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如此看重,晚輩感激不盡,”顧旭彬彬有禮地回應道,“若不是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晚輩定會留在薊城,為大燕效犬馬之勞。”
“身不由己的事情?怎麽個身不由己法?”趙長纓揚了揚眉毛,“說來給我聽聽,我看看我能不能幫你解決。”
顧旭沉吟幾秒,說道:“說出來您可能不會相信。我的身上藏著一些秘密。因為這些秘密的存在,天行皇帝會不惜一切代價,想要把我置於死地。
“若要解決這個問題,我必須在最近這一年多的時間裡,走遍大荒天南地北,去尋找一些能夠幫助我保全性命的東西。”
“哈哈,不就是點兒秘密嘛,有什麽不能相信的,”趙長纓爽朗笑著,笑聲在屋子裡繞梁不散,“現在大荒這些修行速度遠超常人的年輕天才們,誰沒有點兒秘密?
“尤其是像你這樣,沒有家世,沒有資源,卻能在二十歲前修到第四境……就算你說你是仙人轉世,我也會相信。”
顧旭低頭喝茶,沒有立即回應。
作為“紫微大帝”的繼承者,他雖然不是真正的神仙轉世,但也相去無幾。
短暫的沉默之後,趙長纓長長地歎了口氣:“我早該就知道,像你這樣的天之驕子,定是心高氣傲、志在四方,若要把你鎖死在這貧瘠寒冷的北境,讓你一輩子乖乖替趙氏效力,估計你也不會樂意。
“其實吧,我今天把你請來這裡,主要是為了嫣兒。”
“趙嫣?她怎麽了?”聽到這話,顧旭立即放下茶杯,坐直身子。
“你應該清楚,我要死了,”趙長纓稍稍加重了語氣,“在我死後,嫣兒將繼承我這個位置,用她的肩膀,扛起這個根基未穩、內部外部到處都是敵人的國家。
“從小到大,除了你之外,嫣兒從來沒有對任何男人產生過好感,更不會主動讓別的男人挽著她的胳膊。
“我一向相信她看人的眼光,也想在我死後,能有一個人陪伴在她的身邊,替我關心她,照看她,與她一同面對外界的狂風暴雨。
“所以,顧小友,我很希望你能成為嫣兒的丈夫。
“在你們訂婚之後,大燕會竭盡全力保障你的安全,為你提供等同於趙家嫡系子弟的待遇,你在修行道路上,將再無後顧之憂。
“大燕也不會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你可以去任意你想去的地方,去尋找你的‘保命武器’。只要你不辜負嫣兒就好。
“你覺得如何,顧小友?我給的條件很優厚吧?”
在聽到“訂婚”二字的時候,顧旭的心跳驟然慢了半拍。
剛一見面,就談起了婚嫁之事,趙長纓這直截了當的為人處事風格,著實讓他有些猝不及防,卻又挺符合北境人一貫豪爽直率的性情。
至於趙嫣對他有好感一事兒,顧旭也能隱隱察覺得到。
俗話常說,男女之間沒有純潔的友誼。
尤其是像他們兩個這樣,男俊女靚,還都是萬裡挑一的天才修士。
當他在“閑雲居”裡修行的時候,趙嫣常常會無意識地盯著他的臉怔怔出神;而他也常常會被趙嫣紅袍子下那雙白花花的大長腿眩得眼花繚亂。
除此之外,趙嫣在井陘把他從大齊官員們的包圍圈裡營救出來,給他認真地塗抹療傷藥,為他尋找“破障丹”,陪著他跨越大齊邊境、前往世界盡頭荒無人煙的北冥……這些事情,或許已經隱隱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疇。
好色是男人的天性。尤其是當一個漂亮姑娘不求回報地對他好的時候,
顧旭的心裡不可能沒有一點兒波瀾。不過顧旭也清楚,好男人和渣男的區別,並不是好男人完全沒有色心,而是他的責任感能夠約束住他**。
因為時小寒的存在,也因為兩人身上都背負著太多沉重的東西,顧旭和趙嫣都心照不宣地保持著彼此間的距離,克制著心裡的情感,沒有捅破那一層窗戶紙。
