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亮本就不甚明亮,此刻更是躲到了雲後面,留薛葭葭一個人面對眼前的清冷青年。
明明宿捨的大門就在十幾步遠啊……
她在心裡淚著,想說帥哥拜拜有緣再見,但上下嘴唇此時倒像是被縫上了,說不出話來。
一半因為他過分的美貌,一半因為他現在氣悶的情緒。
嗯?為什麼會知道他這是生氣呢……
美人還是美人,眉也未蹙,也沒目露凶光;甚至,唇角還是略帶著上揚的弧度。
但她就是感覺得到周圍迅速變低的氣壓——啊啊,果然她太凶狠了;人家還沒說啥,她就在那裡扔出一句你別追我我有愛人……是個人都會胸悶吧,何況是這種姿色的美人。不管人家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她,估計都能被氣個夠嗆。
舔舔有些發干的上嘴唇,她覺得自己方才的微醺之意已經在面前比月色還冷的人面前清醒了大半,“凌昭,還有事麼?”
這是一句多麼客氣的通用逐客令啊……
這是一句讓她頂著俊美青年微怒情緒說得多麼痛苦的客套話呀……
這麼一個美人,本就是天上的皎皎明月,她這等凡人也就在垂涎著YY幾下。忽然跑到面前來,說著考驗人意志的話,誰都受不了。誰都難以抵擋。
但她薛葭葭,偏就是這樣的死心眼。
她也沒辦法。
以前從來不對網友心動,便可以安守著一顆心在眾網游裡穿梭,笑嘻嘻地當一個超然的PK狂人;但這次她也不能控制,自我安慰說年輕人麼,必然要有一次放縱的紀錄。一旦認定,她便不再在乎什麼阻隔,哪怕只是暗戀,她也要堅持這一種心動。何況……他還是單身呢。
想著想著,笑容又變得分外溫柔羞澀。
他心裡一緊,卻還是不動聲色。她的眼波閃爍,微笑不可抑止,如游戲中一樣的美麗輕靈。但這表情,卻不是為他。是為了她口中的那個“喜歡的人”。
她在撩撥了他的心情後,匆忙下線,毫未知會一聲,便消失了。若在往日,確實沒什麼。但他今天卻莫名地非常想快點見到她。
游戲裡遲遲裡等她不來,便鬼使神差地開了車來她學校這裡,好在這學校的女生宿捨是號稱全亞洲最大的女生宿捨航母,只一棟超大的宿捨樓,並無分捨,他便很容易地找對方向。
遠遠地看她過來,還在心裡欣喜,見她一襲裙裝,清麗無雙,車燈照在她身上,一如每天所見的那樣美麗。
只是沒想到啊,她竟然和他說,她有喜歡的人了。
原來網絡裡的那些溫柔,到底是抓不住她的心麼。
他以為這樣的循序漸進,以為可以這樣一點點地在他們認識的世界裡彼此了解,再到最終地相見;但還是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突如其來的沖擊。
而她現在,竟還在想要脫身。
長睫一揚,青年離開了一直倚靠著的跑車,向月色下的少女走去。
漆黑得讓黑夜歎息的眸子,只看一眼就讓人無法忽視的絕艷,自然讓薛葭葭腳下生根,挪不動半步。
腦子裡警笛大作,有某種危險的訊號在靠近。
她的臉騰一下燃起火燒雲,看著那美麗侵略過來。
“薛葭葭,”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聲音帶了磁性一樣,讓她有些恍惚。待抬頭,他已經站在自己面前,很近很近的地方。他低了頭看她,眸子裡面的情緒復雜得超出她的解讀范圍。她險險地退後一步,想避開這種危險的距離。但他卻毫不體貼地前進一步,斷絕她的念頭。
她有些惱地抬頭。
“有什麼事?”
