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就在正月初六,一道旨意明發天下,立皇九子魏王為皇太子!
嫡長子太子薨逝已經十多年了,東宮只有兩位郡主,因而由於儲位,不但年長的秦王和趙王之間曾經明爭暗鬥好一陣子,最後雙雙被皇帝封藩到了北邊,在明眼人看來自然是失去了問鼎大寶的希望,而且剩下的年長皇子也曾經有不少心懷野望,可隨著他們陸陸續續一個個婚配封藩,誰也看不出皇帝究竟偏向誰,朝中但凡敢提立太子三個字的文武大臣,全都沒什麽好下場。再加上這些年不少當年功臣一個個落馬,皇帝越發獨斷專行,最後沒人再敢提此事。
誰能想到,這虛懸多年的儲君之位,竟是落在了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的魏王身上!而立太子昭告天下的旨意上,卻有“受育於母后,受教於名儒”這樣的字眼。聯想到魏王生性仁厚寬和,對士大夫謙和有禮,對老勳貴敬意有加,和大多數皇子皇孫的做派都不同,朝中大臣驚愕過一陣子之後也就釋然了。
魏王是養於先皇后膝下的皇子,生母是已故貴妃,如今年紀也已經三十有二,性情仁厚,自然會善待諸王兄弟;敬重文武功臣,自然不會像如今的皇帝那樣再舉起雪亮的屠刀來;母族人口凋零,妻族是尋常官宦。自然也就沒有外戚的擔憂;膝下有三個兒子,後繼也算有人。從各方面來說,相較於當今皇帝身為馬上得了天下的開國天子,魏王將來作為一位守成天子應該滿夠格了。
武寧侯府寧安閣正房後頭的小佛龕前,太夫人按照慣例在佛前上了三炷香,跪下禱告了好一陣子,旋即撚動著手中佛珠念了幾遍經文,待到王夫人親自來攙扶她出去的時候。她這才喃喃自語道:“終於是熬過去了!我還以為皇上會把這事情一直拖下去。結果皇上果然是關鍵時刻快刀斬亂麻,終於定下了這名分來。昨日諸王朝過東宮,過了正月就要陸續出京,接下來就能有好長一段太平日子了。”
“可不是,老爺這次掛了副帥,和趙王殿下一塊平叛遼東。這一仗若是打勝了,咱們顧家更是穩若泰山。”
王夫人說著臉上就露出了志得意滿的笑容,隨即方才有些憂心地開口說道:“不過。此前皇上在除夕宴上提起過,日後皇子皇孫公主郡主的婚事,大可從身家清白的尋常人家當中選。而且這事兒就交給了淑妃娘娘和惠妃敬妃,如此一來,淑妃娘娘自己的淄王殿下還未婚配,倘若不能一碗水端平,只怕就會招惹無數閑話出來。”
“好在太子已經定下了。淑妃管的這樁事情就算再麻煩,也不至於如先頭那樣矚目。至於淄王殿下……”
太夫人沉吟良久,這才抬頭看著王夫人道:“昨天東府來報,說是老大媳婦的情形很不好。大夫說捱過這個冬天已經是奇跡,斷然撐不過這個夏天去。顧振那小子不捅窟窿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這孫子我隻當沒有,她也只能當是沒這麽一個兒子,可抒兒這丫頭素來穩重得體,若再耽誤下來卻是可惜了。”
王夫人聽著眉頭一挑,卻是不動聲色地問道:“那娘的意思是……”
“水滿則溢,如今老二起用,鎮兒這個駙馬素來頗受皇上信賴,銘兒在宮中為勳衛,武藝才乾也都頗受好評,咱們西府再出一個王妃與其說錦上添花,還不如說太扎眼了。而且……西府經過之前那一劫,畢竟是重新蒸蒸日上,皇上此前那番從民間選婚的話,顯然不止是警告諸王公主,只怕也是對咱們說的。而東府即便沒丟爵位,那個小孽障在,終究也難以重振家聲,如此一來,抒兒配淄王其實還算合適。”
“娘的考慮一向周全。”
見王夫人雖如此說,面色卻不太好,太夫人又搖了搖頭歎道:“我這也是隻想著抒兒,打算讓老大媳婦能安心,淑妃和淄王殿下卻未必肯,誰樂意攤上顧振那個養不熟的白眼狼?況且,畢竟沾著一個顧字,皇上說不定會覺得顧家得寸進尺,我也只是心裡想一想,對你隨口提一提,只看是否有機緣罷了。倒是銘兒的年紀已經不小了,此前我對你提的事,你覺得如何?”
