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薔薇 第72章

來自天外的形象仍然是半透明的，這是進入《亂世》不足十秒的時間內人物數據讀取的結果。她下意識地攀著他的手，眼裡眸間盛滿喜悅，“應酬完了？”瞟一眼界面上的現實時間提示，發現剛剛九點不到。

他的影像逐漸真實，但容顏仍然不減那近乎虛幻的美麗，“還沒，不過，下面的事情和我沒什麼關系。”

“嗯……”她對他的話深信不疑，方才因為下級守護山神即將出現而略帶躁動的心情，也漸漸平復下來。

他的眼因著她的小動作而渲染出溫柔喜悅的顏色，但面上仍然平靜無波，雖心醉於此刻佳人在側，但亦覺察到前方那股冰涼的視線來襲。

第一天轉過臉，不再去看著她面龐上因來自天外到來而煥發神采的笑容，心知關於通靈的討論應是到此為止。

她已經有了第一高手在身旁，縱無靈器助益，也能無驚無險地越過赤霧，到達驛站與眾人會合。

此時此刻，她的身邊，已經沒有他的位置。

葭葭順著來自天外的視線望去，這才稍稍連上剛才被中止的思維，低聲對他說明方才的原委。說到澈的身份時，略帶尷尬地以一句“雄霸一方以前的元老”便草草帶過。劇情回顧便到通靈一事上戛然而止。

兩人不緊不慢地與第一天保持著穩定的距離，緩步前進。

他對於澈與葭葭的關系，也略有耳聞，但此刻她既不明說，便也不須介懷。只順著她的思路詢道，“你預備怎麼回答？”

“我打算拒絕。”她老老實實地說，絲毫沒有捕捉到自家夫君眼中劃過的那一抹不出所料的情緒，兀自在此小聲陳述理由，“雖然通靈以後，靈器的威力很大，對於我也有一些好處，但他現在是伊人相忘的主事，身份就很微妙；以後如果我們兩大陣營城戰相見，他一方面自己是殺人利器，一方面我又能召喚使用。會讓他為難的。而且，呃……而且……”她支支吾吾地，似是無法決定如何措詞。

“什麼？”

“而且通靈以後，不就是要和他一起玩……那你怎麼辦。”

他一怔，有種久違的微甜自心口升起，浸得唇邊揚起微笑，“沒什麼……你們通靈吧。”

“哎？……”她可是糾結了好一會才曉得怎樣暗示他，她在意他吃醋吶。怎麼他反倒是不介意的那個……

“我是認真的。”他輕聲道，眼眸瞧著前方那抹雪白的背影，“你們通靈吧。”

《天下霸業》裡，他是一身雪服的風系術士，她是可起死回生的神醫，共乘白鶴縱橫四方的時光雖然短暫，但卻是他用心對待的珍貴片斷。

意氣風發如她，永遠不需要依靠別人的獨立與果斷，這是誰都比不上的明亮特質；這樣的女孩子，應當永遠有著不讓須眉的風范，堪與任何人中之龍比肩而立。

抱著讓自己也無法捉摸的心情，他靜靜地來到《亂世》。初時得知選擇靈契持有者的人即為蒹葭蒼蒼時，他幾乎是彎著唇角選擇了靈器本身。只有她會堅持著成為掌控的一方，也只有她，值得成為掌控他的一方。

但多麼戲劇，他自單練的偏遠地圖回到《亂世》的繁華城市，最先得知的，便是傳得沸沸揚揚的她的婚禮。婚禮的另一方，便是擁有著第一高手頭銜的男人，來自天外。

當別人都在議論著來自天外與她結婚是犧牲了如何的利益，放棄了怎樣的機會；而她也是借著這場婚禮結下了多麼強大的後援時，他皆是冷然一笑置之，但在流言之下，內心的認知卻在不知不覺中產生了些許動搖。

高傲的她，竟也會在這樣明顯的弱勢下接受這樣一樁對方強勢許多的婚姻。即使再如何堅信她只肯依賴自己的力量，也不免開始質疑。

直到她力克凡爾賽玫瑰，那一瞬間的卓絕實力與隱藏副業滿級煉藥師身份令得所有的流言不攻自破，那畫面上的神采飛揚，令人群中遠遠觀望的他終於生出欣慰。縱然與《雄霸一方》中截然不同的裝束，縱然由鍵盤游戲改成了頭盔全息網游，她眉宇間的那股驕傲與獨立，也是誰都復制不來的獨特。

但那同著禮服的俊雅男子擁她入懷，在旁人羨煞的目光中，仍然聽得有人感慨，“也只有第一高手與第一大工會才能吸引這種實力容貌的女人。”

變化，似乎從那一刻開始萌芽。

她從來都是讓自己站在巔峰的女子，當初所有榜單上高倨不落的NO.1之位，連夫妻PK榜她都不願落於人後；他便知道，她總在追尋著絕對的力量與優勢。

尹真雪說，“她的眼中大概只看得見朋友與勢均力敵的對手，你要做哪一個？”

