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蔓站起來,“好,我馬上走。”
回了更衣間拿了衣服,明蔓出了游泳館,剛走下外面台階,手機忽然響起鈴聲。
明蔓掏出手機低頭看了眼,屏幕上來電顯示——薛阿姨。
她愣了半秒,薛梅很少給她打電話,有事情也會讓明大宏和她說。薛梅是她的後母,從小到大,雖然沒有對她特別上心,但也好歹沒有像小說裡的惡毒後媽那樣苛待她過,頂多就是讓明大宏給她打電話,讓她去廠裡打打工貼補家用。
總歸沒有血緣親情,彼此間是隔了一層的。她和薛梅不親,自從他們結婚之後,她也很少在家裡住了。
猶豫片刻,最後明蔓接通電話。
“喂,薛阿姨。”
“姐姐……”電話裡傳來一道稚嫩的聲音,不是薛梅打來的,是明慕雪。
第37章
深夜十點,明蔓匆匆回了家。
薛梅陪著明慕雪在屋裡講故事,明大宏坐在外面客廳,垂著頭一動不動。
開門的瞬間,明大宏看見進來的明蔓,愣了下。
明蔓聽著明慕雪臥室裡的聲音,垂眸走到明大宏身邊,低聲問:“為什麽不去醫院?”
明大宏聲音有些疲憊,沙啞著說:“沒有錢做手術,醫院怕隨時有危險,勸我們回來。”
明蔓看著明大宏頹廢的面容,兩個多月不見,他一下子老了很多。
從小到大,因為明慕雪身體不好,所以他將所有的父愛幾乎全都給了明慕雪,不管明慕雪要什麽,他都會無條件地滿足她,也只有在明慕雪身上,她才會感受到,眼前的這個男人,也可以是一個好父親。
如果父愛可以分割,至少他從沒有給予她過。
“需要多少錢?”明蔓低聲問。
明大宏:“三十萬。”
三十萬……對他們這樣的家庭,是天文數字。
這些年,他們一直過得很清貧,明大宏沒什麽文化,平時只能去工地上做散工,遇到不好的天氣,就只能歇業。薛梅在紡織廠上班,拿的工資,也不高,兩人加起來的收入,也只能夠這樣的三口之家日常開銷。
更不要談,能攢下多少錢。
三十萬……
是他們無法負擔得起的數字,卻也是明慕雪唯一的希望。
明大宏努力提起情緒,他站起身,笑著問:“餓不餓,要不要爸爸給你下碗面,今晚做了紅燒豬蹄,拿來下面條特別好吃,你等著,爸給你下。”
說完,明大宏往廚房走。
明蔓張了張口,要說什麽,卻只看見他孤寂落寞的背影,離她越來越遠。
所謂一場父女,不論有多少怨多少恨,可卻在面臨生與死的時候,仿佛一下子就會煙消雲散。
她怨他,卻又無法真正的恨他。
轉身走向臥室,明蔓敲了下門,旋開門把手進去。
薛梅看見明蔓,努力扯起一個笑容,聲音微啞:“蔓蔓回來了。”
明蔓輕聲開口:“薛阿姨。”
“姐姐——”明慕雪坐在床上,看見明蔓一下子高興喊道。
明蔓看著躺在床上的人,口鼻上戴著氧氣面罩,整個人瘦瘦弱弱的,臉色發紫,嘴唇也發紫,明明是夏天,可看著卻像是冬天一樣讓人覺得寒冷。
床旁豎放著好幾個有人那麽高的藍色氧氣瓶,連著白色的透明管子,通到床上。
明蔓心裡有些難受,強忍著朝明慕雪抿起一個笑容,沒有說什麽。
她走過去,坐在床邊。
“回來了。”薛梅看見明蔓,開口道。
明蔓低聲嗯了一聲,問:“雪雪怎麽樣了?”
薛梅:“這兩天還好,也不怎麽咳嗽了,精神也好多了。”
明慕雪坐在床邊,聽見媽媽的話,扒拉開口鼻上的氧氣面罩,高興著問:“那媽媽,雪雪是不是已經好了,可以出去玩了?”
明慕雪只有六歲,在她的認知裡,生命的意義也許還只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今天生病了,明天就會變好。有媽媽在身邊陪伴著,就什麽都沒有關系。
可有時候,生命卻不是一個人的事情。
薛梅聽見女兒稚嫩期待的聲音,眼眶慢慢濕潤,她努力抿起嘴角,垂下眼睫不讓人發現自己的傷心,笑著說:“是啊,等雪雪再好一點,媽媽帶你去遊樂園玩。”
明慕雪高興地說:“那我想要個芭比娃娃,好不好媽媽?”
薛梅聲音顫抖地笑說:“好。”
明蔓聽得難受,起身出門。
明大宏煮了一碗豬蹄面,端到桌上,熱騰騰地冒著水汽,“煮好了,還加了點雪菜,是你薛阿姨自己醃的,特別好吃,你還沒嘗過,來嘗嘗。”
明蔓望著桌上的那碗面,抬腳走過去。
拿起筷子,挑起一口面,發現底下藏著好多塊的豬蹄。
明蔓輕怔了下,低頭吃了一口。
明大宏坐在旁邊,問:“好吃嗎?”
明蔓:“好吃。”
明大宏看著女兒的側臉,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爸也好久沒有給你煮過面了,就當是上回你十八歲生日,爸給你煮的長壽面吧。”
一句長壽面讓明蔓喉嚨一下酸澀,那是一個從心底裡最真實的祝福和期盼。黑發人早晚會送走白發人,可讓白發人送走黑發人,大抵是這世上最悲哀與痛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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