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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闕 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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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海青拿天鵝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4-08-26 20:53:46 来源:搜书1

  我抬頭,他疼得齜牙皺臉,卻將雙眼看向我,急急地伸手過來:“姮無事否……”

  我心頭怒起,使盡力氣地將他一推,不待他坐穩,我爬起來,又掄起拳頭便往他面上砸去。

  “姮!”熊勇忙躲開臉,一把絞住我的手,正待開口,突然,一陣強健的馬蹄聲瞬間而至。馬匹長嘶著駐步,楚束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們,目光銳利,渾身殺氣。

  我渾身繃緊,撇開熊勇,“鏘”地把直兵抽出,憤恨地盯著楚束。

  楚束一臉蔑然,搭箭拉弓,直直對著我。

  “束!”熊勇怒喝一聲,從地上起來,上前用力把他的弓箭拽下,用楚語呵斥一句。

  楚束怒視向熊勇,似不服,指著我豎眉爭辯。

  熊勇面色登時陰沉嚇人,二話不說,猛地奪過他手中馬鞭,往他身上狠狠一笞。

  “啪”地一聲,楚束面上刮過一道鮮紅的血痕,坐騎低哼著蹬了幾步。

  熊勇把馬鞭往地上用力擲去,瞪著他。

  楚束不再動作,不可置信地看著熊勇。未幾,他又看向我,似不甘,卻泄憤地一打馬,大叱著朝林子外奔去。

  林中複又剩下我與熊勇二人,我手裡仍握著直兵,對他怒目而視。

  熊勇面上一訕,也不再走近前來,停了停,道:“姮,先出去可好?”

  我一動不動。

  熊勇歎口氣:“姮,你不信也罷,此事絕非我授意。我發現時,束已不見蹤影,我隻得騎馬趕來,幸而及時。”

  我仍不開口,心中雖狐疑,卻稍稍安定了一些。熊勇的確沒有殺我的意思,剛才的情景,他若有歹意,隻消任綺帶著我繼續衝入樹林,那般密布的枝椏,取我性命不過片刻之事。

  直兵稍稍放下,我看著他,聲音**的:“你待如何?”

  熊勇目中閃過一抹亮色,轉頭看看身後,說:“我等先出去,姮放心,外面都是我從人,必可無虞。”

  我冷冷地說:“你從人?”

  熊勇無奈地看著我:“姮,束乃我君父近臣,我不便拿他如何。可方才你也見到了,只要有我在旁,他也不敢對你下手。”

  我稍稍猶豫。此言倒也不錯,如果叫他先走,只怕楚束不知什麽時候又會回來。現在反正也只剩我一人,他們要拿我怎樣易如反掌,自己留在這裡卻也改變不了什麽。

  “你先前行。”我開口道。

  熊勇苦笑,轉身沿著地上被馬踏出的凌亂小道,朝林子外面走去。

  馬車只剩下一匹馬,仍載著我往回走。

  出到大道上,熊勇幾名從人果然已經候在了那裡,楚束已不知了去向。他們把我的馬車找了來,熊勇讓我坐上去,說他稍後親自送我回豐。

  一路無話,我將身體靠在車邊,默默地望著被風撩動的車幃。前面,熊勇在馬上不時地回頭朝我這裡望來。

  心情仿佛落到了最低谷,禦人的死沉甸甸地壓在胸口,侍從負著傷,卻不見了蹤影。他是觪從身邊的護衛中給我派來的,方才應變的機敏可見一斑,只希望他已經離開了……

  嘩嘩的水聲傳來,不遠處,渭水映著白日下的天光,波濤蕩漾。忽然,我聽到陣陣的吆喝聲,望去,道旁樹木疏開,只見不遠處竟有一處渡口,兩艘大舟停在岸邊,一隊民夫正往上面搬運東西。

  心中一動,我大聲讓熊勇停下。

  “何事?”熊勇過來問道。

  我說:“勇不必送我,水邊有舟,我乘舟返豐便是。”

  熊勇看看水邊,又看看我,睜大眼睛:“為何?”

  我看著他不語。

  熊勇似明白了什麽,表情無奈,卻依舊堅持:“姮,我知你現下要信我也難,可你須想到,乘舟雖速,眼下你無從人車馬,到了豐你又當如何到得旅館?”

