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葭忽然看到提示。
“玩家尹真雪被元老蠶加入工會。”
來不及為這個重要角色入會開心,她便聽到白露用幾乎咆哮的聲音在吼著那位據說新鮮和她秘密成婚的夫君,蠶先生。
“你腦子抽了,加她進會干毛?”
尹真雪仍然在大部隊的最後面,也不知是不是沒有開工會聊天頻道,對於白露在頻道裡的排斥充耳不聞,只管沉默著遠遠地跟著。
“小白,氣大傷肝。”蠶無視周遭那一群人興災樂禍的觀望,依舊用著一貫的調笑口吻,“這不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嘛,我們之前邀請她入會邀請了不下三十次,統統被她拒絕掉了。現在成功了吶。”
白露眼一橫,“得不到的才是最好是嗎?”語氣溫柔得讓所有人警戒。
“白露你想太多了,哈哈。”葭葭適時地出來打圓場。“蠶這叫不計前嫌,一切從工會利益出發,和私人糾葛無關。”
“對對,要是私人恩怨。蠶哪會加她入會,她剛才還暗算他咧。”木頭也立即出來聲援,白露個爆脾氣,要是一下子強上了,估計全工會都得停下來等她這倔勁過去。
有人出面為蠶開脫,又說得合情合理,白露便緩了語氣,“加了有什麼用,她不想久待加了也很快就退。”
“不會的。”蠶微笑的聲音裡面含著一如既往的胸有成竹,“之前她連續拒絕是一回事,但我們工會,一旦加進來,就很少會有主動退會的。”
一一瀏覽過工會成員名單上的名字,他唇邊笑意更甚。
自己工會的魅力所在,他還是有幾分信心的。
“對了,會長,既然尹真雪是我們會的了;你夫君那的那段她偷襲我的證據就銷了吧。”不管尹真雪開沒開聊天頻道,他到底是要把這段話說出來以顯示他們雄霸一方工會把她當自己人的誠意。
葭葭應著,把蠶的話向身邊的來自天外轉達了。
來自天外聽她說完,目視前方的面孔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刻意地壓低了聲音附在她耳邊道,“我是騙他們的。”
葭葭僵硬了。
你居然也會玩這種陰招?
神明金光燦爛的完美形象忽然損了一角——
她繼續充當傳聲筒,將他的原話傳達到會聊頻道時,原本閒聊熱鬧的工會頻道瞬間鴉雀無聲。
“……大姐大,你確定,那是來自天外,不是蠶麼?”阿泰考慮了好久,才用淳樸得讓人無語的聲音說,“這種做事風格……”
“我可以把這個當成是你對我的誇贊麼?”蠶很欣慰地接應他的話語,“雖然有點小歧意。”想了想,又在眾人的沉默中感慨一句,“這一直不玩陰招的人玩一下,果然效果驚人。”
白露卻是最為鎮定的一個,望著天緩緩地來了一句,“沒有和他一起生活過二十多年的血淚史,你是不會知道其實他就是這種人……”美眸一轉,“所以葭葭——”
“嗯?”
“自求多福吧!”
“……”
“葭葭。”
“嗯?”她收到他的私聊訊息,立即把工會頻道閒置一邊,和他並肩密語。
“明天一起吃飯吧,下午有課麼?”他很自然地牽了她的手,閒閒地扯著話題,“沒課一起去看電影?”
她囧,“你工作不忙麼?”為啥他在繁盛國際還能這麼清閒——難道傳聞中繁盛國際裡高強度的工作量和迫人的工作壓力都是言過其實?怎麼他總是顯得比她這個上學的人閒。
“一般。應付得來。”他語氣淡然,“還沒回答呢,去麼?”
“……去啊。”他的邀約她怎麼會放過,“那幾點我們碰頭?”
“十點半我去接你。”
突然想起莫晴說過的那些話,她不免又添上一句,“你別把車開到學校裡,太招搖了,你到了以後我出去找你。”
他一怔,不明白她怎麼突然有這種細膩的心思,“怎麼?”
“莫晴說的啦,你太顯眼了。學校裡的八公八婆很多的。”她嘟嘟唇,後知後覺地再次感謝莫晴那天的友情提醒,想到這裡又跳轉著撲到他身前,“要不然明天中午我們和莫晴一起吃飯吧,我那宿捨就她一個……”
“好。”他微笑,已經聽她說過大學裡這種“傳統”,女孩子的新新男友需得請女友同捨成員吃一頓飯作為“見家長”的程序,“那下午也一起去看電影麼?”
