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向晚的心思,是不會讓莫北曉得的,實則她很無措。
他的過去冷不丁從別人的口裡漏到她的耳朵裡,按不住要讓她思起那些前因。
年前,落拓的官家子,倜儻的笑容和無奈的不羈,還有冰涼的皮膚。他的擁抱急切而霸道,將她劈開兩半,這尖銳的疼痛裡,兩個人都在掙扎。也是流了血的,到如今是一個結了疤的傷口。
原來可能竟是那樣的原因。
這個男人是失戀買春。
莫向晚背不進書本了,她要找一些旁的事情做一做。莫非正好吵著要吃餛飩,她就去買了肉餡和餛飩皮,下了廚房裡,細細剁那肉糜和大白菜。還要把大白菜剁的細了,一絲一絲,女人的心思一樣。
莫非等著吃餛飩,捧著他的小碗在莫向晚的身邊直轉悠,一口一個“爸爸說”。莫向晚聽得煩了,就說他:“別煩媽媽,你快去做功課,等一下就有的吃了。”
口氣前所未有的尖利,莫非撲閃了大眼睛,異常委屈。可他還有他的堅持,問:“給不給爸爸送一點過去啊?媽媽,你都好幾天不坐爸爸的小轎車了。”
莫向晚放下了菜刀,暗罵自己,太容易遷怒了。自己這般心思是作甚?那一個男人是買春,難不成她還要思春?
念及此,咬一咬牙,實在不想自己淪落至此不堪境地。
她彎腰親一親兒子,放柔了聲音:“你快去做功課,在這裡晃的媽媽都頭暈了,影響到媽媽包餛飩。”
莫非體貼地講:“媽媽,我給你倒杯茶,你慢慢包。”
小人兒還是不肯走的,這一次是乖乖坐在一邊,看著她把餡料拌了,一折一捏,包出一隻一隻棱角分明的餛飩來。
莫非在一邊見縫插針幫上了手,在餛飩皮子裡放了餡料。母子合作,一忽兒就完成了二十個,莫向晚開始燒水。
莫非怯怯問:“媽媽,爸爸吃幾個?”
莫向晚心內歎氣,又動手包了十個餛飩,又想想,他大約是吃不飽的,再加了十個,想想,還是不夠,於是最後加五個。但這二十五個餛飩她並不打算下鍋燒,全部用食品袋裝好了,囑咐莫非:“給爸爸送過去。”
莫非應一聲,做了小郵遞員。
莫北跟著莫非一起過來的,他還嬉皮笑臉:“用一下你的廚房行不行?”
莫向晚抬眼皮子瞅他一眼:“你那兒廚房不能開火仗?”
莫北並不明白她又因何事冷了面孔,但餛飩是送過來了,她不管因何事不自在,總已有了底線了。他說:“我想和你們一塊兒吃。”
這般企盼的口吻,快要和莫非一模一樣。莫向晚頂受不了自家兒子做出央求的姿態,像無辜的動物一般。原來這種姿態也是遺傳自他。
他的姿態她同樣受不了,但也不願意就此回答,便側開了身,讓出煤氣灶。
但莫非看得很高興,對莫北眨眨眼睛,父子倆的小表情傳遞得不亦樂乎。莫向晚隻覺得嫌棄,乾脆先回了房裡。
她的手機擺在桌上,已響了幾回,是秦琴在找她。莫向晚就把電話回過去。
秦琴聽到她的聲音先自遲疑了一陣,然後便開始說了:“向晚,我們是舊識了,有些話我不妨直說了。”
莫向晚聽出她的口氣有慍意,片刻竟生出不知自處的噤若寒蟬。
秦琴在那頭講:“我們這種圈子,外頭看著光鮮,裡面什麽樣子你我都是清楚的。劉曉慶說,做人難,做女人更難,做名女人難上加難。我們不至於到這樣的程度,但要在這個圈子裡保持自己的這一種身段已經實屬不易。”
這話太嚴重,莫向晚聽得一片混亂,且並不能明白。
“秦姐,我是不是有什麽做錯的地方了?”
秦琴坦陳告之:“昨晚我去了管弦的沙龍,她那裡一向魚蝦混雜,這也不好怪她的。”
莫向晚的一顆心從天堂墜落到地底下,劇烈跳動,她很直覺就問:“是不是有生讓你為難的事情了?”
秦琴說:“你代我向管弦轉達,有些事情在我這裡是不容商榷的,得罪了她的客人並非我所願。”
“是不是她請的人對你意圖不軌?”
莫向晚簡直是要低叫出聲,她從沒有想過,秦琴會因為她的邀請,在管弦那裡受到難堪。在秦琴表面所表述的,她能想象出勝於此難堪百倍的場面。
這實在太難過了,兩方都是朋友,她又如此信任管弦。
秦琴沒有正面答她的問題,隻說:“有的人殫精竭慮,為一些不值得的人和事爭來爭去,這是浪費人生,思想也會誤入歧途。我並不好多說什麽,只是,向晚,你想好自己站的位置。”
莫向晚下意識在這邊就點點頭。
她是絕對無法接受這事實。
秦琴年輕時候長得頗豔麗,也是吸引過好一陣狂蜂浪蝶的追逐,但她有一股自持的驕傲,能夠支撐至今,足夠莫向晚佩服。圈裡的人都明白她幾乎過分銳利的堅持,卻有人嘗試逾越她的雷池。
這個人還把朋友當作了一條橋梁,莫向晚掛了電話,跌坐到沙上,幾乎就要打冷戰,她無法確定。立刻又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管弦遲了很久才接電話,聲音嬌慵,接電話那一刻還輕聲對身邊人說了一聲“別亂動”。
莫向晚聽得頭皮都要麻。
她是擲地有聲地問管弦:“昨晚你的沙龍是另有所圖?”
管弦根本就是兵來將擋,沒有絲毫意外,她柔聲對莫向晚說:“小姑娘,你應該是曉得的呀!”
莫向晚在低叫:“我曉得什麽啊?秦琴受多大的委屈?”
管弦說:“只不過香港那邊的一個高管對她示一示好,那個人是大6過去的,聽了她的廣播十多年了,只是粉絲見偶像熱情了稍許,她又何必這麽頂真呢?我們都是混在這個圈子內外的,公關交際上頭的事情,大家心裡有數。小姑娘,你應該早就習慣了。”
“這一條線還是鄒南搭的。”莫向晚說。
“她是你帶出來的,辦事情有板有眼,從不會不穩當,你教的很好的。”
“管姐,你怎麽可以這樣!”莫向晚就快要啞掉。
但管弦說:“小姑娘,你一直知道我的沙龍是起什麽作用的,你一直裝傻不聞不問,現在犯到秦琴頭上了,你才找我興師問罪,是不是太厚此薄彼了?別人真的只是秦琴的粉絲,我找她列席一下,只不過給一個面子而已。這一大早你劈裡啪啦訓我一通,我很難過的,曉得嗎?”
莫向晚根本就是完全呆住了。
管弦說的是事實,她根本從頭到尾都知道管弦的沙龍從來不會太單純。她卻從不曾稍有微詞,或許確因秦琴的緣故。連鄒南都能曉得其中的關鍵,而她在秦琴的事情上竟然忽略了。
這根本是咎由自取。這種自愧讓她不能出半點話。
管弦被吵醒了,也不愉快了。這時候已經是十一點了,她很勞累,也是身心俱疲。她放低聲音,柔軟了語氣,幾乎是耳語講:“小姑娘,你應該可憐可憐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