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崴了腳,消腫還需要兩三天的時間,起初兩天開車不方便,好在孫亞琳拉陳丹,陪著他們一起,把東華稍能看的景點都開車走了一遍。
除了霞浦、新津外,沈淮還特地驅車帶成怡進了一趟崳山。
崳山縣位於崳嶺的東南坡,市北郊過去就是崳山縣的南界,但橫著一道雖然沒有多高但山勢險峻的象虯嶺橫出來,使得從市內要進崳山縣,就要從霞浦縣境內多繞二十公裡。
多繞出來的二十公裡,倒還是其次,都是平陸縣道,相對平整,進崳山縣境內的道路,才叫折騰人。
曲繞四五十公裡的盤山公路,算不上多險惡,但道路坎坷,甚至連一段平整的砂石路面都沒有,近三個多小時的車程,像孫亞琳這種整日都離不開車、身體素質極好的人,都差點扛不住。
到地方,陳丹跟成怡,則是拉開車門就蹲到路邊狂吐,吐得顏色慘淡。
成怡沒好意思說什麽,陳丹也忍不住抱怨:“成怡難得來一趟東華,你帶著我們往老崳嶺裡鑽,這邊再有什麽好風景,也叫這樣的路折騰壞了。”
沈淮咧著嘴壞笑,見顏色慘淡的成怡也同樣有疑惑,說道:“你們剛才是光顧著暈車了,沒注意看地形。沿路這河叫東崳溪,上遊是整個淮海省東部最大的水庫崳溪湖,分出東西崳溪來。東崳溪早年又叫野杮子河,我們進了縣城,再往上遊走兩三裡路,地形會再拔高一些,就能看到河兩邊成片的野杮子林。此時正是野杮子樹顏色最豔的時候,明天要是天晴,你們便知道這趟跑得不虛了。像孫亞琳吃不了這苦,我以前都沒有帶她來過?”
“吹吧,”孫亞琳才不信沈淮胡扯,問道,“聽說你每三四個月就要進一趟山,就是為了看這野杮子林?深秋初冬能看,入冬後、春夏季節,又有什麽看頭?”
“成怡,你剛到東華後,是不是覺得東華發展很落後?”沈淮問道。
“……”成怡點點頭,她坐謝芷的車,從徐城走國道過來,在她走過的那麽多地方,還沒有見過比淮東地區發展更落後的地方。
就是東華市裡,零零碎碎的高樓也沒有幾橦,市中心所謂的商業街也很狹窄,街鋪中間甚至還夾雜著破舊的民居,即使是東華最主要的商場也只有六層樓高,三十層高的天衡大廈,雖然給東華撐到一些顏面,但同時也將周圍城區襯托得更黯淡無光。
相比較之下,梅溪鎮地盤雖然小一些,倒更有新興城鎮的感覺,緊挨著東華市東南郊崛起來。
梅溪鎮已經改造好的地區,道路,道側的綠植以及兩邊的建築都堪稱精良,特別是渚溪大道、梅鶴公路兩側移植有大片八到十年的銀杏,雖然樹株還很細秀,但深秋以來,杏樹金黃,賞心悅目。
到徐城下飛機,坐車往東行,沿路所行都是渚江北岸的平原區,看到的都是田野,極少看到成片的樹林。
到梅溪鎮之後,才看到原來淮東地區的平原裡,原來也有地方種有這麽密集的樹,叫成怡多少找到些英倫城鎮的感覺。
成怡能看出梅溪鎮鎮區及鄉野所種植的樹,樹齡都相當有小,但由於相對種植密集的關系,倒也蔚然可觀;而沿梅溪河的灘濕地都恢復成水杉林與灌木、蘆草雜生的近原生地貌,風景就格外的美好。
這叫人知道沈淮在地方當官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壞,即使沈淮不再兼任梅溪鎮的黨政職務,但也說明他留給別人的,並不總是壞的東西。
“東華是窮啊,這兩年發展還算是有起色的,今年城鄉人均收入大概可能也就兩千剛出頭的樣子,但跟崳山縣的情況比起來,那就要寬綽多了,”沈淮說道,“崳山縣今年的城鄉人均收入,可能都過不了一千。”
“這麽窮?”成怡訝異的問。
成怡到英國讀的是法律碩士學位,加上家庭的因素,見識要比普通年輕女人要開闊得多,自然知道城鄉人均收入都不過千,貧窮的程度會有多恐怖,差不多將有一半人口處在赤貧線以下,大多數人連溫飽都成問題。
對大多數生活富裕的家庭來說,很難理解溫飽都成問題是什麽概念。
等成怡跟陳丹稍緩過勁來,沈淮便指著路,叫孫亞琳往崳山縣城裡開。
所謂的崳山縣城,就跟兩三年前的梅溪鎮差仿,面積甚至還有略小一些,外圍有些農地。
整個看上去是窩在山嶺間的一座大壩子,狹長的橢圓地形,仿佛一片巨大的榆葉落在山嶺間,給東崳溪分割成兩掰。