此話一出,相較於之前提到的淄王和顧抒的事,王夫人的面色一時真正發白了。一貫沉穩的她竟是連聲音都有幾分艱澀,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娘,真的要如此?家裡其他幾個孩子,年紀其實也差不了多少。”
“庶子和嫡子畢竟誠意不同。銘兒是你的親生骨肉,也是我的嫡親孫子,他又不像他哥哥,又是駙馬,又能承襲爵位,將來的前程便得靠自己去打拚。平心而論,結一門好姻親,他將來的路就好走得多,可你不妨想一想,此前如六安侯府那樣的勳貴都能一夕傾頹,更何況其他?章晗那姑娘心思縝密,為人又極顧情分,只看她對瑜兒的用心就知道。這樣一個賢內助,遠勝過那些身外之物的嫁妝,還有不止是否靠得住的嶽家。況且,她父兄如今雖只是副千戶和百戶,安知將來如何?而且趙王極肯用人,他身邊好幾員虎將,都是提拔自卒伍。”
王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半晌才低聲說道:“娘說的是有理,但卻還有最要緊的一條。儲君之位雖定,可誰知道趙王秦王這些年長藩王是否真的服氣?我只怕異日萬一有變……”
“沒錯,這就是最要緊的一條,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既入顧家門,章家女的身份便得讓給顧家婦。她父兄在趙王麾下,總有些消息,萬一有變咱們家也能有個預備。”
不想太夫人竟然已經想到了這麽遠,王夫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思忖良久,她終於默默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此事我再和老爺商量商量,就是銘兒那裡,我也得問問他在宮裡這麽久。可有別的人家有什麽結親之意。否則鬧了笑話便不好了。”
“嗯,鎮兒和他兄弟兩個,一個隨了他父親的正派,一個隨了他父親的武勇,都是好孩子。這也都是你這個母親教導的好,就是那些庶子。一個個也都能夠用心上進,不像顧振那個只知道在女人身上用心的……”說到這裡,太夫人想起英年早逝的長子。忍不住再次搖了搖頭,在軟榻上徐徐坐下之後,她就滿臉悵惘地說。“要是老大還在世,我也不用這麽殫精竭慮,他素來比他弟弟多智……”
寧安閣東廂房,在元宵節前搬了回來的章晗正在給張琪擺弄那一架木質風車。這是過節期間章晟和趙破軍給章昶做的東西,可結果她臨走時。小弟卻特意把自己最喜歡的東西塞到了她的包袱裡頭。雖則心酸,可此時此刻把東西裝好了放在多寶格上,她卻覺得格外讓人心安,手指忍不住摩挲著那不曾完全打磨光滑的水槽。
“你大哥和那位趙百戶真是巧手!”
張琪愛不釋手地看著這一架木風車,隻覺得自己在這武寧侯府過的第一個年收到的那些壓歲金銀錁子和禮物全都給比下去了。盡管她曾經對著銅鏡想象過那些漂亮的首飾和綢緞衣料,盡管她也曾幻想過自己成為別人捧在手心裡的千金小姐,可真正成為那樣一個人,心裡頭卻自始至終懸著,哪怕宋媽媽的倒台也不能給她多添幾分安心,只有章晗的回來,讓她這些天空落落的心裡一下子被填滿了。
“什麽巧手,那兩個家夥……還有我爹,先前三個大男人把家裡弄得和狗窩似的,幸好……”章晗說著就想起母親和弟弟搬到車兒胡同的事情還是個隱秘,頓了一頓後就輕歎一聲道,“害得我這次回去幫他們收拾了許久!”
“橫豎你心裡也是高興的!”
聽到張琪打趣了這麽一句,章晗忍不住嘴角一挑,露出了一個愉悅安心的笑容。緊跟著,她便挨著張琪坐下,饒有興致地托著下巴問道:“別只顧著問我的事,倒是你,你和四表哥怎麽樣了?”
“什……什麽怎麽樣了!”張琪有些不自然地轉過頭去,好一會兒才用比蚊子還輕的聲音低聲嘟囔道,“四哥回來了沒幾天就重新上宮裡當值去了,連話都不曾單獨說過一句。就是先頭除夕夜的時候他給家裡每個人都送了一份禮物,給我的是一盒特製的泥娃娃……”
聽到張琪竟是把那個表字省去了,直接叫起了四哥,章晗頓時促狹地問道:“哪兒哪兒,快讓我看看?”
禁不住章晗催促,張琪方才到了多寶格邊,從架子上拿下那一個紅錦盒子,隨即拿到了章晗面前。揭開蓋子之後,她便忍不住摩挲著那上頭鮮亮的衣著,面色微微一紅道:“他送顧家三位姐姐的也是這樣的泥人……哦,還給你留了!”
章晗聞言一愣,見張琪又到多寶格上去拿下了另一個紫錦盒子,她接過來打開才看了一眼,她便微微笑了起來:“大家都送了,可金童玉女應該就你那一對吧?”
見張琪臉紅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頓時莞爾一笑。相比顧振那個敗家子,顧銘看著仿佛是個有擔當有本事的男人,兩人又是姑表兄妹,當真般配得很。
就在這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了楚媽媽和芳草說話的聲音,不一會兒,芳草就陪著楚媽媽進了屋子來。章晗連忙和張琪起身相迎,楚媽媽行過禮後便開口說道:“表小姐,晗姑娘,宮裡淑妃娘娘才剛派了人來,說是前幾日夢到了已故的二姑太太,所以請過皇上示下,明日召你們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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