“這大概不大可能。”她想起莫晴說過明天下午會有大四的課程,她要給羅楊去當伴讀,“她得陪她男人呢。”
“嗯。也好。”他點頭,“不妨礙二人世界。”
他過分簡潔的後半句讓她瞬間浮想聯翩,耳根迅速堆起可疑的紅暈;惹得他心中一陣悸動。手於是又握得緊了些。
她猶不覺他的心緒變化,平緩了自己情緒一會以後,抬頭,“你會不會覺得滿無聊的?”
“什麼?”
“好像我們在一起,都很多說的是游戲裡的事情呀。”她雖然沒談過戀愛,但也多少感覺到好像有些不大正確;游戲裡談游戲,見了面吃飯不自覺地又把話題牽回游戲。
他失笑,“嗯……你也這麼覺得啊。”
確實不正常哈?她仿佛找到共鳴一般連連點頭,“那我們以後見面少談游戲吧。”她要棄暗投明改過自新……
“有道理。”他繼續微笑,笑容的角度並無任何不妥,“我們是應該多討論討論將來的規劃。”
“……”這個,沒有順承關系吧。她不知如何往下接了。
見著她無語,他終於好笑地放棄捉弄她的機會,語氣一換,“其實沒什麼。不必太過刻意去想聊什麼。”
她蹙眉,“但這樣子,我們好像沒有什麼交流了解嘛。”說來說去,都是和些虛擬的數據相關,對他本人的了解,她甚至沒有莫晴的那些小道消息清楚。
他心中一喜,知道也許她沒有意識到,但確實是在為著更了解他而苦惱,而努力;語氣不覺便更加溫柔,“也不是。比如這幾次一起出來,我知道你喜歡樓下的綠豆湯,並不很喜歡西餐,偏愛川菜和麻辣燙,口味偏重,喜歡小點心,而且推測下來,也許並不是討厭西餐,而是更喜歡中式餐點簡潔的用餐方式……”
他每說一句,她的眼睛就瞪得圓一點,幸而才和他出去吃了兩三頓,還沒有過多的細節被他發現和記住;但就目前而言,這些總結已經足夠令她羞愧不已。
因為她幾乎不知道吃飯這種事情上他也能留心她至如斯地步。
所以對應著他對她入微的觀察,她對他的了解仍然貧瘠得比白紙還要空白。
於是更加羞愧。
“所以——”他拖長了音調,伸手去撫她在游戲裡亦柔順如緞的發絲,語氣眼眸裡盛著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不需要刻意去介紹什麼,你的喜好個性,慢慢都會了解。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你只要輕鬆自然就好了。”
她唯唯稱是,心裡默默握拳說下次吃飯時也要努力關懷眼前這個美男。
“尹真雪竟然去了雄霸一方。”齊非白漫行在如沐春風身邊,不無遺憾地說道。可惜上山前都保持的工會滿人狀態,不然豈會由著雄霸一方這麼輕易地把尹真雪加走。說話間一雙鷹眼不忘在第一天的身上來回轉悠。
實在搞不清楚這少年的心思。竟然會為了一個短暫的合作,將尹真雪這種人物踢出工會。
雖然之前因他能整頓合並了第四第五工會而對其刮目相看,但此番決策卻讓人對他的衡量質疑。
不過幸而尹真雪方才只說是為了得到第一手的城戰開啟情報而加會,想來在伊人相忘只是個權宜之計,那麼亦不會在雄霸一方久駐。
這麼想著,他也可以略略寬心。
“怎麼好讓如沐春風會長枉擔罪名。”第一天面無表情,只極簡單地撇下這麼一句作為他決然踢掉尹真雪的理由。
“沒關係。”如沐春風也略顯得漫不經心,“我們既然是同盟關系,互相照拂也是應該的。只不過……”話頭一頓,“這種類似的事情,確實在到達山頂前,不宜再發生了。否則對我們同盟的聲譽有損。”
“那是自然。”第一天依舊目不斜視,身處會眾環伺的中心,卻仍然清高孤絕得仿佛只身一人,獨步前行。
齊非白雖也不喜那雄霸一方工會,但此刻也知道如沐春風話中的意思;要說想對雄霸一方下殺手,他不是沒動過心思,但目前力量制衡之下,在他看來他所在同盟的優勢實在相當明顯。勝券在握之下,他倒也不費心思去在這本就坎坷的上山途中布陣了。
小小風波過後,上山的過程便顯得分外順利。
兩大陣營的人以極快的速度推進到第二處驛站,極有效率地停下補充基本補給,順便坐下胡亂閒聊休息。
尹真雪自從加進雄霸一方,就一句話也沒有說過。沉默寡言得都不像論壇上那個筆下生花的情報女王。因著之前暗算過蠶的前科,雄霸一方多數人也不大樂意主動上前和她搭訕,她也樂得清靜,一個人找了個角落坐著,下巴擱在膝蓋下,繼續用那雙漆眸看那個清冷孤絕的白衣男子。
沒關系,她尹真雪有的是耐心和時間去等他回心轉意。
眼前光影明滅,有人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皺眉抬頭,熟知各大工會名人的腦子立即反應出眼前的這個人正是雄霸一方工會的情報部長木頭。
她無意交談,便表情平靜地繼續低頭,只是視線被擋住,便不再瞧著那個方向,只是垂睫出神。
“現在一個工會了,問你問題不會還要收費了吧?”
