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城市信用聯社當初就是由東華市效益較好的幾家市屬國營企業主要出資成立。
雖然聯社的主要負責人,名義上要由聯社成員投票決定,但實際上人事任命權還是控制在市裡,故而市裡要用什麽款,基本上就能把城市信用聯社當成自家的提款機用。
唯一叫人頭痛的,就是東華城市信用聯社發展有些慢,規模有些小,就算是在市政堊府及市屬國營企業的大力支持下,存款余額也就三個億左右。而且之前拖堊欠的壞帳、爛帳太多,明年能放出去的款子,頂天也就四五千萬。
很多市屬企業,無論是維持生產,還是擴大生產規模、多種經營,都要借貸的需求。從其他銀行貸堊款難,大家眼睛都盯著城市信用聯社,自然不會樂意讓聯社把明年的放款額度都給了市鋼廠。
也是在市委市政堊府一力推動之下,城市信用聯社決定把明年一半的量放給市鋼廠,但也就兩千萬左右,遠遠填不了市鋼廠的缺口。
除了信用聯社外,市裡對中行、建行、工行等在東華的分支機構,就沒有多大約束力了——包括業信銀行在內,五家實力都要強過信用聯社的五家銀行,第一次會議才勉強湊出一千萬的授信額度給市鋼廠。
所謂授信額度,就是銀行核定後給企業授予貸堊款信用。在約定期限內,只要企業對銀行的貸堊款總數不超過授信額度,就可以不用進行額外審計、審查,不受次數限制的隨貸隨支。
市鋼廠現在要是從金融機構拿到一億兩千萬的授信額度,等到合資公司正式注冊成立時,就可以直接從銀行把款子貸出來,而不需要到時候再一家一家找銀行的談貸堊款,浪費時間。
譚啟平親自主持第二次協調會議,希望各家銀行能夠增加對市鋼廠的授信額度,把一億二千萬的出資款湊出來。
不過,包括張力升、孫亞琳等兩人在內,所有銀行代表都避開譚啟平的眼睛,私下裡作無聲的交流。
顧同在協調會上也是聲嘶力歇,陳述市鋼廠的經營狀況有所好轉,明年將持續好轉,還貸能力會繼續增加。
任憑顧同把話說得跟花兒一樣,台下人照例巋然不動。
有人給糾纏急了,說話也衝,建行的分行長林如春就直接說:“市鋼廠要是把拖堊欠我們行的八千萬都還上,這次授信額度缺口,我們行全包了……”
一人開口,其他人都跟著附和,要跟市鋼廠算陳年舊帳。
顧同當即臉漲得跟豬肝一樣;沈淮則很無聊的在桌下撥著手指甲,問孫亞琳身邊有沒有帶指甲鉗;還拿出兩盒煙擺桌上,讓會議室裡煙鬼們隨意抽。
市鋼廠早期的建設,都要靠自身積累,發展緩慢。
到熊文斌時期,依靠當時市委市政堊府的支持,幾乎把東華市當時一半的貸堊款都借用到市鋼廠,為市鋼廠新添了兩條生產線,也創造了市鋼廠當時的輝煌。
到熊文斌給調離時,市鋼廠當時的貸堊款差不多都清欠堊乾淨,整個市鋼廠當時的淨資產就達到四個億。
到顧同時期,市鋼廠為生產運營、新建項目、多種經營,又陸續向金融機構大筆借貸。短短五六年的時間,加上這些年來累積產生的利息,市鋼廠的債務規模就迅速膨堊脹到五個億。
如今市鋼廠的明面總資產是八個億,負債五個億,從財務結構來說,算不上多壞。
關鍵是市鋼廠眼前經營狀況有所好轉,也僅僅是能維持日常運營,工人的工資也只需要拖後兩三個月支付,但按時向銀行支付貸堊款利息還存在困難,更不用說有幾筆到期的款子,還需要新借貸堊款去還。
這種情況,誰願意再給市鋼廠增加總數高達一億兩千的新增貸堊款?態度都差不多跟林如春一樣:舊債還完、新借不難。
協調會開了兩個小時,除了城市信用聯社答應再擠兩百萬給市鋼廠,其他人一概都不表態,給逼急了就要市鋼廠先還舊債,鬧得譚啟平後悔過來參與這個協調會。
市委書記的權力,並不是什麽時候都有用的。
會議室裡煙霧繚繞,譚啟平不抽煙的人,給熏得咳嗽不止,也知道協調會再拖下去沒有辦法,就示意梁小林結束會議,讓大家都回去,單獨把沈淮、張力升等人留在會議室裡談話。
“市鋼廠積累下來的問題是比較多,東華也應省裡的要求,市鋼廠已經開始在做股權改製的工作,準備成立市鋼集團股份公司。我想市鋼廠的問題,也可以通過改製,像梅鋼那樣得到解決,煥發生機,”譚啟平合上自己的筆記本,眼睛盯著張力升,想要先重點從業信銀行打開突破口,說道,“合資公司將新成立,梅鋼與富士製鐵都要派管理人,新公司、新起點,技術以及管理,都以富士製鐵這樣的一流鋼企為標淮,前景應該比市鋼廠還要樂觀。市鋼廠這次的新增貸堊款,也都將拿合資公司的股權進行抵押,你們銀行為什麽還這麽大的顧慮?”