他唇角一勾,那抹笑意讓月亮也黯然失色,“我是想知道,你‘喜歡的人’為什麼不送你到這宿舍門口。”
好吧,這是他倖存的理智。
如果是他,他必然不會留著她一個人走這麼遠的路回宿捨,一定會陪著她看著她走進大門。如果那個人沒有做到,不管是什麼理由,至少他是有十足的理由說服自己,可以將她爭取過來,因為他一定會將她照顧得更好。
她胸口一窒,——因為那個人只是個網友,可以說現實中素未謀面的網友。她從哪裡找一個暗戀著的,網絡裡的男人來送她呢。
原來是有這樣的缺憾啊。
一往無前的心,突然有些瑟縮;初次發現了所謂的暗戀者的悲哀……
她久不回答,他微哂,“不能送你……”
好吧,此刻的他也覺得自己太小人太卑鄙了,竟然在用這種方式離間她和她喜歡的人的感情。
薛葭葭何許人也。
死鴨子嘴硬便是她的一大潛伏個性。
“那也和你無關吧。”雖然心裡已經抖得不成樣子,但還是要強撐著辯白,“我說了是我喜歡的人,又不一定要他喜歡我。而且,這是我的事。”
他語噎。
氣氛再度僵冷。
“確實。”清冷的聲音,讓她疑心自己為什麼覺得他的聲音越聽越耳熟。就見那青年說,“薛葭葭你真是笨,”後半句又說了句什麼,她卻沒能再聽清。
她低著頭,不去看他。這麼美的人,誰對他說了重話,都會良心不安吧。何況薛葭葭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好人……此刻更不敢直面他那張俊臉。
迫人的氣勢忽然撤去,腳尖對著的另一雙腳移開。然後,過一會便聽到汽車發動的聲音。她茫然地抬眼,便見了那跑車籠了一車的月光載著他絕塵而去。
……誰能告訴她剛才發生了什麼麼。
揉揉太陽穴,果子酒的酒勁像是忽然又襲上來,她轉身跑進宿舍。
雖是惦記著游戲才心心念念地早回來,但在途中波折重重,折騰得她頭暈。便胡亂卸了妝容,草草睡了。
直到莫晴回來,把她吵醒。
“薛葭葭,你不是吧,你居然這麼早就回來,還睡著了!”看她的模樣,就知道已經回來很久了。莫晴嘔血——
她半睜著眼,從鼻子裡哼出聲來,“莫晴我告訴你,別吵我睡覺;別以為我和秦沐風都沒看出來,你和羅楊剛好上就開始算計我們,這筆帳我們明天再算。”威脅完畢,繼續倒頭呼呼大睡。
莫晴默了半晌,才躡手躡腳地換衣服收拾。
手機響了,她連忙接聽,到屋外講。
“昏死了,她居然知道我們設計他倆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卻是笑得一派鎮定自然,“本來就不可能瞞住他們。今天秦沐風看到她就明白了,不過他倒是沒發難。也算得饒過我們。”
她握了手機輕笑,“你確定秦沐風喜歡她麼?”她很熱心於撮合這對俊男靚女——
“這我只能說很可能;但我更清楚我喜歡誰……”
她紅了臉,捂住聽筒輕輕地說了幾句什麼,然後無聲地笑。
月亮又從雲間探出頭來,一片皎潔。
等薛葭葭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斜45度照到她的床位——這是下午兩點鍾的標志。
洗漱完畢,嘴裡叼了面包便又開機。
看好友信息。
來自天外的名字灰著。
頓時精神氣去了大半,萎靡不振地坐在總部房間裡解決早餐問題。
蠶最先發現了她的存在,“哦呵,會長大人早呀。”
“……不早了。”她扯動嘴角,“你還在和小白做東方天柱的任務麼。”和蠶相處地久了,她時而也會順著蠶的說法稱白露為小白——
“她還沒上線。”蠶的心情似乎很愉快,“會長大人昨天倒是下線得早。”
“還好。”她轉轉眼珠,“昨天有發生什麼事麼?”
蠶那邊又傳來那種讓她微惱的洞察一切似的笑聲,“會長大人想聽關於哪方面的,或者,關於誰的?”
“……”她心一橫,“關於我家夫君的。”說完不等蠶笑,她自己的臉和心便已經開始作出劇烈反應。
蠶卻沒笑她,“昨天你下線以後什麼也沒發生,不過白露倒是說她哥九點多出去了,沒一會就回來了。而且心情很不好。”
“……是麼。”她撫了撫衣服上的皺紋,有些挫敗。縱然知道這些也沒辦法做出什麼,他畢竟和她並沒有網游外的交集;即使知道他心情不好,現在也無從去安慰一個不在線的他。
蠶那裡沉默了好一會,從工會頻道切到了私人聊天頻道,“你和來自天外,到什麼程度了?”
“啊?……”她漲紅了臉,忽然有些許的局促,全無了那一介女子揮斥方遒的會長氣魄,“什、什麼程度?”
蠶難得地鄭重,“葭葭……以前《天下霸業》裡面你也有澈,但我們可從來沒不放心過。可這次不同,……你對白露的哥哥,動心了?”他第一次叫她葭葭,從前初次認識,他因著白露的緣故加進工會,便一直叫她會長。但今天突然換了個稱呼,讓她有些不習慣。
他的問題,她並不回答,但他和她都知道,這是默認。
蠶沉默了好一會,才緩緩道,“也沒什麼,但木頭阿泰他們還是要我和你想交代一聲;你自己小心,要開心。”
……她默。知道他們是在擔心她。心好像被陽光照到,暖烘烘的。
“你忽然這麼溫情,我真不習慣呀,蠶。”她咧了嘴笑,繼續把氣氛拉回她習慣的輕鬆。
“哦呵,孩子們讓人不放心。”他極配合地,回答。
“那你和白露——”她的話尾忽然止住,也許蠶並不是真的喜歡白露吶……
“那不一樣。”微微帶了笑意的聲音,蠶的彎彎眉眼,連想像到都像一尾狐狸,“我現實中認識小白。”
她附和著笑了幾聲,便又多愁善感起來——現實中認識……她可還是一介飄在空中的網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