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有戶人家的女兒是酒吧駐唱的,父母都是愛唱歌的人,經常在家中卡拉ok自娛自樂。很多時刻是在唱老歌。
莫向晚隱隱約約聽他們在唱:“你從哪裡來?我的朋友。好像一直蝴蝶,飛進我的窗口。”
這歌太老太老,唱歌的那位當年紅透半邊天的歌手也太久沒有出現。這樣的“久”就像莫向晚從未徘徊過的心。
她自生下莫非,整個的人生就開始一往無前,她甚至都沒有想過停駐思索。
有一句玩笑話叫做“人類一思索,上帝就笑”。
莫向晚摸著自己的心,她罵自己,會讓上帝笑。
翌日清晨,莫北沒有出現,但是早飯買了,他留了字條,說:“單位今晨有急會,抱歉。”
他抱歉什麽?因為不能送他們母子上班上學?可他又不虧欠他們什麽。
莫向晚和莫非各行其路,各自出去目的地。
於雷和莫非在小花壇匯合時,還好奇地問:“今天某司機叔叔送啊?”他是因沾了莫非的光,好幾次蹭到莫北的車,減免許多腳力,故此念念不忘。
莫非解釋:“叔叔很忙的,是個大忙人,你不要這麽懶惰,不然比賽比不過人家。”
於雷爭辯:“我天天都練的,我是去學校大禮堂裡練的。”還問莫向晚,“莫非媽媽,我現在表現的很好的對吧?”
莫向晚笑:“是很好的。”
這些天幾個孩子都被宋謙請少年宮的老師安排單獨訓練,其中於雷的表現最為優異,這個孩子天生真是一副好嗓子,高亢嘹亮,最最難得是唱歌時感情豐富,不像其他幾個孩子,純粹一部童音聲機。
莫非與有榮焉,常常問莫向晚:“於雷是不是要在很多外國人面前唱歌了?那麽他就要出名啦!”孩子是由衷高興,正如莫北所說,莫非是個肚量很大的孩子。
但不代表孩子個個如此。
莫向晚最近就對排練的另幾個孩子頗有微詞。
有一個叫崔浩浩的,也是莫非的同校同學,次次訓練都坐著奔馳來,帶許多零食,還有一部可愛的psp。他分給其他孩子分享,除了於雷。
大人看一個清楚,這樣小的小孩,竟然知道於雷是他最大的競爭對手,利用自身天然優勢,對其實行強行孤立。
有的小孩仍純良,對於雷說:“崔浩浩不在的時候,我跟你玩。”
莫向晚正在一邊聽見,駭異不止。
這些孩子應該天真,但是並不,不知道他們從何處學來這些手腕。
鄒南在一邊聽見他們的話,也怎舌:“要死了,現在的小孩不得了,搞政治一套一套的。”
許淮敏正出來倒茶,聽見她們的話,插了一嘴:“小孩是有樣學樣,別以為天使面孔就有天使心腸。”
莫向晚並不接來話茬。
這一些天,她是不動聲色地同許淮敏劃開了一些界限。道理簡單,她是祝賀父親的舊下屬,梅范范的合同過她的手出去,其間的糾葛,她保留想象空間。
但一般說笑,她仍照常。莫北說的“該軟的時候軟一點”,她並不是做不到。
包括對待宋謙。宋謙如今態度又恢復如當初的普通同事,一切公事公辦,遇到一些問題也能同莫向晚有商有量。如今由鄒南跟進項目,他同鄒南的溝通也漸漸多了起來。
這是莫向晚放手鼓勵的,她可抽身同電視台等機構溝通近期藝人通告的檔期。接近十一,藝人的演出約請多了起來,有面向公眾的,也有私人派對的。她需要一一安排並判斷是否可行,再同經紀人核對,約請。這是一宗頂頭痛的事情,同級的藝人往往會爭著上最近收視率高的綜藝節目。
這一次的藝術節演出也有人躍躍欲試。
先來找莫向晚的是林湘。她之前的唱片賣的好,人氣聚攏了不少。經此一役,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有所改變,稍稍上妝就能容光煥,美得囂張跋扈,但說話一點都不囂張跋扈。她向莫向晚申請:“我十一沒有檔期,聽說香港老天王也會來,我很想有這個機會見一見偶像。”
太迂回了,莫向晚懂她的意思,朱迪晨的電話隨後過來,直接講:“merry,你瞧著方便安排一下吧!湘湘最近特別上進,快要學劉德華做勞動模范了。”
莫向晚看一看林湘最近的通告表:“她當天上午在南京有簽售和歌迷見面會,當地電視台的訪談節目已經定了她。”
“勞動模范的價值就在這裡。”
看來朱迪晨是相當堅持了,莫向晚想一想,照林湘最近的上升度,主辦方那裡自然樂於接受。並非困難,且還能托一托林湘,幫她的唱歌再爭一個曝光度。就其本人而言,也是比較適合的。
但才不過兩個小時,又有人因此事找了她。這一次這個人讓莫向晚感到意外,竟是素來低調本分的葉歆。她最近曝光率高了一些,已有唱片公司的監製開始關注她,並私下尋莫向晚和她的經紀人郝邁打聽情況。只是一切未定,郝邁同莫向晚均未向葉歆說起此事。
她來找莫向晚,是和林湘有同樣的意思。但她的態度比林湘更謙和更卑微。
她說:“對不起,merry姐,騷擾你了。”
這種態度讓莫向晚有一陣坐立不安,這個女孩,還是不慣求人的,腆著面孔,不知自處。講:“我有沒有這個資格上一上藝術節?”
