美大度,他下一秒耍潑撒渾一頂一好手……對了,你知道我想著他咳嗽,趕緊回去給他買雪梨湯,他做了什麽嗎,”唐漾翻出蔣時延發的消息,把手機舉到他眼前,一字一頓地念,“唐漾,我們分手吧,分手吧。”
蔣時延又是疼惜漾漾又是暗罵自己蠢,眼睛快被手機逼成對眼,也顧不上。
他想去握漾漾的手,唐漾也不躲,就用那雙淚汪汪的眼睛直視他。
蔣時延的手即將碰到漾漾纖白的腕,停住了。
“漾漾,你別氣,我吃屎好不好,”蔣時延迎著唐漾的眼淚,想給這心肝跪下,“我再也不提分手了,我是混帳,”蔣時延沒臉沒皮沒底線,說著,雙手就舉到自己嘴邊大口大口作啃狀,“你別氣,別氣,你快看,快看,蔣混帳在吃屎——”
“滿足你,”唐漾定定看了他幾秒,很大度地拍拍他肩頭,“你說分手就分手,分分分趕緊分,我同意了。”
語罷,唐漾轉身就走。
蔣時延推開車門沒來得及關就追了出去。
唐漾拎著包包在前面走。
蔣時延在後面追:“漾漾!”
他碰到唐漾的手,又被唐漾甩開。
唐漾步子蹬得很急。
蔣時延亦步亦趨地又把手探了上去:“漾漾!”
唐漾仍是拂開他的手,仍舊是氣。
氣蔣大狗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氣蔣大狗動不動就提分手,氣他說著多了解她,怎麽又不知道她有多愛他。就是要分手,就是要給蔣大狗一個教訓!
唐漾一路走一路想,眼淚包著,沒掉下來。
蔣時延緊跟在她後面,不停喚她“漾漾”,又不停被她打手。
忽然,他不追了。
唐漾也放慢了腳步。
“我們真的分手了嗎?”他語氣平常。
他才跟十米就跟不下去了嗎?
先前,唐漾滿腦子想著分手給他長記性,真當蔣時延停下腳步,她一顆心卻好似被一根繩索掉著,慢慢下浸到涼水裡。
“分啊,分啊,分啊,”唐漾背對蔣時延,同樣認真地哂道,“你蔣大佬說的話我怎麽敢不聽,”她不知該如何收拾自己任性出來的局面,嘴裡夾雜著淡淡的酸澀,“也對哈,蔣總天之驕子,說一不二、說三不四、說五不六……”
夜風穿過行道樹,吹得兩個人的衣擺簌簌,頭髮亂舞。
昏黑的燈光鋪落一地,唐漾站在前面,背對蔣時延,蔣時延站在兩米後,雙手抄進褲兜,聽她似埋怨似可憐的嗓音從前面飄來……
“唐漾。”蔣時延開口。
前面人停了聲音。
蔣時延眼光柔和地望著她背影,喊道:“我追你一次吧。”
唐漾怔然。
宋璟沒追過唐漾,蔣時延也沒追過女孩子。
蔣時延說:“既然分手了我們就重新開始一次,不是留了很多退步的朋友變情侶,不是將就,不披陪伴外皮。”
唐漾回頭,便撞見這一幕——
男人身後是有人路過的街角,他站在半明半昧的光線裡,身形頎長挺拔。
見她看自己。
“唐漾,”蔣時延以專注的眸光注視她,嗓音裹著散漫但溫柔的笑意,他大聲對她喊,“我重新、認真、完整地追你一次吧。”
周圍有行人看過來。
唐漾被他宣誓主權的語氣撩得耳根一燙,她破涕,那顆浸冰水的心浸到了融化的雪糕裡,渾身都甜絲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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