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為你來的。”
這樣的話,放在任何言情小說的對白裡,基本上都能讓女主角砰然心動,大為動容啥的吧。
但薛葭葭聽來,卻絲毫沒有這樣的悸動。
因為他的表情,並不像在告白,而是平淡地闡述——哦不,也許可以說是用一種輕微的痛苦來闡述。
她不懂。
若則在別人用著深情款款的表情跟她說著這樣的話,她一定毫不猶豫地回絕掉;甚至會立即將此人劃入拒絕來往戶名單之列。
但第一天這樣說著,她無法像上述的任何一種反應來應對他。
他並不是用著企圖的心思來告訴她,而是用著希望得到開解的口吻來陳述。
她只能發呆。
“我不知道怎麼說。”愣了許久,直到他眉間漸漸被一種冷卻後的疏離神色填滿;她才深吸一口氣,緩慢卻堅決地說,“我並不擅長幫人剖析,連你自己也不知道的情緒。”
他是個難懂的人。
並且是個不輕易對人敞開心扉的人。
“我知道你把我當作朋友。”肯說出為她而來這樣的話,她至少是確定他在意著和她的情誼,“但我想我是個失職的朋友。”
因為她無法讀懂他的心,也無力去剖析他的情感,她心思的重點,已經無法放在他身上。
因為她已經有了來自天外。
“沒關系。”他微微一笑,竟也是容光璀璨,盡失了往日冷若冰霜的模樣。
她心裡沒來由地一酸。
“去吃飯吧。”白衣劍仙彎眸笑著,笑容映得天地失色。
“嗯。”
她不敢再回頭,急匆匆地選擇退出游戲。
剛摘下頭盔,就聽到手機在尖叫。
聽鈴聲,凌昭。
“喂。”她唇角的上揚,也讓電話那頭的凌昭聽見了她的微笑。
“葭葭,吃飯了沒有。我剛下班。”
“還沒呢。”她隨手撥弄著桌上的線路,又覺得很熱,一摸額頭,盡是汗——N市已經進入盛夏,感應頭盔雖然只是塑料加金屬制品並沒有海綿內襯,但也著實悶壞了她。
“那我來接你?”
“呃……”她記得好像不是很順路哎……
“葭葭?你在發什麼呆?”莫晴自外間轉進來又轉出去好幾個來回以後,終於對著屋內看起來石化很久的美人發問,“一直這個姿勢,被雷P過了?”
“……差不多。裡嫩外焦。”她支支吾吾地說道,一眼瞄見莫晴手裡打包的衣物,驀地驚叫,“你要出去?”出去住?……
“是啊。”她點頭,盡量用一種鎮定的語氣道,“這幾天太熱了,還兩周多才放暑假,羅楊讓我去他那裡住,他那有空調……”
“……”葭葭過分木然的目光引得她一陣羞惱,指尖直直戳她的額頭,“你干嘛用這種眼光……咱屋裡又不是……”
是呵……
有男友的另外兩只已經很早就出去過起同起居的日子了——雖然薛葭葭力爭將心思整到天真無邪的程度,但也忍不住偷偷八卦起這一年多來,那個男女關系到底還有多純潔……
眼下——
屋裡的兩個“剩女”也開始面臨這種問題了。
一時寂靜無聲。
莫晴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忽然甩下包用力坐到床邊上。
“好吧,老娘就是沖著空調去的!你再亂想老娘掐死你!”
“我沒亂想……”
“那你那個表情,神游天外一樣,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神游。”
“狡辯!”
“是這樣。”她無力地垂下頭,用半死不活又糾結的腔調說,“剛才凌昭,也叫我收拾東西跟他走……”
“……”
“……”
莫晴長歎一聲,“你在猶豫這件事?”
她誠懇地點點頭,換來一陽指戳額頭——“凌昭那麼美,又是凌教授的兒子,書香門弟,你居然還不相信他?”
“哎……”有道理哎……通常來說,這種高級知識分子家的子女都是極有自制力極規矩端正的——而他剛才在電話裡,不也是表示說學校不配備空調,讓她去避暑麼……
“更何況,就算你們怎麼了,那也明顯是凌昭吃虧啊!”那種絕色美男,一旦被葭葭OOXX,顯然葭葭賺大了好嘛……
“……”
但無論怎麼樣,到了約定的時間。
葭葭還是耷拉著腦袋,提了簡單的日常換洗衣物、筆記本加感應頭盔以及期末要考的幾科資料,乖乖在宿捨下面等著凌昭。
先有莫晴春風得意地和羅楊攜手而去,更明擺著她這種打扮是要和男友出去“同起居”。到底葭葭內心還是保守的,在莫晴眉飛色舞的KISSGOODBYE的背景下,更加恨不得刨個坑把臉埋進去。
“薛葭葭?”驚疑的聲音。
秦沐風。
她擺出一出別扭的笑容,雖然不與之為友,但也並沒有敵意。
“這是要去哪裡?”
“這個……”她望天,覺得尷尬二字已經完全不足以來說明自己現在羞惱的心情了,“是這樣……我要去凌……霜家裡避暑……”
雖然知道白露的真名就是凌霜,但頭一回在別人面前說起來,還是別扭。
更何況——
凌霜就是凌昭他妹。
去凌霜家,就是去凌昭家……
她已經不敢將凌霜的身份抖出來讓秦沐風猜中一切來鄙視自己了……
為毛為毛,為毛她不能拒絕?
