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出去鬥法,這裡施展不開,而且不要破壞公物。」崗村賢二轉著腦筋,「中國人不文明,一向不愛護公共設施。」
「你說什麼也不會扭轉你的敗局!」阮瞻平靜之極,完全不受崗村賢二的刺激而發怒,「你只要準備好去死就行了,其它的事我們自己會解決。」
「那麼你敢和我出去嗎?」
「奉陪到底。」
「好!」崗村賢二應了一聲,才想轉頭,忽然又說:「你不會在背後對我下手吧!」
「這麼卑鄙的事,我不屑做。」
「不,我不放心,我們一起走啊!」崗村賢二往一邊側了側身。
他心裡在算計整個形勢。
他來中國確實是學習道術來的,因為即使他不喜歡中國,也不能否認,日本的陰陽術確是來自於中國。雖然在現代社會,陰陽師已不再是崇高的職業,而且也早已衰落,但是仍然秘密的存在,而他也是其中的一員。
他在師傅的門下,技藝始終不能突破,所以一直苦學中文,等著師傅終於有一天把他介紹給一位中國的道術師傅。可自從他來到中國,那位道術師傅教他的只有一招,只是這招極不好學,他一直埋頭苦練,如今卻只得一成水準而已。
後來他聽師傅的助手說起,A市的榮華路出現了怨氣極深、凶氣沖天的惡鬼,十分適宜收來修煉成式神,不禁心癢難挨,這才費盡心機冒充留學生來到這裡。
要知道如果能和惡鬼訂立契約,修煉成高級式神的話,他在師兄弟中會成為第一高手,就算師傅的兒子茂德,繼承了他們松井家世代相傳的、靈力強大的式神也不會是自己的對手。
他一定是排在第一位!他一定要比任何人都強!他要和他們日本歷史上最著名的陰陽師安倍晴明一樣流芳千古!
但是他的心太急切了,所以他犯了很多錯誤。那天岳小夏在地下室門口聽到的一男一女的說話聲音,實際上是他才與惡鬼比拚了靈力後在對話,在談契約的條件。當時他想趁惡鬼的靈力還沒到午夜時的最強下手,他以為沒人敢來那裡,卻忘了有個什麼也不知道的冒失丫頭。結果因為這個意外,他稍一閃神,差點被惡鬼反噬!
對於岳小夏的死活,他本來是無所謂的,可是自從在情人旅店,他修煉的式神不但沒能把她當做食物,還差點傷在她的符咒手裡,他開始對她感興趣,或者說對她背後的人感興趣。那是個什麼樣的人?和他比起來如何?他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也許這就是他這種人的毛病,有了相當的對手就想鬥一鬥。要知道在這個繁華的現代社會,這種機會真是少之又少。
所以,他停留在岳小夏的身邊,尋找機會讓他的式神完成願望,然後以她的死刺激她的保護者與他全力一拼。他從那反覆使用的符咒上看出了他靈力強大,可是他沒料到,阮瞻對岳小夏的感情也這麼深厚,不僅寸步不離左右,就算離開也用符咒把她好好保護起來。
真是個多情的人哪!他這種沒有感情的人根本不能懂得他要幹什麼!
崗村賢二這麼想著,完全不想想自己實際上是中了阮瞻的計策,寧願自欺欺人,以死不承認來保持他那白癡自尊。他只是等著阮瞻同意和他出去拚鬥,因為他沒能把阮瞻引去他佈好了各式陷阱的房間,反而被引來了人家的地盤。他怕阮瞻也同樣佈下了陷阱對付他。
他一直想救回他的式神,因為這式神是如此難得,是陰陽師一生中難得巧遇的。可阮瞻冷酷得如一柄刀一樣,舉著那柄黝黑又泛紅光的劍一動不動的站在最要害的部位,使他不敢輕舉妄動。他捨不得好不容易收的式神被斬得灰飛煙滅,又不敢在這裡鬥法,所以他邀阮瞻去外面,如果他們去另一個地方對陣,他相信他絕不會輸!