主城在河東,沿河有一段柏油路,也是進山以來最平整的道路,但開車過去,路側的支路巷道,要麽是砂石路,要麽就是古老的石板路,相比較梅溪鎮更高的地方,就是崳山縣城保持著更好的古鎮風貌。特別是河西,地方雖然更狹窄,但古鎮風韻更濃鬱,遠眺去,城頭城尾,竟只有兩座窄橋,將河東河西兩個半城連起來。
縣招待所在柏油路的頂頭,跟縣政府大院挨著,都是老式的寨樓。
沈淮將車開進招待所的院子裡,辦了住宿手續,最好的房間每間也只要三十元,包中晚飯另加十元。不過知道崳山入秋後風景不錯,進招待所住宿的旅人倒也不少,沈淮他們來晚一些,都未必有足夠的房間。
進了招待所,成怡跟陳丹的精神倒是恢復過來了,陰霾了一天的天氣在黃昏之時又突然轉晴,沈淮帶著三女離開招待所,瘸著腳往更高處走,居高望下,看著崳山縣城層層疊疊的黑色屋面,給東崳溪分成兩掰,仿佛兩片深色的雲彩,在城區的邊緣,野杮子林紅染如火,仿佛要將東崳溪燒燃……
“這邊的風景真好,以後發展旅遊業倒是不錯啊。”成怡這才覺得在路上顛簸兩三個小時走這一趟,還真是值了。
沈淮笑了笑,說道:“是啊。不過旅遊業能發展到什麽程度,跟經濟發展的整體水平密切相關。崳山縣是東華人口最少的一個縣,但也有五十來萬人口。想要五十來萬人口都能靠旅遊業解決溫飽問題,那至少需要吸引每年一千萬人次、平均每天三萬人次進山旅遊消費才免費夠,靠三五個大款或者偶爾一二十人的海外旅行團,只能叫三五百人以此為業。而即使外圍的經濟發展起來,有出遊消費的需求,崳山縣自身基礎條件差,現實生活也沒有太多像我們這般吃飽飯撐著、沒事顛簸兩三個小時就為看個野杮子林跑一趟的人。”
孫亞琳聽沈淮一路談崳山縣的風土人情,見他知道崳山縣的各種情況了解很深,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你不會閑瘋了,想進崳山當官吧?”
“你不覺得崳山是個休生養性的好地方?”沈淮問道。
“崳山縣的資源太有限,甚至連成片用來發展大規模產業的平整土地都少,你能耐再強,把你扔崳山來,你就是一條小泥鰍,折騰不出什麽浪花,”孫亞琳說道,“我要是譚啟平,就直接把你調到崳山縣,讓你當個副書記,困死在這裡,什麽事都做不了,看你還怎麽折騰。你不服從調令,那你以後就不要再回地方。”
“再毒婦人心,”沈淮跟孫亞琳橫了橫眼,又跟成怡說道,“對了,崔老爺子早年就在崳山縣打遊擊,還是當時的崳山縣委書記,他喜歡喝崳山茶,你後天回去,捎幾件山貨,準保能討長輩的喜歡。”
放在防備心態,以平常朋友相處,成怡發現沈淮這個人,知識廣博、見解深刻、談吐風趣,為人處事妥貼,與他相處又不會感到有絲毫的壓力,或許真如他自己所說,做戀人不合格,做朋友真不錯。
就算孫亞琳,雖然言語間經常擠兌沈淮兩句,甚至會時不時的數落一下他以前的劣跡,但成怡能感覺到孫亞琳跟沈淮這兩個可能都算不上有什麽血緣關系的表姐弟, 關系其實親密得很。
已經過了兩天,沈淮右腿消腫不少,只要路程不長,倒也能慢慢的走,將晚時分,就陪著三女在崳山縣城裡轉悠,又尋了正常的山野風味餐飲,請她們飽餐一頓。
第二天起早,又開車走更崎嶇的道路,往上遊崳溪湖去遊玩。
崳溪湖是六十年代建的一座水庫,配建水電站,是崳山縣為數不多的幾處工業設施,電站裝機容量只有四千瓦。雖然水電站不大,但由於崳山縣的經濟發展落後,電站在豐水季所發的電力甚至有富裕,能往外輸出,也是崳山縣主要收入來源之一。
崳溪湖藏於山嶺之間,匯聚崳嶺東坡十數條溪河,積水面積近有百平方公裡,不僅是淮省東部最大的水庫,也是東華市境內最大的淡水湖。
在崳溪湖玩了半天,到下午兩點鍾,沈淮再開車,帶著三女直接離開崳山縣,返回東華市裡,第二天又趕早,將成怡送到機場,讓她乘機返回燕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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