可是現在,當這件事情被趙長纓明明白白地提出來,顧旭一時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承蒙燕王厚愛,晚輩不勝惶恐,”顧旭思忖許久,微微頷首說道,“公主殿下風華絕代、傾城傾國,晚輩心中早仰慕已久。只是晚輩早已訂過婚約,又遭受到大齊朝廷的全面追殺,日後命途難測,不願因此——”
“——看來嫣兒說的沒錯,”趙長纓呵呵笑著打斷了他的話,“你就算被退了婚,也仍然對先前那位未婚妻念念不忘,仍然想著殺回洛京城,與她重續前緣。
“我就欣賞你這種重情重義的年輕人。”
“我曾經承諾過,在我有生之年,絕不做任何辜負她的事情。”顧旭低下頭,沉聲道。
說話時,他的腦海裡浮現出時小寒揮舞著小拳頭,信誓旦旦地說要保護他一輩子的嬌俏模樣。
“你確實沒有辜負她。但如果她辜負了你呢?”趙長纓一邊說著,一邊揮了揮手,兩份文件便從書架上飄落下來,正好攤開在顧旭的面前。
顧旭定睛一看,發現這是大燕派往洛京城的密探寫給燕王的密報。
第一份密報的內容是,昭寧公主和佔卜大師穆雲開一起去了一趟來州府千戶時磊在京城的住所。在那之後,昭寧公主準確掌握了他的逃亡路線,把追殺他的官員們統統派往井陘。
第二份密報的內容是,由於時磊在捉拿朝廷要犯顧旭的過程中做出了重要貢獻,有人建議將其提拔為從四品膠東行省鎮撫副使,目前該奏章已被送至內閣進行審核。
讀完後,顧旭低著頭,目光凝重,久久沒有吭聲。
他當然能猜到趙長纓給他看密報的用意——你曾經的嶽父大人為了自己的仕途,把你的信息賣給了大齊朝廷,差點兒要了你的性命,你還不趕緊跟他一刀兩斷?
顧旭情感上確實挺不是滋味。
畢竟他差點兒死在了井陘——若不是趙嫣及時相救,恐怕早就去見閻王爺了。
但從理智上,他也能理解時磊的做法——他知道時磊是個沒有野心的官員,只求在官場上保住飯碗、得過且過。
時磊做出這樣的選擇,更像是交給大齊朝廷一紙投名狀,以取得朝廷的信任,避免自己和家人受到牽連。
“這只是她父親的做法, 跟她無關,”顧旭想了想,用平靜的聲音道,“小寒並沒有做任何對不住我的事情。”
趙長纓用看怪物的眼光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太理解他的腦回路。
在封建社會的大荒,一個宗族往往被視作一個統一的整體,個人與宗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一個人的失德,也會變成全家人的恥辱。
家族中子女談婚論嫁,看重的不止是他們個人的本事兒,也看重他們父母的身份地位和德行。
像顧旭這樣,把一對父女分割成兩個獨立的個體來進行評判,與常人可謂迥然相異。
“你覺得,我會允許一個與我們家族無親無故的外人掌握屬於火神的力量、得到神官和信徒們的頂禮膜拜嗎?”趙長纓的聲音忽然冷了下來,臉上的笑意也消失不見。
顧旭在掌握火神權柄後,可以借此收回趙家族人身上的血脈力量,或許不久後,他的威望還可能會超過燕國君主——這顯然是趙長纓不願意看到的一幕。
顧旭看著趙長纓那張粗獷豪邁的臉,輕歎一聲,心頭感慨道:終於圖窮匕見了。
瀕死的獅子仍是獅子。
別看趙長纓身受重傷、命不久矣,但他仍舊是那個為了復仇不惜假扮酒鬼隱忍多年的梟雄般的人物。
見顧旭面對利誘不為所動,他便毫不猶豫地露出獠牙,選擇以威懾來對付他。
縱然顧旭天賦異稟、進境飛快,但面對一個貨真價實的“真君”強者,他仍舊毫無勝算。
顧旭很不喜歡這種受製於人的感覺。
該怎麽辦呢?
他皺起眉頭,開始思考破局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