他哪一種都不要做。

靈器的另一方維系，是她所不知道的指令。他在黑暗中關注她的一舉一動，雖從來不曾主動施以援手，卻也不容得肖小對她下手。

自己也無法分析的復雜情緒，也同樣不願呈給任何一個別人來剖析。

再如何，都是他自己的心情，也都是由她引發的心情。

每一次來到她面前，總不能忽略她眼眸深處掩飾不住的失望，但仍然默契地保持沉默——她失望的原因，是因為他不是那個“他”。

正如此刻，她會在來自天外到達時，斂去所有的戒備，與他柔聲交談。

而他只能挺直了脊梁成為她前方的背影。

漆色的眸凝成一片黑色的冰涼，幾乎是沒有焦點似的鎖向面前的赤色妖霧。

為什麼要告訴她通靈呢？

他幾乎開始懊惱那一剎那自己的失言。

難道是期待著看她認出自己的那一刻會有什麼神態變化麼……

但她的反應，卻讓他的心裡有一點失落。

保持這樣淡然的，似敵似友的關系不好麼？

他質問著自己。

當滿心的期待被她剎那的表情變化所扼制，來自天外的出現使得所有的話題都被中止。

他沒有任何籌碼，讓她願意締結通靈之契。她向來不願節外生枝，而通靈之後意味著，她將與他，繼續《天下霸業》中那樣共同游戲的搭配。

而這，差別只在於，一個所謂“夫妻”的名份而已。

這對《亂世》中人人稱羨的男女，怎會在沒必要的情況下，讓關係復雜化。

“我們通靈吧。”

純白的身影立時僵止，似乎是懷疑自己的耳朵。

來自天外的表情淡淡的，沒有去看那前方純白著衣者的滯止；只是眼波溫柔地關注他身邊的那襲雪綃。

直到第一天冷靜得過分的聲音質問著，“為什麼？”

他自然知道，第一天問的是誰。

紫色的眸挑向那股冰涼視線的來處，他彷彿是根本不明白他所問謂何，“對她有益的，何必拒絕。”

冰黑的眸凝視他許久，終於移開視線。

靈器“心境明澈”申請與靈契持有者締結通靈之契，是否接受？

粗粗瀏覽了系統關於通靈的一系列說明，她選擇了接受。

銀白色的光芒在她擊下接受選擇鍵的瞬間自兩人體內放射出來，仿佛是歡慶著通靈契約的生成，細碎的星芒慢慢飛升至上空，旋轉著交纏為同一束光線沒入雲端。

待光芒散去，白衣的男子依舊沉默前行。

雪綃絲甲包裹的麗人則驚歎連連地查看著技能書後新增的一頁——通靈系列技能。

靈魂轉換，移形換影，彼方召喚，……

關於技能的說明，她看過來以後，只能僵硬著附送兩個字作為評價——逆天。

所以，當眼前的赤色霧氣愈發濃郁，行至其中的三人已經能用肉眼辨別出前方隱約的魔物輪廓時，她的心裡已經完全充滿了躍躍欲試的興奮。

被稱為《名器錄》上超越軒轅劍的存在，通靈後的心境明澈之首戰，將在昆侖下級守護山神的身上實現。

來自天外在她身邊緩步前行，暗殺者的敏銳已經使得他完全進入戒備狀態。眸中映著葭葭滿是雀躍的神采，雖也對陌曉茹所說的靈器的威力揣著猜測與拭目以待的情緒，但仍然不放鬆對葭葭防護。

長睫微揚，超越其他職業的遠視角已經捕捉到那隱約輪廓的稜角。

全身披著鱗甲，火紅色的妖氣。依著游戲中的設置，由體格與身上的妖氣顏色判斷BOSS的等級和實力的規則，下級守護山神便已經是野外的中上級BOSS的程度。

“葭葭。”見她依然毫無所覺地往前走，他按住她的肩，“再往前一點，就容易進入它的警戒范圍了。”在摸清那BOSS的底細以前，妄動實在是不明智的舉動。

幾步前第一天也幾乎在同時止住步伐，縱然沒有與暗殺者相媲美的遠視角，但也能從前方越來越濃烈的魔物氛圍中感知一二。

昆侖下級守護山神，風系仙族BOSS，擅長地，火，風三系術法，十九萬點血量。水火風地念光暗屬性抗性120%，物理防御800點……

瞧著調出來的尹真雪的資料，葭葭沉默了。

擅長兩種以上的術法，其中兩種還是相剋的……屬性抗性過百，即是這些傷害打上去不但不能造成傷害，還有一定機率給它加血……

繼今天看過的靈契技能以後，這BOSS的說明，再次讓她感慨道——逆天。

“過來了。”低沉的嗓音，伴隨著與聲音同步的，溫暖的懷抱。

她睜大眼，看著那剛才也僅僅能看清輪廓的BOSS竟然在交睫間掃至她原本站立的所在。眼前的景色急速後退，來自天外的黑色斗篷護住她的身體，而另一方面，那抹純白的身影卻像一支利刃，毫無猶豫之態地迎向那團火色鱗甲。

“第……”擔心的驚呼卻硬生生地止在喉間，因著那團快得過分的身法，仿佛一道白練，游刃有余地穿梭在焰色之中。

還好，她竟忘了，現在的澈，第一天，有著不遜於來自天外的卓絕實力；甚至曾經只身取得白虎之瞳。

他畢竟是靈器之身——

“還是不夠。”紫眸男子擁著她，退出丈許，在確定那一片空地上的纏斗不會波及她之後，放她下地，並即時切換至戰斗姿態。“同種族的攻擊到底是要減去加成傷害。”

“你……當心。”她只來得及說上這三個字，便見那玄衣的暗殺者掠入了那膠著的纏斗之中。

已經很不錯了，以同種族的傷害而言，他能做到如此已經相當罕見。無論身法或者是應變，他都已經算是劍系職業的個中翹楚。

來自天外心裡如此評估著第一天的表現，手底的劍刃卻在極精准的位置格開即將刺入第一天要害的下級守護山神的手刺。擦身而過的瞬間，白衣劍仙原本全神貫注如守護山神攻勢的眼眸即刻被刺痛的冰寒覆蓋。

“天外。”遠遠地，聽到那邊在場唯一的女聲呼喚他。

執刀激戰的玄衣暗殺者稍稍分心，聽她的下文。

“換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