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女嘴唇微抿,猶豫了會兒,竟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坐在了一塊大石頭上。
顧旭蹲下身子,替她脫下兩隻穿反的繡鞋,交換過來,又重新幫她穿上。
在此過程中,他的指尖不免碰到她那白皙精致的腳踝,隻覺涼涼的像是冰雪,但比起冰雪,卻又柔韌而有彈性。
若換作是時小寒,像這樣被他碰幾下,估計早已兩頰紅暈,又嗔又笑。
不過雪女卻一動不動。
她只是低頭靜靜望著他的雙手,神思有些恍惚。
她一向分辨不清人臉,難從外貌推斷美醜。
但她卻必須得承認,這雙骨節分明的手著實好看。
“好了。”片刻後,顧旭站起身。
此時大雪初霽。
火紅的太陽掛在霧氣朦朧的天空,陽光透過古樹的枝椏,斑駁地灑落在雪地上,也照亮了雪女的面頰。
乍一看上去,她好像是在發光。
聽到顧旭的聲音,雪女輕輕揮了揮手,地上的積雪瞬間升騰到半空中,變成了一隻展翅待飛的仙鶴。
然後她望向顧旭,示意他騎到仙鶴背上。
顧旭站在原地,沒有挪動腳步。
“這太顯眼了,”他說,“直接穿梭空間或許更好一些。”
聽到他的話,雪女低著頭,沉吟不語。
隔了幾秒,她才輕聲地說道:“我不會穿梭空間。“
不會穿梭空間?
顧旭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不過他很快想起來,雪女雖然擁有聖人的實力,但是跟真正的聖人強者終究不太一樣。
身為人類的時候,她只是個境界並不高的年輕修行者。
後來在她死後,借助空玄散人的“昭冥禁術”和強大的仇恨力量,她才變成了如今這令人聞風喪膽的凶神級鬼怪。
對於冰雪大道,她確實掌握得出神入化。
但由於她並沒有真正修行到第七境,沒有“超凡入聖”的經歷。
對於其他的“道”,她並非十分了解。
自然而然,也就不具備其他聖人強者們掌握的“撕裂空間”之類的特殊能力。
“那還是由我來吧!”顧旭笑了笑,把“星盤”握在手中,朝雪女伸出另一隻手,“我帶你穿梭空間。”
雪女看著他,猶豫了片刻,然後輕輕地揪住了他的衣袖。
這讓顧旭不禁感慨:看來就算是變成了鬼,陸小姐仍舊和以前一樣內斂矜持。
“我有些害怕,”在即將出發之際,雪女輕生地說道,“快二十年沒下過山了。”
她的聲音夾雜在沂山的冷風中。若不仔細傾聽,很難聽得清她所說的內容。
“陸小姐,你幾天前戰勝的大齊國師,可是整個大齊王朝實力最強大的修行者之一,”顧旭寬慰道,“你連他都不畏懼,大荒還有什麽人能攔得住你呢?”
“我怕的不是這個,”雪女頓了頓,說道,“我……我擔心到了人族的城池裡,我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
“看著我。”顧旭道。
雪女應聲望向他,一時搞不明白他的目的。
“你嗅到我的氣味了麽?”
“嗯。”雪女點頭。
“你連我的誘惑都抵擋得住,何必擔心那些味如清湯寡水的普通人?“顧旭輕笑。
聽到這話,雪女嘴唇微抿,沉默幾秒,點了點頭,覺得他說的頗有道理。
然後,伴隨著空中出現一道道如蜘蛛網般的黑色裂縫,兩人一起消失在了沂山的雪峰之上。
…………
數日之前,沂水縣驅魔司知事陳濟生突然接到了青州府千戶魏九思的命令,要求他帶領衙門中的下屬,前往青州城,執行一項緊急任務。
當時陳濟生以為,這是因為青州府附近出現了強大的鬼怪,需要召集各縣修士一同應對。
便帶著手下眾官吏一同去了。
然而剛一抵達青州府,他們一行人就被拘禁在衙門裡,不得外出。
青州府千戶魏九思來探望過他們兩次。
陳濟生向他質問,為何無緣無故拘留朝廷命官。
魏九思表示,這是昭寧公主殿下的要求——有一個極為重要的任務,急需你們的配合。
“公主殿下……”陳濟生在心頭默默念叨著。
他實在想不明白,作為一個平平無奇的七品小官,自己究竟有何德何能,竟會被公主殿下選中去做事。
若硬是要找他到底有什麽特殊之處。
那就是,在他的衙門裡,曾經出過一個驚才絕豔、驚世駭俗的顧旭。
他本以為這個年輕人將在大齊的官場中扶搖直上、平步青雲,成為像司首、國師這樣的國家棟梁。
沒想到轉眼之間,顧旭卻變成了一個叛國逆賊,被天行皇帝親自下令通緝逮捕。
這件事情令陳濟生驚疑不定。
在他看來,前途原本一片光明的顧旭,根本沒有叛國的理由——像顧旭這種平民出身的天才修士,唯有待在大齊朝廷的體制裡,才有可能獲得足夠的修行資源, 解決他先天不足、壽命有限的問題。
一旦脫離朝廷,他幾乎不可能獲得足夠支撐他修至聖人境界的資源。
然而,在齊人的觀念裡,天行皇帝擁有至高無上、堪比神明的地位——他的判斷是絕不可能出錯的。
紛亂的思緒混雜在陳濟生的腦海中,令他憂心忡忡、茶飯不思。
他習慣性地會去閱讀官府的邸報,傾聽旁人的談論,去了解關於顧旭的最新消息。
按理來說,身為大齊臣子,他應該感激朝廷隻誅顧旭一人、不牽連旁人的做法,應該祈禱叛國逆賊早日落入法網。
但是,當他聽到顧旭逃到了北境,並得到了幽州趙氏的庇護,他卻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氣。
“聽說燕王趙長纓是‘真君’強者,最近還在閉關嘗試突破,”陳濟生心想,“以他的本事,應該能護得住顧旭吧!”
陳濟生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在青州府衙門裡喝了幾天的茶。
雖然魏九思說公主殿下要找他做事,但是他連公主的半個人影都沒能見到。
直到今天,魏九思再次來到他的面前,對他說:
“你可以回沂水了。”
“這就回沂水了?”陳濟生深感納悶,“我什麽都還沒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