「怎麼樣,敢嗎?」他挑釁。
「還是那句話,奉陪到底。」阮瞻神色不變,和崗村賢二並排站立。
他有他的顧慮。
他以前殺過人,所以並不怕再多殺一個,可是他認為殺了這個狂妄無禮的人只會讓他解脫,到死都覺得自己了不起,打得他滿地找牙才會讓他知道什麼是羞愧,讓他明白中國的法術是怎樣的強大!而且如果這個日本人死了會比較麻煩,他可不想搬著他的屍體到處跑。
另外,當時他只給小夏設置了結界,為了能讓惡鬼順利進入房間,外間並沒有設;為了能讓血木劍隱藏住氣息,他又不能站在床側,只能是這一方位的牆角。這樣如果出現打鬥的話,會驚動這酒店裡的其它人。還有,為了防止萬一的疏忽之中,讓崗村賢二收回被困住的式神,他也應該遠離這裡,收拾完了日本人,再回來收拾惡鬼。
正是出於這三點考慮,他才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崗村賢二見他答應,心裡一喜。炫耀一樣,默念了幾句,一腳跨出,阮瞻只感到空間的扭轉,眼前一下子出現了酒店後方的場景。酒店的後方是一幢蓋到一半,因資金不到位而荒棄的建築工地。
他被捲到了扭曲時空的正中,如果他不跟上就會直接從十樓上掉下去摔死,如果他跟上,必須有同等的靈力,否則還是死。這種時空扭曲術不是人人都會的,雖然他對崗村賢二為什麼會這個表示懷疑,但他知道,這個日本人必以為他不會此術,是想藉機除掉他。可惜他的日本算盤打錯了,因為剛好上次在楊幕友事件中,他摸索到了一點皮毛,而崗村賢二的功力也好像不深,所以他從容地跟出一步,分毫不差的一腳邁出,兩人同時落在那廢棄工地的碎石瓦礫之中。
崗村賢二吃了一驚。這可是他苦學了半年的成果,為什麼阮瞻也會,並且舉止要比他更為瀟灑?這一下讓他對自己的必勝信心打了個折扣,但骨子裡的凶悍不允許他退縮。他『唰』地拿出那柄匕首,按下機關,上下各又彈出一部分,變成了一把短刀。
看他擺出了死拼的架式,阮瞻懶洋洋地伸了伸血木劍。如今他的功力已經有所長進,血木劍如鋼鐵一般堅硬,並不怕任何利器。
崗村賢二嚎叫著,向阮瞻衝了過來,帶著長期從事日本體術訓練的架式,而阮瞻,他的父親從小是教過他防身之道的,不然他也不會以七歲的稚齡,和萬里打遍全小學無敵手。
如果說崗村賢二憑借的是一股野獸般的狠勁,阮瞻憑借的就是打架的經驗豐富,外加與生俱來的那種驕傲與從容。
兩人纏鬥在一起,一時間甚至連他們揮舞的手中利刃也帶著風聲,除了碎石在腳下的呻吟聲,就只有清冷的月光照在這不斷閃展騰挪的兩條黑影上,不時還爆出一聲兵器相碰的脆響。遠遠看去,就好像一幕武打皮影戲一樣--雖然一開始那個矮個子憑著悍勇稍佔上風,但慢慢地,高個子漸漸掌握了局勢,最後把那小個子逼得退了又退,最後一跤坐倒。
他的屁股一沾地,立即又像彈簧一樣跳起來,再打,然後再倒,他再起來打,再倒--這樣一連十幾次,直到他手中的短劍飛了出去,在寒夜中劃過一道閃光,隱沒在碎石之中,而那個高個子則用劍尖指住他的咽喉!
如果小夏在旁邊觀戰的話,一定會說:看到了吧?這就叫作--狀態是暫時的,素質是永恆的。好勇鬥狠並不能獲得最後的勝利!
「省省吧!」阮瞻還帶著那幅一與人鬥法就流露出的冷酷如刀的神色,「意志頑強值得稱讚,不過如果明知道無法取勝還要拼意志的話,就太蠢了!」
「殺了我!」羞憤使崗村賢二怒目而視。
「不。」阮瞻傲慢地撤回血木劍,「我怕髒了我的劍,我給你拚鬥法術的機會!」
他不是婦人之仁,他是要從精神上徹底的挫敗他!
崗村賢二也不客氣,從地上一躍而起,「那就讓你見識我的陰陽道術。」他不要臉面地說,完全不提剛才的慘敗。心想只要阮瞻死,有誰知道他今天在體術上的敗?只要沒被人捉住把柄,他就沒有失敗。
這就是他的邏輯!
他後退幾步,舉起右手在空中虛空畫著怪圈,同時左手捻決,嘴中唸唸有詞,然後用力指向阮瞻。
「嘗嘗這個,支那人!」
只見工地上捲起一陣旋風,大約三尺高,裹著碎沙石,一齊向阮瞻刮了過來。阮瞻用右手提著血木劍,左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彎彎曲曲的符咒,一下就形成一個屏障,把沙石和威脅都擋在外面。
崗村賢二見沒有效果,立即左手換訣,這一次是一團火光直射到阮瞻身上。可阮瞻那個屏障沒有絲毫破損,他本人定定地站在屏障的後面,好像在看這日本人耍猴戲。
為什麼沒有傷不了他?為什麼沒有傷不了他!崗村賢二的冷汗順額而下。
「輪到我了!」阮瞻輕笑,終於明白了這個日本人果然只是個小人物。他輕聲念動咒語,「天道畢,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氣佈道,氣通神,氣行奸邪鬼賊皆消亡!」
也是風,也是旋風,不過比那三尺高的夾雜沙石的旋風不知漂亮多少倍,不僅是向崗村賢二撲去,而是把一切捲了進去,又甩了出來。
當旋風鄰近的那一刻,崗村賢二終於明白,阮瞻的靈力要比他強大得多,他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那個符咒上表達的只是他的一小部分而已。
他上當了,他被騙了,不該相信那個助手的話來收惡鬼,修煉式神,他是贏不了的!
他學習了中文很長時間,今天才終於明白那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的道理!如果這個阮瞻再不除,假以時日,就算他師傅來也是白搭。
還有那句俗語--不要給人家當槍使!這個好學的日本人這一刻也明白了。
因為他看到了有兩個白乎乎的東西憑空從酒店的高處落下,就在他頭頂上又突然變成黑色的,對他當頭罩來。
他認識那個術法。但是他沒時間反應,只感到一陣空虛,全身的空虛。
他知道那是什麼,心裡即悲哀又憤怒,竟然還有點期待!
逆風--這是他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