人跟人是不同的,市鋼廠還用原來的班子,不能從根本上形成“行的人上去、不行的人下來”的新企業制度,無論顧同的頭銜是廠長,還是集團董事長兼總經理,都只是換湯不換藥,有什麽資格跟梅鋼比?
張力升不好當面把這個點破,只是說道:
“業信銀行到東華後,還沒有跟市鋼廠有過業務上的合作,照總行的規定,大規模的信堊貸合作,需要對企業進行堊事先的財務審計。要是市鋼廠願意,我們可以馬上就開始這項工作。還有一個,就是業信銀行在東華還很弱小,業務規模開展規模不大。雖然省行一開始給我們注入一些資本金,但真正能放多少貸堊款出去,跟吸收多少存款有直接的關系。現在梅鋼的現金基本都從我們行走,把我們行的存款規模撐起來,所以我們在信堊貸業務上,也會主要考慮支持梅鋼。可以坦誠的跟譚書記你說,我們行明年對梅鋼的授信額度是一億兩千萬,扣除了已經貸出的六千萬款外,還要給梅鋼預留六千萬的計劃。一下子去掉這一塊,除非我們行明年能大規模增加存款規模,不然跟其他企業的業務合作,規模都很受限制……”
“貸堊款的事,還得跟省裡要支援,”沈淮也不想讓譚啟平當面逼張力升表態,在旁搓堊著手說道,“梅鋼要上新項目,也要走出去討錢。不然光靠東華市,我們兩個項目能把明年的信堊貸都吃光掉,其他中小企業想靠信堊貸擴大生產規模,就困難了。”
到省裡求支援,依舊會面臨市鋼廠信用度嚴重不足的問題,但兩次協調會,也叫譚啟平明白,東華市的信堊貸潛力能挖的也實在有限。
心裡明白歸明白,但是梅鋼都沒有伸手要,業信銀行就答應明年給梅鋼新增六千萬的貸堊款,對市鋼廠這邊把話說得溜圓、一毛卻不肯多拔,叫在座的譚啟平、梁小林、顧同、周明等人心裡也難舒服。
不過他們也知道,張力升又不用對市委市政堊府負責,業信銀行自成體堊系,市行向省行負責,省行向總行負責,自有章法,不是譚啟平這個市委書記施壓就管用的。
說到底,還是沈淮耍滑頭,就同意拿出四百畝項目用地來,而且這四百畝地還堅持高價折算,最終在合資公司佔15%的股份,不願意承更多的擔出資義務。不然梅鋼當主力,市鋼廠從旁輔助,整件事就要順利得多。
只是譚啟平也不好說沈淮什麽,沈淮打開始就不願意接手,也是彼此妥協之下,沈淮才同意讓周明上堊位。倒是顧同表現積極,譚啟平也急於成事,就跟富士製鐵達成現階段的初步合作意向。
一開始譚啟平也是心情大悅,以為不需要梅鋼擔主力,由市鋼廠出面,也能讓事情水到渠成,沒想到才邁出一步就遇到攔路虎。
譚啟平臉色悒鬱的跟張力升、沈淮說道:“省裡對這個項目也很重視,我會親自去跟趙秋華省長求援、求各家省行,不過還是希望業信銀行能大力支持這個項目。”
“好的,我會跟省行溝通一下,看省行能不能給予一定的支持。”張力升說話也是滴水不漏,斷不肯在其他行表態之前,就先表態。
“好吧。”譚啟平見也只能如此,就放張力升、沈淮、孫亞琳他們離開。
沈淮前腳出會議室,周明後腿追過去,說道:“小組辦公室現在還缺人手,還是要從梅鋼跟市鋼廠借調。梅鋼今年進來一個大學生,叫郭成峰的,沈淮你有沒有印象,能不能先借給我?”
“有些印象,”沈淮見周明現在也氣派了,不再像以往那般稱呼他的職務,而直呼其名,但也不管他,但不知道他怎麽跟郭成峰有了聯系,心想他最近在背後的動靜還真是不小,說道,“你讓郭成峰他自己向公司提出申請,我讓人事部給他辦離職手續。你想要用什麽人,只要他本人願意,我總不可能卡你,對不對?”
周明聽了差點吐出堊血,他是想從梅鋼先借調幾名骨乾,把攤子先撐起來,但沈淮的態度是,誰要願意去眼下還沒有譜的合資公司,去了就不要想回來。他還不能說沈淮的不是,畢竟沈淮也沒有怎麽卡他。
譚啟平、梁小林在後面聽了沈淮說這話,也沒有什麽感覺,市鋼廠的在職員工是梅鋼的四倍多,還愁從市鋼廠找不到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