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表是被嫡母掃地出門,難道這位也是?
李楷暗暗猜測,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不動聲色將話題扯開,笑著說:“十二弟,前日聽說六叔可能外放河北?”
李昭德無精打采的垂下頭,點頭道:“齊王主持河北諸事,好些州縣出缺,其實父親不願離京。”
王仁表瞥了眼李善,猜測他知不知道李楷、李昭德的身份。
李善端起酒盞慢慢飲著,今日的酒水是李昭德帶來的,大名鼎鼎的三勒漿,有點甜,味道也有點古怪,李善不太喜歡。
“六叔出仕時日尚短……”李楷隨口道:“若是外放,還不如留京。”
王仁表也點頭讚同,“如今外放,一洲主管難當,縣令之職,也委屈令尊了。”
李善心裡一動,這是個機會,不過要顯得自然一點,還好之前就和王仁表打過招呼。
耐心的等了會兒,等李楷、李昭德將話題轉來轉去,轉了一大圈後,李善拱手道:“德謀兄,尚有一事相求。”
李楷微眯雙眼,笑道:“客氣了,李兄之名,多有人知,日後必身居廟堂。”
世家大族是有資格舉薦外姓人出仕的,但舉薦的一定是德高望重,有真才實學者,李楷這是怕李善攀爬上來。
“還請德謀兄、昭德勿要揚名。”
李楷呃了聲,看向王仁表。
王仁表轉頭解釋道:“實在有難言之隱,適才李兄也說了,與王某同病相憐。”
李楷有點羞愧,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趕緊說:“外人並不知曉,只是因為杜克明之事,在秦王府中流傳,十八學士中掌譜牒的李守素向我兄弟二人父輩相詢而已。”
李昭德也爽快的應下,又說:“李兄去歲牛刀小試,東山寺一事令多少人驚詫莫名。”
“那時我還沒回鄉,聽說東山寺是第一家查驗的寺廟……據說被鄉人所佔?”
“至今內情不透,李兄可願解惑?”
看李善為難的模樣,王仁表也催促道:“幾次相詢,李兄總含糊帶過,今日必要言明!”
“總不能只是兩三本經書就能讓杜克明無功而返吧?”
李楷笑呵呵的看著這一幕,補充道:“聽聞十大德使年青一代的高僧查驗,此人雖然年輕,卻是佛門翹楚。”
“玄奘法師……”李善撓了撓鼻子,“如今當是禪師,但不出三載,必是法師。”
佛門中,法師這個稱呼是不能隨隨便便誰都能用的,往往是對佛學高深者或鳩摩羅什、玄奘等對翻譯經藏有卓然貢獻者的尊稱。
聽李善詳細解釋了一遍,三人恍然大悟,李昭德笑得在榻上打滾,李楷和王仁表相視苦笑搖頭。
“難怪杜克明被氣得……閉口禪?”
“難怪玄奘禪師肯為東山寺開脫。”
“的確,若玄奘禪師渡海而去,三載後攜真經歸來,必為法師。”
李善搖頭道:“只是一試而已,運氣不錯。”
“的確湊巧,若不是玄奘禪師,未必能起效。”
王仁表看了眼李楷,慢吞吞的說:“只怕未必是湊巧,玄奘禪師得十大德舉薦查驗寺廟,雖未流傳開,但也非絕密之事。”
李楷打量了下李善,這句話的意思是,李善很可能提前知道是玄奘查驗,通過搜索各種信息,最終才采取了最可能成功的策略。
李楷不禁又想起父親李客師的評價,“此子心思頗深。”
“在下亦知,使東山寺免於裁撤,必招致貴人不悅。”李善歎道:“但在下借住東山寺,僧人苦苦哀求……”
王仁表兩眼一翻,他可是去過東山寺、朱家溝好些次的……你稱呼那些村民都是八伯、七叔、六嬸,會是僧人苦苦哀求?
“不過在下亦不悔。”李善正襟危坐,輕聲道:“數日之前,鄰村傳來消息,長安令所率三千府兵立下大功,但傷亡頗重,鄰村幾乎家家掛白。”
頓了頓,李善補充道:“東山寺若被裁撤,朱家溝力提府兵至少百人,但關中府兵向來農時耕作,閑時操練,備有鎧甲、兵器,而朱家溝村民受寺廟庇護,從未操練,上得戰場,必然傷亡慘重。”
“在下受東山寺、朱家溝收留之恩,不願目睹如此慘狀……”
“長安令……王緒。”李楷輕輕拍案,“原來王緒麾下府兵都是寺廟裁撤補充的府兵,難怪了!”
“七兄這是何意?”
“上得戰場,都難以列陣。”李楷苦笑道:“列人之戰,一觸即潰,還好秦王府秦瓊率騎兵設伏,才擊退賊軍。”
“後洛水大戰,秦王讓王緒率麾下挖掘築壩截斷河水,後放水擊潰劉黑闥軍陣,半渡而擊之,但劉黑闥尚未過河的余部……王緒麾下府兵再次一觸即潰, 戰死頗多。”
王仁表嘖嘖道:“若不是李兄設謀,朱家溝必然也是家家掛白。”
“李兄擔得起仁義二字。”李楷讚道:“貴人若知,必不至於相責。”
王仁表咳嗽兩聲,“此事還是隱下來的好,勿要外泄。”
李善向王仁表投去感激的目光,自己這個名字若是被李世民這等人物……不管是讚還是貶,說不定就會傳到李德武耳中了。
“說起來還不知道將來如何。”李善臉上滿是愁容,“東山寺免於裁撤後,沒幾日秦王就出征河北,長安令隨之出征,據說對東山寺、朱角溝之事耿耿於懷。”
“河北戰事即將停歇,長安令回了長安……”
“只怕東山寺、朱家溝還有麻煩。”
王仁表琢磨了下,疑惑道:“不止於此吧?”
看李善唉聲歎氣的模樣,李楷在心裡整理了一番,才開口道:“此事勿需憂慮,雖長安令王緒兩番敗北,但築壩截斷河水,使秦王半渡而擊之,立下軍功,戰後論功,理應升遷。”
“果真如此?”李善大喜,拱手道:“此事還望德謀兄、昭德兄代為打探一二,若長安令升遷,東山寺再無後顧之憂,朱家溝感激涕零。”
“不過小事而已。”李楷笑道:“這兩日必有消息。”
又閑聊了一陣後,李善起身告辭,轉身前特地注意了下,李昭德若無其事的說著他事
能做的都已經做了,能不能有所回報……天曉得,李善在心裡想,也不知道李昭德這廝腦子好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