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沒簽字,把紙和筆推還給同事。
同事頓時憤怒拍案:“唐處,周行平常待您可不薄,現在周行出了事兒,全行都記掛著,結果到您這您是什麽意思——”
“說了自願啊,我也沒簽啊。”敖思切看出唐漾心情不好,起身轟那個同事。
那個同事罵罵咧咧拉住門不願走,敖思切直把人朝外搡。
要是平時,唐漾肯定會給同事道歉,面上責備實則疼愛地讓敖思切“有禮貌”。
可今天,她真的不想說話,也發不出聲音。
“哢噠”,門合。
留下一室安靜。
寬闊的漆皮椅背對著門口,唐漾頭靠椅背望天邊夕陽,夕陽一點一點沉下。
周默……徐姍姍……ZM……XSS……首字母縮寫是ZX……
周行長……周自省……ZZX……名的縮寫是ZX……
周自省在頂樓辦公室給她說的每一句話都響在耳邊,關於仁慈,關於人心,關於職場,關於婚姻……
他算個親切的老人,可那時唐漾對他從無好感,他眯眼笑著又正經地喊“唐漾”“唐副”“唐處”……
唐漾太久沒眨眼,眼睛略感酸脹。
唐漾用力又艱難地闔攏眼眸,最後一寸夕陽沒入地平線,天色灰黑,一片茫茫。
當天晚上,匯商同事們的聯名書還沒遞上去,包括周自省在內四位行長便齊齊認了罪。
因為比起某些罪名,受賄顯得很輕。
案件未進入庭審前,監察委官博並沒出相關聲明。
但不久之隔、當晚凌晨零點,匯商總行在內網上發布了周自省等行級領導收受賄賂的具體數據。公告下面,還有幾個白天沒被公開帶走的處長和科長。
中高管栽倒近半,一時間,匯商人心惶惶。
周自省他們在周一被帶走。
周二,內網沒有任命消息。
周三,內網沒有任命消息。
周四。
“唐處竟然乾乾淨淨?”
“唐處真的是家裡有錢不是有小動作?”
“不想想唐處男朋友是誰,怎麽可能沒錢。”
“那天小王說上去找唐處,唐處沒簽聯名書,會不會是唐處早知道,這波要直陡到分行行長?”
“……”
就在類似言論甚囂塵上時,任命通知千呼萬喚地出來。
B市分行行長樊勝緊急調至A市分行擔任代理行長,A市信審處處長唐漾在原職基礎上臨時接管頂樓秘書處,以及C市調來幾人填補A市分行處級、科級空缺。
按理說,秘書處應該由樊行長一並管轄,但總行卻把秘書處單獨撥出來給了唐漾。
秘書位置自古以來就敏感,由著秘書替主位安排一切、處理一切,所以往往主位走後,最容易升上去的便是秘書。
現在,唐漾只是處長,但匯商A市分行整個秘書處都給了唐漾管。
這意味著什麽,這代表了什麽……
這幾天,匯商內部輿論陷入空前高峰,就連清潔大媽休息時討論的關鍵詞都是“高層重組”“樊行和唐處誰會上位”“唐處不到三十啊,這次至少副行,太厲害了”。
這幾天,唐漾很本分地坐著屬於自己的雙倍工作。
這幾天,蔣時延每天晚上給漾漾寫懷孕日記,寫著寫著都忍不住摔筆。漾漾腰圍以毫米為單位膨得越來越大,她體重卻越來越輕。
匯商那點逼事蔣時延當然清楚,他一方面氣匯商他媽那麽大一個銀行找不到其他人了嗎,一方面也知道是漾漾優秀,這對漾漾來說可能是個很好的跳板和機會。
蔣小狗還不到四個月,唐漾好幾個晚上都是八點多才打電話讓他接她回家,到家後,她在樓下刨兩口飯又匆匆到書房辦公。
蔣時延不放心她又不敢打擾她,便團在書房邊上的小沙發裡輕聲敲電腦。
他好幾次聽到她鍵盤聲響著響著就沒了,探頭一看,漾漾果然累得趴在書桌上直接睡著了。
最讓蔣時延氣的,是漾漾懂事。她知道要為蔣小狗考慮,所以她白天兩頓、尤其早上都吃得很多。
偶爾蔣時延把宵夜端上來,盤子磕在書桌上的輕微聲響吵醒她,她便揉揉眼睛抱他。
蔣時延問:“累嗎?”
她點點頭:“有一點。”然後抱著碗喝她不喜歡但很營養的羹。
唐漾大口大口喝,本就巴掌大的臉快要被碗遮完。
蔣時延輕輕撫她的發,聽她細軟的吞咽聲,一顆心擰毛巾般疼成一團。
所幸樊行長在A市分行待過,他和周自省、唐漾都熟。
兩周過去,匯商A市分行剩下三個副行位置也從其他城市陸續調來替補,職位如齒輪般進行磨合。
A市分行同事們又開始在背後議論“為什麽唐處沒上?”“唐漾非議多,但她辦事效率和能力沒得說,學歷水平都在線,這次沒升上去好可惜”……
大家有的幸災樂禍,有的單純詫異,總的來說,除開前任行長們還未開庭審判,匯商的一切好似也在重新邁入正軌。
八月下旬,處暑。
除了在日歷日期底下用紅色標顯,這天和以前其他日子好像也沒別的不同。
同事們擠著搖搖晃晃的地鐵或者堵波高峰來上班,疲困地過完上午,中午點外賣,玩手機。唐漾得閑的時間比之前稍微多一點。
一休旗下有個三行情話營銷號,每天中午十二點準時發布內容。網友們以為營銷號是營銷號,唐漾看到最後一張“點讚 關注”字樣上配的家裡小漾熊圖片,明白這是蔣時延給她的小驚喜。
蔣時延不說,她就裝不知道。
營銷號以前發的貼心又浪漫,大概“處暑”這節氣比較燥,今天就八個字——
想你。
想你。
好了,沒了。
唐漾盯著屏幕看一會兒,“噗嗤”笑出聲。
離午休結束還有一段時間,她一邊拎起車鑰匙朝外走,一邊給蔣時延打電話,嗓音細細軟軟的:“你今天好敷衍噢。”
電話那頭,蔣時延挺高興地“哇”一聲:“我終於引起唐處長的注意了嗎!你果然還是愛清純小白臉不愛妖豔賤貨!”
“這都什麽和什麽啊,”唐漾忍俊不禁,“你在辦公室嗎?我過來找你。”
她走到樓梯口,按下電梯按鈕。
蔣時延“嗨呀”一聲:“很不巧,”他聲線含笑,帶著一副終於是我忙了的得意,“我準備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
雖然還沒婚禮也沒領證,但唐漾和蔣時延已經到了老夫老妻的模式。
唐漾聽到這話,很自然地認為他要去見大客戶,她一邊嗔他“騷裡騷氣收一收”,一邊再按一下電梯摁滅下行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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