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介回到家時已經快晚上九點了。他也想儘量早點回來,但是因為要加兩個小時的班,所以回來晚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直子正在日式房間裡看電視。看到平介回來,她說了聲「你回來啦,我這就去準備晚飯」後站起身來。
平介上了二樓的臥室,換上了運動褲和汗衫,之後又下了樓。此時廚房裡已經開始飄出很香的味道了。
「啊,今晚要吃母子飯(雞肉雞蛋蓋飯──譯者註)呀!」平介邊抽動著鼻子邊說。
「說對了。還有蛤仔大醬湯。」
平介邊說著「太棒了」,邊坐在矮腳飯桌前。母子飯和蛤仔大醬湯都是他最喜愛的食物。
正當平介要拿起報紙時,他的目光忽然被放在房間角落的書和筆記本吸引住了。拿起來一看,是數學課本和筆記。課本中還夾著一張紙,上面印著一些數學題。
「你今天學習了?」平介向著廚房的方向問。
「啊,那是今天的家庭作業。」直子大聲回答,因為抽氣扇的聲音很吵。「今天必須做完才行。」
「是嗎,那可夠你受的。辛苦了。」
「別說什麼辛苦不辛苦了,吃完飯你得幫我。」說著直子端著裝有兩大碗蓋飯的托盤走了進來。她的手臂是那麼的纖細,讓人覺得有點不放心。
「啊?還用我來幫你?」
「當然了!難道還有別人能幫上忙嗎?」小心翼翼地將兩個大碗放到矮腳飯桌上之後,直子再次返回廚房,這次是為了盛大醬湯。
「直子以前可說過不能幫孩子做作業這樣的話呢。」
「可我不是孩子。」直子端著大醬湯說,「再說了,你也不看看這題有多難!」
「我倒不覺得難,而是覺得挺懷念的。這可是雞兔同籠之類的算術題啊。」平介看著那些作業題說道。
「我就是不會做這種題。要是簡單的計算我還能自己應付,可是應用題和圖表題就不行了,從開始一直就不行。」
「哦。」
平介輕輕地合上手掌,說了聲「我開始吃了」,便拿起了筷子。母子飯和大醬湯都做得非常美味。他確信直子的廚藝一點都沒有退步。
平介心想,只要飯菜能做得這麼好就足夠了,算術什麼的做不好也沒關係。可是在現實中他的這種想法是站不住腳的。
「你說,如果藻奈美遇到這樣的題會怎麼辦呢?她會跑來向我訴苦嗎?」
「應該不會吧。那個孩子隨你,數學好著呢。正是因為這樣,我才很痛苦啊。」說完她擰起了眉頭。那種表情和小學生的臉非常不協調。
「發生什麼事了嗎?」
「那倒還沒有。只是我現在感受到了看不見的壓力。身邊的孩子們都把我當成數學很厲害的一個女生,可事實上根本沒那回事。我還想讓他們教教我呢。連老師都覺得我數學很好,每次看我時都是一副憑我的能力一定能夠輕鬆搞定的表情。我只好拚命地衝著老師笑,可是一想到早晚都會露餡,心裡就火急火燎的。」
「喔。」平介哼了一聲之後吸了一口大醬湯。
「不就是小學生的數學題嗎?」
「你別說得那麼輕鬆。」
「可是你都三十六歲的人了……」平介話到這裡就打住了。他不知道該如何計算現在這個直子的年齡。
她似乎並不反對被說成是三十六歲。
「不管到了多少歲,不會就是不會嘛。小學時就解不開的問題難道會因為年齡大了就自然解開了嗎?」
「你說的也是。」
平介將筷子伸向了小碟裡的醃黃瓜。電視裡每天兩個小時的連續劇已經開播了,光是看一下演員陣容,就能大致猜出犯人是誰。
「那,吃完飯休息一會兒,我們來個數學特殊訓練吧。」
「雖然心裡不想,可也沒辦法。」直子也夾了一口醃黃瓜。兩個人的口中同時發出了咯登咯登的響聲。
二人吃完飯後關了電視,把飯桌當成課桌,開始了特殊訓練。
平介教了一個小時左右,意想不到的結果出現了。
「這也沒什麼嘛,挺簡單的呀。」將那張紙上的題全部做完之後直子說道,眼睛睜得溜圓。「這還是我第一次這麼順利地做完數學題呢。看來平介的教學方法就是神哪!」
「哪有啊?我的教法一點都不神奇,很普通嘛。」
「咦,可是我明白得很透徹啊。為什麼之前我從來都沒做出來過呢?這可真是奇怪了。」
「會不會是因為……」平介看著她的臉,然後將目光向上提了提,「你的大腦和以前不同了呢?」