  “這你無需操心,”我說:“旅館就在豐渡口不遠,我來時已見到。”

  熊勇懵然,片刻,苦笑:“姮,你信舟人也不願信我。”

  我看著他,搖頭輕歎道:“勇,今日遭遇良多,我只是一刻也不願耽擱了。”

  熊勇注視著我,目中稍黯。

  好一會,他不再說什麽,轉身命令眾人往水邊。

  河岸上伸著長長的棧橋,一個黑壯的中年男子正站在船上,指揮著民夫們將一筐筐的貨物放好。見到走來的一行人,他們皆愣了愣,將目光投來。

  我走上前去,向船上那人道:“舟人丁,可還識得我?”

  舟人丁愣住,仔細的看著我,眼睛突然一亮,又驚又喜:“貴女?”

  我頷首。

  舟人丁大笑起來,從大舟上一躍而下,走到我面前,手足忙亂地向我深深作揖:“小人見過貴女!”

  見到他的樣子,我不禁也染上些笑意:“你不必多禮,我今日來,乃為再請你幫忙。”

  舟人丁拍拍胸膛,爽朗地說:“何言幫忙!貴女有話但吩咐便是!”

  我笑笑,看著他的眼睛:“可否送我往豐?”

  舟人丁看我神色,掠過一絲訝異,隨即笑道:“貴女何其言重,小人自當送貴女返豐。”

  我點頭:“有勞。”

  “先待小人載貨!貴女稍候!”舟人丁大聲道,轉身朝舟上跑去。

  我應了聲,轉頭看向熊勇。

  他怔怔地看著我:“姮竟識得這舟人?”

  “見過兩次罷了。”我淡淡地說。

  熊勇頷首:“如此。”他望望大舟,又看向我,似有躊躇:“姮,我與你說些話可好?”

  我望著他:“什麽話?”

  熊勇瞥瞥旁邊,似不太自在,指指不遠處的一處空地,道:“往那處言語。”說著,他轉身走去。

  我想了想,跟著他過去。

  大舟上眾人的聲音小了些,熊勇停住步子,看著我。

  我也看著他。

  “姮,”熊勇猶豫著,瞅瞅我,面上微紅,一字一句地說:“我那時允你與我同行,心想若此計可成,待獫狁攻入王畿,我便可攜你往楚。”

  我訝然。

  不等我開口,熊勇又接著說下去:“勇此來宗周確不只貢物。周欺我楚人久矣,前番周勝羌人,君父窺得歧周空虛,便遣楚束往獫狁處試探,待事成同我一道歸楚。”說著,他苦笑:“之後的事你也知曉,我也不多說。”

  我看著他,過了會,道:“勇,楚束返國可會將此事稟報?”

  熊勇頷首:“然。”

  我沉吟:“當初勇身負機密而攜我同行,不知楚子得知當如何?”

  熊勇咧嘴一笑:“姮,我若製不得束,方才你已殞命。”

  倒也是,我默然點頭。

  熊勇看著我,斂起笑意,認真地說:“姮說勇不誑人,勇現下已無半點相瞞,姮可還信勇?”

  我和緩地一笑,道:“自然信。”

  熊勇神色一振:“既如此,姮現下先與我返犬丘,我稍後與你一道啟程,日落前必送你至豐,後事我也必處理妥當。”

  我看著他,沒有回答,反問:“勇,我若要你殺了楚束,你可願意?”

  熊勇怔了怔,解釋道:“姮,束執拗,君父曾囑他不得泄露,故而有此手段……”

  “勇必不為,可對?”我打斷他。

  熊勇沒有言語。

  我直視著他:“勇,我與楚束已為仇讎,同行必起爭端,他不殺我我也要殺他,勇可願意?”

  熊勇面色驚詫。

  “勇,”我心中長歎口氣,低聲道:“此事我也有大咎,勇若有意,便將我那禦人屍首殮起送返杞國,撫恤其家人。”

  熊勇凝視著我,稍傾,他頷首:“姮放心便是。”

  “有勞勇。”我說,看看那邊的大舟,民夫已經快把貨搬完了,對熊勇一禮:“姮別過。”說著,轉身回去。

  “姮!”沒走幾步,熊勇突然出聲。

  我轉頭。

  他看著我,片刻,露齒一笑:“你將來若去楚國,我還要帶你去摘橘。”

  我愣了愣,沒有回答,隻笑笑,徑自往大舟走去。

  道路上遠遠地揚起塵霧,我站在舟首,看著熊勇一行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野中。

  “貴女!”舟人丁在另一頭對我大喊:“舟將啟!貴女須坐好!”

