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大莽的官員和修行者,包括幾名煉獄山弟子,都是聞人蒼月花費了很多手腳,和那名雲秦女潛隱一起,從大莽國內抽調過來。
在那名雲秦女潛隱走出來,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之後,這些大莽官員和修行者便以為只是虛驚一場,在此處山坡的營地中,用過了一餐在前線已算是十分豐盛的宴席之後,這批人中的絕大多數人,便都認為接下來自己將會被送返回國,然而很快,所有這些人的腹中都是一陣絞痛,痛得腸子都似乎在一寸寸斷裂,痛得連其中的修行者,都根本無法調用自己的魂力。
飯菜有劇毒!
所有這些人都反應了過來。“為什麽!”一名面色無比蒼白,額頭上全部都是滾滾而落的汗珠的大莽修行者,對著負責看守他們的一名身穿鱗片甲將領,憤怒而不解的喝問道。
這名將領轉過頭不去看他,只是冰冷道:“你們應該明白,聞人大將軍要確保萬無一失。”
“只是為了懷疑我們這些人裡面,還有那名雲秦女潛隱的同黨,就要我們所有人為她陪葬?”這名大莽修行者淒厲的笑了起來:“原來聞人蒼月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放過我們,這一餐只是給我們吃飽了上路的送行飯?”
這名身穿鱗片甲的將領依舊不看他,只是冷漠道:“為了大莽,為了這戰的勝利…無論是你們這些人,還是我們的生命,都不算什麽。”
“好一個為了大莽。”大莽修行者厲笑道:“只是被逼著這種死法,和自己甘願為大莽而死,是不一樣的。”
身穿鱗片甲的大莽將領微微垂頭,沒有應聲。
聽到他們兩人的交談,其余所有人都明白了迎接自己的結果,“聞人蒼月這個狗賊,我和他無冤無仇,竟然狠毒到這種地步…”“我對大莽忠心不二,為什麽要我陪著那雲秦潛隱一起死!”一時間,怒罵聲,哭號聲響成一片。
“麻將軍!”
一名身穿灰色官服的中年大莽官員對著這名身穿鱗片甲的大莽將領哭號了起來:“麻將軍,你知道我只是一個尋尋常常的書簿官,又怎麽可能和雲秦潛隱扯上關系,你快救我一救!”
這名大莽將領嘴角微微抽搐,卻是依舊搖了搖頭,“這是軍令,我不得不執行。”
中年大莽官員哭喊了起來,“麻將軍,我還請你吃過飯的…”
這名大莽將領在心中默然的歎了口氣,然後轉身,走遠,隻當沒有聽到。
……
夕陽漸落,隨著夜色漸濃,東景陵細雨倒是停了,只是秋意更濃。
唐初晴站在距離城牆不遠的一條民巷中,看著被大莽軍隊佔據的城牆。
他已經知道了大莽傳奇箭師公孫羊的死亡,但對於林夕能夠從千軍萬馬中將公孫羊找出來,殺死公孫羊,他卻並沒有感到什麽驚奇。
因為當年的墜星陵之戰裡面,張院長也曾數次直接殺死對方的最為重要人物,引起的慌亂甚至一度影響了對方的大軍行動。
林夕在大莽軍中的名氣,似乎還要超過他的想象,大莽軍隊在還沒有出現大規模死傷的情況下,已經低落到了極點。
在之前的十余停時間裡,城牆上大莽校官的喝罵和厲叱聲此起彼伏,根本就不停歇…一支需要靠低層軍官不停以責罵鞭笞等方式來約束的軍隊,便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在這樣的氣氛之下,甚至那些低階將領也會出現動搖,而到那時,整支大軍便會直接變成一盤散沙,一點風吹草動,便會引起大面積的潰敗。
然而就在此時,唐初晴的眉頭卻是皺了起來。
他聽到城牆上那些大莽低階軍官的厲喝聲越來越少,卻是有許多從喉嚨裡發出的沉重呼吸聲,像遠處的浪潮聲一般滾滾響起。
……
城牆上,城牆外的大多數大莽軍人都在服藥。
服一種白色的,略帶青黑的藥丸。
千魔窟有一種花,十分漂亮,開得漫山遍野都是,這種花大多都是紫紅色,色彩鮮豔,花瓣上有黑色如眼的色斑,被稱為魔眼花。