「啊,」她一副吃驚的表情摸著自己的後腦勺。
「雖然你的意識是直子的,可是大腦還是藻奈美的啊。才智啦擅長的科目啦這樣的東西都是由大腦決定的,理所當然的直子現在就有了和藻奈美同樣的素質。」
「啊,原來如此!」直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身體和原來不一樣了,大腦自然會變的。自己早就應該意識到這一點了,直子想。
「可我還是無法像藻奈美那樣喜歡數學和理科啊。」
「是嗎?真的是那樣嗎?和特殊訓練之前相比沒什麼變化嗎?應該有什麼地方感覺不一樣吧?你確定現在還討厭數學嗎?」
直子盯住自己搭在桌子上的小手看了一會兒,朝下的睫毛顯得十分修長。
「我也說不清楚了。」她抬起臉來,「現在好像即使想到明天有數學課,肚子也不覺疼了。」
「之前會疼嗎?」
「會很疼的。」說完直子露出了笑嘻嘻的表情,「我去給你煮杯咖啡吧。」
「啊,太好了。」
直子支起了一條腿,想就勢站起來。可是就在這時,她的臉忽然陰了起來。她皺起了眉頭,歪起了脖子。
「咦,好奇怪。」直子說。
「怎麼了?」
「有點怪怪的感覺。」
「所以我問你怎麼了。」
「等一下……」直子慢騰騰地站了起來,向下看著平介,眨了幾下眼之後向走廊走去,進了衛生間。
看來她是肚子疼吧,平介邊想著邊打開了電視機。新聞節目剛剛開始,現在正在播報今天的棒球比賽結果。他暫時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新聞上。他是巨人隊的球迷。
體育新聞播完後出現了廣告。直子還沒有回來。直到接下來的天氣預報開始了,她才終於從衛生間裡出來了。
直子的臉上掛著複雜的表情,既像是在沉思著什麼事,又像是有什麼奇妙的發現。不過不管是哪種情況,程度似乎都不很嚴重。平介很隨意地問了句:「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唔。」她先是哼了一聲。
「哪裡不舒服嗎?」
「不是,不是因為身體難受。」直子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平介仍覺得她身體看上去有些不適。直子盯著他的臉:「明天我們吃紅小豆糯米飯吧(日本人在遇到「喜事」時有吃紅小豆糯米飯的習慣──譯者註)。」
「啊?」平介一時間愣住了。不過他還不至於遲鈍到那個程度。他很快理解了她的話的含義。他睜大了眼睛,向後仰起了身子:「啊,你來那個了啊。」
「對啊。」她點點頭,「這麼說來,這孩子以前還沒來過呢。聽她說她的朋友當中有的五年級的時候就來了。」
「是嗎。」平介也不知道該如何就這話題發表見解,「那,還順利吧?」
「順利?」
「啊,我的意思是有沒有遇到什麼麻煩?那個……就是說,有沒有……」
「噢,」直子舒緩了自己表情,「沒什麼麻煩。我對月經已經適應了。畢竟都和它打了二十多年交道了。另外由於是第一次,量也不大。」
「那你剛才是怎麼處理的?」
「剛才嗎?墊上衛生巾了。是我以前用剩下的,不過有點大。」
「噢。」
在這種場合除了隨聲附和外,平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撓撓自己的腦袋。接下來他又想,即使真正的藻奈美遇到了這種情況,他也一定只能做出這樣含混的反應。
「那,我可要恭喜你啦!」
「謝謝。」直子微微地一點頭,莞爾一笑,「從今天起藻奈美的身體將逐漸向女人的方向發展了。希望她來那個的時候不會像我那樣痛得厲害。可惜這方面藻奈美不能隨你啊。」
「是啊。」聽了直子的玩笑話,平介並沒有笑出來。倒是玩笑話之前的那句「逐漸向女人的方向發展」一直在他腦海裡迴響。在精神方面,直子已經完全是成年女性的狀態了,而在今後,她還將逐漸擁有成年女性的身體。
他不禁要想──那時二人的生活會是怎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