葉歆的問題反而比林湘難答,莫向晚自忖,不可以傷害這樣一個低調勤勉的歌手。她先說:“我會征詢主辦方的意見。”
葉歆是不慣求人的人,這一刻非常堅持,她咬一咬牙,說:“merry姐,真的希望你能幫幫我。我做了一新歌,只需要一個平台。”
莫向晚和顏悅色甚至是安慰地對她說:“郝邁正積極幫你同唱片公司接觸,你要放心。”
葉歆把頭一垂,似乎是氣餒了,可片刻後,又飄了一句話出來:“merry姐,他要是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我也不至於此。”
莫向晚心中一凜,不論是她的身份還是葉歆的身份,都是不該聽不該說這樣的話的。而且葉歆並不清楚實際情況,怎可以令郝邁白白被誤解?她馬上講:“葉歆,你簽了合同,公司支你薪水,沒有白給錢不求回報的道理。你要相信公司對你的定位,郝邁是你的經紀人,他更清楚適合你的路子。你不要急。”
葉歆聽了幾乎要紅了眼睛,讓莫向晚一天的心情都受到影響。
這天也叫天不時,人不利。臨到下班,又出一個岔子。
鄒南過來反映說:“崔浩浩的家人來打招呼了,希望閉幕式上只有他一個獨唱。”
莫向晚問:“什麽?”
鄒南解釋:“崔浩浩的爺爺是崔利川。”
莫向晚對這個名字一片茫然,鄒南又補充了一個頭銜,她才恍然大悟,便說:“這怎麽可以?最後的考試都沒有考!”
鄒南為難:“於總親自定下來了。”
那邊人事部的小曹過來叫急救:“幾個孩子都哭了,這可怎麽辦呀?”
莫向晚同鄒南又匆匆趕到現場,除了崔浩浩,其余五個孩子都眼淚汪汪,兩個女孩哭的尤其傷心。宋謙畢竟是男人,不會應對這場面,隻坐著乾歎氣。
鄒南同小曹又分別安慰孩子們。莫向晚看見於雷一個人抱著膝蓋窩在角落裡,感覺太不忍心。這個孩子她有些了解,同莫非一樣好強,平時又活潑,此時這樣消沉,大為不妙。
她蹲到於雷面前,於雷死死咬著牙齒,她溫柔地對孩子說:“於雷,阿姨送你回家好不好?”
於雷還是死死咬著牙齒不講話。
她有點擔心了,摸摸於雷的頭:“不要難過,以後機會還有很多。”
於雷把頭抬起來,他的眼眶裡是有眼淚的,但是就是忍著沒下來,惟其如此,她看著才更難過。於雷說:“莫非媽媽,我唱的很好,我一直很用功在唱,為什麽比都不比就讓我不及格啊?”
話一說完,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比任何一個哭的都要傷心。
莫向晚最受不了孩子哭,莫非雖然很少哭,每回一哭,她都要肝腸寸斷。面前的這個孩子,雖然不是莫非,但也是在眼前長大的,她亦有疼愛。這樣小的孩子,提前來接受這個圈子裡的潛規則,太過不公平了。且,孩子們並不是不清楚事情原委,只有大人們自以為是孩子是好欺騙的。
莫向晚問宋謙:“沒有轉圜余地?最起碼給予公平競爭的機會。”
宋謙答:“恩出自上,無可奈何,只希望他們快點忘掉這些不愉快。”
莫向晚說:“我找於總去。 ”
宋謙阻止她:“去了也白去,你分明讓於總難堪。這一次的項目崔副台長撐了於總一把,於總知恩圖報,又有什麽錯?孩子們實力相當,抽檢一個,並不為過。”
莫向晚頓足。
宋謙對鄒南和小曹說:“快哄好了孩子們,送他們回家。”又對莫向晚說,“我們也算仁至義盡,今朝之前做到公平,雖然結果不怎麽樣。”
這是最最無奈的結果。
莫向晚徒然又頹喪。宋謙用一句話將她駁回,她再尋於正只是做無用功。隻好牽了於雷的手,說:“於雷,一次失敗不表示以後你次次都要失敗,老師一定教過你,失敗是成功之母,下一次你一定能成功。”
可是於雷說:“莫非媽媽,這一次不是我不用功,我怎麽就失敗了?”
童言說得是凜冽的,莫向晚真真正正無詞以對,她隻好揩乾於雷的眼淚,但是孩子哭得已成個淚人,小小心靈已遭逢創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