這種花的莖葉、果實中的汁液,只是經過簡單的提取,煉製成藥,便有麻醉鎮痛,治療腹瀉、痙攣、甚至提振精神,讓人在重傷之下支撐過去的驚人功效,但因為這種藥物會使人產生很大的依賴性,常用或者過量之後,會對人的神經產生永久的傷害,所以在千魔窟,這種魔眼花一直被作為雙刃劍,受到嚴格的掌控。
然而李苦死後,昔日足以和煉獄山並列的千魔窟,便不再是以前的千魔窟,這種花,更是被引種到煉獄山後面的肥沃火山灰荒原中,大量的種植,成為了煉獄山的另外一項重要資源,成為了大莽軍方此刻手中極為重要的一項秘密武器。
原本絕大多數大莽軍人的士氣已經低落到隨時都有嘩變的可能,然而在服下了兩顆這種藥丸之後,很快,這些大莽軍人眼睛裡的血絲就變得更紅,呼吸更為燥熱,神情便漸漸的不再恐懼,而是開始充滿了亢奮。且他們經過了長途急行軍和攻城的身體,似乎將疲憊全部驅逐了出去,顯得比平時還要精力旺盛,每一個人都不想安靜的坐下或是依靠在哪裡休息,都顯得有些多動。
申屠念平靜的看著這些變得亢奮的軍士。
這是他砸出的第一件致勝的武器。
他一共有三件這樣的致勝的武器。
地面開始再次震顫。
東景陵的城中,雲秦戰鼓的聲音,也再次響起。
大莽軍隊,在夜晚來臨之際,並沒有以城牆為防線停歇,而是直接對著東景陵城內發動了進攻。
而且是大軍的全線突襲。
除了一萬後軍之外,其余大莽近七萬大軍,分別從數十個方位,同時進城,和東景陵之中的雲秦軍隊,開始戰鬥!
……
“你的魂力消耗得很厲害。”
無為觀的軍部之中,曾柔看著林夕,道:“申屠念直接就在此時發動全線進攻,你沒有什麽時間冥想修行恢復魂力。”
林夕看著這名面容文靜的軍方高階將領,道:“這不是最為關鍵的…最為關鍵的,是申屠念和聞人蒼月一樣冷酷,根本不在意這八萬大莽軍人的生死,而且天已經黑了,神木飛鶴飛在天上,也已經看不到太多東西。”
曾柔點了點頭,“你需要什麽?”
林夕看著他,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這句話,卻道:“我認為,申屠念這種打法依舊是孤注一擲的打法…即便他的手中有這麽多驚人數量的藥物,可以使得這些大莽軍人至少在接下來的戰鬥之中體力和鬥志亢奮得甚至超出平時,但進行巷戰,他們的損失還是會比我們大出許多,他們的七八萬軍隊,如果就這樣打下去,是耗不光我們這城裡的雲秦軍人的。”
曾柔明白了林夕此時的意思,道:“我和你的看法也是一樣。想必你也認為,他還有其它可以對我們造成驚人殺傷的手段。”
“我的確也是這麽認為。”林夕看著曾柔的眼睛,想了想,道:“我不可能掌控這城裡所有的戰鬥,這城裡的戰鬥,都需要你們軍方和唐大人的指揮和統禦,但我有可能能夠改變一些其中最為重要,能夠決定勝負的戰鬥的結果…所以我需要盡可能快的軍情傳遞,我需要城中各處的比較重要的戰鬥,在最短的時間內,就能讓我知曉,不管那戰鬥是剛開始,還是已經要結束。”
曾柔微微沉吟,認真道:“已經要結束,或者已經結束的戰鬥情況,也要傳報到你手中?”
“一定要!”林夕深深的看著他,“雖然第一次見面,但為了這裡數萬人的生死, 為了之後更多人的生死,請將軍一定要相信我…即便是剛剛結束的戰鬥,尤其是死傷最為慘烈,我們的重要力量折損的戰鬥,也必須以更快的速度傳遞到我的手中。而且一定要設法在四停的時間內,就傳遞到我的手中。”
曾柔沒有出聲,只是對著林夕行了一個軍禮。
這個軍禮,在軍中,是下階將領對高階將領行的軍禮,這個軍禮,便已經充分表明了曾柔的態度。
“曾將軍你對於大軍統帥的經驗遠在我之上,自然判斷得出哪些戰鬥對於東景城更為重要。我需要將軍做的,是最快的情報傳遞…而我,要找出申屠念其余致勝的地方在哪裡,並設法阻止他。”林夕並沒有什麽謙虛的話,只是看著曾柔,道。
曾柔不再多什麽,轉身離開。
很快,十數名軍官到來,在原先的沙盤兩側,又開始布置兩個沙盤。
林夕看著黑下來的天色,看著這四面皆是殺聲的城池,知道這必定是自己生命裡迄今為止,最為漫長,最為艱難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