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穩了。”
李善從地上撿起一把腰刀,想了想掛在腰間,上前兩步,面色嚴峻,直視逼上來的三個大漢。
刻意的將腰刀掛起來,而不是拔刀出鞘……原因很簡單,李善隻學了馬槊如何用,沒學過刀,就連應該怎麽拿都不清楚。
戰場衝陣,其實所謂的馬槊最主要的作用在於破甲,長矛、長棍也能衝陣,即使是玄甲軍的士卒主要也是使用長矛。
戰陣中,一旦被長棍捅落馬,很難再有站起來的機會,畢竟群馬奔馳,馬蹄踩落,甚至有可能被自家士卒硬生生踩死。
但今日,不是在萬軍從中,被捅落下馬的七八人中,三條大漢活動手腳,手持利刃,目露凶光。
前世從幼年起,李善就知道自己無父無母,什麽都要靠自己,從小到大,他最被人誇讚的就是他的冷靜。
就算遇到危險,就算陷入絕境,冷靜未必能翻盤,但不冷靜肯定不能翻盤。
“吾乃……”
長孫衝的話剛出口,李善就輕聲斷然的打斷,“閉嘴!”
這種情況下,你還指望用世家子弟的身份嚇退他們?
難道他們能相信,放過你,你不會反手追殺?
小孩子都不會信啊!
“諸位,長樂坡出了何事?”李善揚聲道:“數十匹馬,是何校府兵?”
對面三條大漢並不作答,但腳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來。
一番衝陣之後,長長的道路兩頭,騎兵們正在整隊,程處默、尉遲寶琳已經催馬趕來,但周圍百米只有六人還站著。
三條手持利刃的大漢,李善、長孫衝,以及不遠處正棄馬步行摸來的郭樸。
李善不急不緩的話語似乎沒起到什麽效果,三條大漢越來越近,他能聽見身邊長孫衝不自覺的牙齒打架的聲響,濃重的呼吸聲,甚至看到對面大漢露出的鄙夷眼色。
“三位真的……”李善話語一頓,突然拔出腰刀。
對面中間那條大漢腳步一慢,耳邊傳來一聲爆喝,側頭看去,一條長棍猛地擲來,正中身邊同夥的臉頰。
一聲悶哼,那人眼冒金星,頭痛欲裂的趴下,郭樸拔出長刀狂撲上來,“受死!”
金鐵交加的聲音猛地響起,郭樸不顧及自身,手中長刀招招緊逼,兩個照面就劃過對手大腿,但自身肩頭也被另一人手中腰刀擦過,登時血光四濺。
“走,走……”長孫衝拔腿就想逃,頓了頓拉了把還沒動彈的李善。
看了眼正加速趕來的程處默、尉遲寶琳、李楷,再轉頭看看已經往西側逃去的賊騎,李善反手拉住了長孫衝,“此刻逃遁,長孫氏威名何在?”
還沒等長孫衝反應過來,李善顛了顛手中的腰刀,心想這玩意有點重,到底應該怎麽使……
“走,走啊!”
這聲呼喊是還在搏命的郭樸喝出的,他眼角余光掃見那兩少年郎孩還怔怔的站在那,不說李善是家中四郎的至交好友,若是長孫衝出了意外,真不知道該怎麽交代。
但下一刻,郭樸眼睜睜的看見,剛剛被自己長棍擲中的那漢子在同伴的呼喝聲中努力爬起身,但雪亮的刀鋒突然在他的頸側輕輕一劃。
似乎能聽見血液噴湧而出的那種聲音,李善費力的轉了轉腰刀,心想太失敗了,沒能躲開。
大漢似乎想說什麽,呢喃了幾聲,
試圖想伸手去捂住傷口,但手伸到一半就沒了氣力,頹然倒地。 長孫衝目瞪口呆的看著狂噴出來的血撒得李善一臉,而郭樸精神大振,高呼幾聲,手中不禁加力。
在摸上來之前郭樸就盤算過了,以一對二,問題不大,但以一對三,勝算寥寥,所以才先投擲長棍,然後再纏住兩人,為的就是給李善、長孫衝爭取逃竄的時間。
抹了把臉,李善定睛看向還在纏鬥的三人,馬蹄聲已經隱隱接近,兩條大漢知道命在旦夕,也發起狠來,郭樸身上多了幾道血痕。
看了眼臉色慘白的長孫衝,李善笑道:“看吧,一個時辰之前就說過,別來長樂坡,果然又出了事!”
長孫衝別過臉去都不敢看,手中的腰刀都掉在地上了。
那邊郭樸後退一步,左側的大漢作勢追擊,卻猛地止步向後狂奔,右側的大漢睚眥欲裂,被郭樸逮著機會一腳踹飛。
“郭叔,你追!”
李善喊了聲,一個箭步竄過去,手中腰刀不管不顧的劈向倒地的漢子。
那漢子本就被郭樸或砍或劃出幾道傷口,難以起身,李善這一刀偏偏又不像其他人一般直劈下來,而是斜向如使長劍一般刺下。
刀鋒入肉,阻力有點大,又沒助手幫忙拉鉤,李善將身子壓了下去,直直將刀尖全送入胸膛。
又是一股血噴在臉上,李善閉上眼甩了甩頭,直起身子,看見追上去的郭樸將逃走的大漢從馬上掀下來。
這時候,狂奔而來的騎兵終於到了,尉遲寶琳、高履行、程處默幾乎是撲下來,仔細檢查長孫衝有沒有受傷。
“李兄!”身後傳來李楷的呼聲。
李善松開刀柄,轉頭看去,滿是血汙的臉龐讓李楷腳步一頓。
“嘔……”
彎腰狂嘔的是劉弘基的長子劉仁實,向來和李楷交好,跟在後面疾步而來,卻看見渾身是血的李善,血腥味撲面而來……
正在被噓寒問暖的長孫衝聽見外圍的嘔吐聲, 臉色一變,喉結動了動,猛的推開眾人,“嘔……”
在場的秦王府子弟也就尉遲寶琳、李楷上過戰陣,還能保持常態,幾個年紀不大的眼見滿地血汙,被劉仁實、長孫衝帶得都紛紛俯身……懂的,這玩意很容易傳染人。
尉遲寶琳偏頭看見李善,笑著走過去,“這次可承你的情了。”
“電光火石間,李兄援手,果然以義為先,德謀所言不虛。”房遺直作揖相謝。
李善接過一塊粗布擦了擦臉,“若是先想清利益得失,哪裡還來得及。”
高履行那小胖子一邊狂嘔還一邊在向李善拱手,今日就是他鼓動長孫衝來朱家溝的,如果出了事,自己這身皮都得被扒了。
用粗布擦拭了下,卻眉毛微紅,嘴唇帶血,臉龐更顯得血腥幾分,尉遲寶琳和李楷對視一眼,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如此血腥場景,他們在戰陣中也見過。
但如此血腥,李善卻顯得如此平靜,甚至神色中帶著幾分不以為意的冷酷,如此強烈的反差,讓他們心中有極為怪異的感受。
整理了下衣著,李善鄭重其事的向郭樸致謝,說到底,自己援手長孫衝,只是條件反射而已。
若不是郭樸舍命相救,今日就要……不管他是為了誰,李善也會真心致謝。
“李郎君客氣了。”適才勇猛善戰的郭樸有點手足無措。
李善不管他人,自顧自的給郭樸包扎傷口,不誇口,這方面李善比隴西李氏丹陽房這等家族更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