為毛那個凌姓男子現在在電話裡都能讓她俯首貼耳唯唯稱是!
為毛!
憂憤歸憂憤。
但她還是乖乖拎了東西下來了不是麼。
學校裡學生宿捨禁止裝高功率的電器,這是明文規定的。但今年的夏天實在熱得過分,電扇搖斷了頭也沒有任何助益。
於是秦沐風很能理解像自家宿捨裡羅楊那樣拎了衣服跑出去住的人,於是他不再耽誤她,於是他打了個招呼就走開了。
她終於松了一口氣,發現在宿捨門口等著凌昭實在不是什麼好主意。——這不明擺著告訴別人,我要出去和男友同居!
她鄭重思考了一下,便拎著東西往校門走。
邊走還不忘打電話讓凌昭在校門而非宿捨樓下等她。
他遠遠地就看到一身大汗的她,又氣又好笑地在門邊停車,他立即下車來替她拎包。
“不是說好宿捨樓下等麼,拎這麼多東西,跑到學校門口,你難道不熱?”
“熱死啦。”她脫口抱怨著,那麼多東西壓在身上,還要跑這麼遠,在傍晚的悶熱中跑到門口——她實在要誇獎自己!
“笨蛋。”他笑罵一聲,將她的東西扔到後座,也將她塞到副駕駛的位置綁好安全帶。這才自己坐進車內。
車裡開著冷氣,甫一進來,便讓她大呼涼快,直感慨冷氣乃世上最偉大的發明。
享受著冷氣,她還不忘為自己平反,“我哪裡笨啦!我堂堂薛葭葭,土木系第一名,雄霸一方的工會會長,是笨蛋?”她試圖用反問的語氣,但對方一個肯定回答的“嗯”字,便將她打得奄奄一息。
“不過,不要緊。”發動車子的時候,他微微笑著補了一句。
被某人的笑容炫花了眼的某人,迷迷登登地聽完他的那句話,半晌才暴起發難——
凌某人的原話是,“反正你有我了,盡可以無下限地笨下去。”
車子停下的時候。
薛葭葭突然不肯動了。
原因是剛才在車上,她終於套完了凌美人的話。
“我住哪裡?”
“我家。”
“家裡還有誰?”
“凌霜。”
“……那我和她睡?”
“你睡我房間。”
“……”
沉默了起碼五分鍾。
“那你睡哪裡?”
“我回我的公寓住。”
“……還好。”
“嗯,我爸媽也在家裡。”
“……”
她還沒和他親密到要在他家裡在他不在的時候面對著他的爹媽——尤其他爹還是她老師——這種地步,是不是太快了……
他停了車,支了頭看她一臉凜然地死抓安全帶的模樣。
“怎麼不下車?”
“你不在家,然後,讓我一個人,你爸媽還在……”她已經無力了。
“凌霜在呢,而且我爸媽很好相處——”
他的不靠譜的話被她一記眼刀鄙視掉了——開玩笑,之前白露可沒少提醒她,自家父兄是多麼可怕的父子組合。
從凌昭本人已經可以看出來。
美貌加腹黑,還有什麼是他做不來的事情?
更不要談那個明顯比他多吃了幾十年飯的凌家家長了。
會死會死的啊啊啊……
“那麼。”凌昭忽然用一種很體貼的口氣道,“這幾天我回來住好了,你還住我的房間。”
她背上的汗毛根根直立,車內冷氣仿佛也失了效用。
他好笑地看她全身血液盡聚在臉蛋上的模樣,又不緊不慢地說,“還有個好主意。”
希望雖然渺茫,但她還是用期待的目光去看他。
“你跟我去我的公寓住。”
世界黑暗了。
她安全帶抓得更緊了。
他抬腕看表,決定不再逗她,“沒事的,我只是想讓我爸媽多了解你。”
“啊?”
“走吧。乖。”,他伸手摸摸她的頭,用著哄小孩子一樣的溫柔和寵溺。
他將她的行李從後座拿出來,便又走到前面為她拉開車門,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帶她走向自家的大門。
她的手指很涼,也許是因為緊張,也許是因為車裡的冷氣太強勁。
他便用手掌包裹了她指尖的冰涼,用自己的手去溫暖她的手。
也仿佛將勇氣,隨著掌心的溫度傳達到她的身上。
他知道他太著急了。
與她正式開始戀愛也許並不超過一個月。
但想和她一直在一起的念頭卻比什麼都要強烈。
從美國的大學來的進修通知書已經到達,他可以選擇在國內的時間已經不到一年。
他想帶著她一起走。
他並不知道她的心裡在想什麼,雖然害怕著自己這樣急切的步伐會嚇到她,但若因此而讓某些東西錯過,他絕對不會容許。
但他從來沒有問過她。
他拒絕聽到否定的回答,所以他必須用盡一切方法,來確保那個答案。
想照顧她,想把她永遠留在身邊。
“葭葭,我們到家了。”
將門微微推開一道縫,在屋內燈盞柔和的光線在她身上逐漸擴大時,他回頭,輕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