  我朝他點點頭。

  舟人丁一聲吆喝,手下舟子紛紛撐出長竿,兩隻大舟緩緩離岸。

  我扶著舟沿望向水面,渭水靜靜淌去,細看之下,竟不知舟與水誰在前進誰在後退。

  大舟行至水中央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它的方向與去豐的道路相反,忙叫來舟人丁詢問。

  “貴女,”舟人丁面上訕訕:“方才小人見貴女示意,便未敢多言。”他苦笑著指指大舟上的貨物說:“豐到是到,只是小人應承了虎臣,須先將這些糧草運往歧周。”

  我睜大眼睛,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虎臣?”

  “然。”舟人丁頷首。

  心砰砰地跳起來,我按捺著,再問:“他在歧周等你?”

  “然。”舟人丁再頷首。

  我望著滿船的貨物,猶自覺得恍然。連日來的尋找突然間著落下來,心情卻變得如此的糾雜,辨不出酸甜悲喜。望向大舟的那頭,水色茫茫,太陽映得河面金光爍爍,晃得睜不開眼,仿佛那人就站在遠處等候……

  “貴女也不必憂慮,”舟人丁道:“此處經水路往歧周不足一日可至,貴女可往歧周見見虎臣,小人再將貴女送回,如此也是大好。”他得意起來,搓著手說:“貴女有所不知,不久前虎臣遣人來尋小人,問小人可敢在犬丘與歧周之間辟水路。小人當時就說,舟人丁駕車禦馬不行,若說入水,便是去訪河伯也敢……”

  “你方才說這些都是糧草?”我將目光落在那些貨物上,忽而問道。

  “正是。”舟人丁笑著說,他突然壓低聲音:“虎臣不許小人說出去,小人隻告知貴女,這些筐中裝著的可都是王畿來的米糧。”

  我笑笑,起身走過去。只見這些筐上都蓋著厚厚的禾草,若非他說出來,連我也以為是些附近鄉裡產的蔬果之物。這個時代的漕運隻限在少數條件允許的地方,像舟人丁這樣靠用船販運貨物吃飯的人是極少的,戰爭的糧草運輸更是從來沒有這樣解決。

  而姬輿坐過舟人丁的船以後竟馬上就聯想到了這種方法,再看看那些偽裝,自己當真不得不佩服他的膽大心細。

  我突然想到剛才熊勇也在,心中不由一繃,忙問舟人丁:“犬丘可還有糧草要運?”

  舟人丁搖頭,道:“小人忙了兩日,此番已是最後一輪。”

  我安下心來:“如此。”

  舟人丁呵呵笑起來:“說來還是多虧了貴女,”他指指後面的另一隻大舟,道:“若非當時虎臣為貴女賜下金貝,小人怎添得起大舟,若無大舟,這些糧草便是再過兩三日也運不完!”

  我莞爾不語。

  大舟航行了許久,從渭水入了漆沮水,太陽也從當空落到了遠方的群山之後。

  舟人丁本事的確不小,途中有好些處激流險灘,都被他沉著以對,指揮著眾人順利通過了。我白日裡睡了一小會,卻再也閉不上眼,看著他們前進直至深夜。

  天空並不漆黑,如墨藍的幕布,一輪圓月掛在上面,月華將四周染得通透,而兩隻大舟上,火把的光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將近寅時之際,前方如墨的水邊突然出現一處亮光,舟人丁欣喜地說:“到了到了!”

  我精神一振,忙走到舟首望去。

  岸邊漸近,只見那是一處渡口,火把通明,從岸上一直點到棧橋。上面似乎站著許多人,我的目光卻定定落在當頭的那人身上。

  舟人丁和眾舟子大聲吆喝起來,大舟緩緩靠岸。

  目光在夜色中瞬間觸碰膠著,姬輿一動不動地看著我,燭光熠熠地勾勒著他的面容,光影交錯間,表情不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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