“……”好冷的開場白。
她懶得理他,還是低著頭裝啞巴。
“一個人坐這裡有意思麼?干嘛不和大家一起?”得到她立時贈送的一記白眼球以後,他摸摸鼻子,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蠶他又不是記仇的人。以前我和他認識的時候還不是先在野外殺得你死我活。你這種程度的不算什麼啦。”
這男人真的很聒噪。
長睫輕輕顫動,她還是保持著沉默的姿態。
“你要上山采情報麼不用加在澈那個會啊,你看他個當家的個性都那麼冷淡,那會裡能有多少熱情積極的人;你早早直接和我們會借個位置就行了,哪用得著這麼波折……”木頭就勢蹲坐到她身邊,無視於眼前女子的冷淡,他猶滔滔不絕。
“澈?”她終於捕捉到一絲她感興趣的話題,“第一天?”
“是啊。”得到響應,他似乎受到莫大鼓舞,於是更加知無不言,“我們以前都是玩《天下霸業》出道的。”——言語間盡是得意洋洋,仿佛彼時在服務器裡比明星還要受矚目。
“原來你們之前認識。”她喃喃自語道,心裡百味雜陳。一則為他踢自己出會是因為這一方的人馬多是舊識,有交情——這多少減輕了她對於他心裡對自己無情的臆測,讓她又有了某種期待;另一則則是略略理解了他為什麼對雄霸一方有著微妙的不同。
“不過這也沒什麼。”木頭繼續竹筒倒豆,“雖然以前認識,不過除了我們會長,他幾乎就沒和我們說過話;實在和不認識沒什麼兩樣啦。”想想就覺得無奈,到了全息模擬型的網游裡,才發現以前鍵盤游戲是多麼溫馨,至少人和人之間的淡漠不會那麼明顯地表現在臉部表情上——現在,看到第一天那張終日霜凍似的神情,就教人提不起熱情和他敘舊。
尹真雪又一次陷入情緒低谷。
女孩子的敏銳直覺告訴她,他對雄霸一方的不同,仍然是極大的可能只與蒹葭蒼蒼有關。
瞥一眼坐在不遠處與來自天外輕言淺笑的蒹葭蒼蒼,她絲毫不掩飾眼中的嫉妒。
蒹葭蒼蒼可謂是《亂世》中的天之驕女,神獸為寵,桃花島主、隱藏高級煉藥師身份,俊美如神儔的來自天外也為之情深一片——就連如沐春風,第一天這兩個對立陣營的龍頭都對她明裡暗中多加照顧。
“你不用覺得我們會長凶悍啊啥的,她就那樣,外強中干;對外人涇渭分明強得像個小坦克,對工會裡面就護短得很。”覺察到她看向葭葭的目光,他以為她在介意方才葭葭要替蠶出氣的疾言厲色,立即為自家會長辯護,“你既然現在頂著我們會的會徽,她就肯定不會用剛才那種樣子對你。”
一直一直一直說個不停——她也不是沉默內斂的性子,但論起話多,絕對要對他甘拜下風。
再不采取措施,他真的要說滿她的休息時間了。
她忽然起身,手上的筆往腰間一插,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你可以不必多說了。”
“哈?”正在全力美化葭葭的平易近人會長形象的木頭一愣。
“我是百曉生,這游戲裡面,只有我知道你不知道的,可沒有你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秀眉一揚,她忽爾心情莫名地一亮,唇角也順應心情地彎出弧度來,“所以不必再這麼和我透情報了,雞媽媽的媽媽先生。”
“什麼是雞媽媽的媽媽?”
輕輕一笑,她開出今天第一個玩笑,“作為新入會的禮物,回答這個問題不收費。”
他臉上的開心表情還來不及收起,就聽她解答道,“雞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