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金陵的房子裡, 原萊簡單整理了一下, 就打算去樓下吃飯。
六月的傍晚,風已經摻雜著明確的暖意。小區門口, 停了輛賣花的三輪車, 車主是個頭髮花白的老頭,鮮花的種類、顏色各異, 都拼在一塊, 顏色煞是清新惹眼。
本還在思索著晚上到底吃什麼的原萊,視線被吸引過去。她走上前去,挑了一束黃粉相間的桔梗花, 打算帶回家。
吃過飯,回了租屋, 原萊找到一隻塵封的高玻璃瓶, 搓了搓,把它倒上了水。
原萊把那束桔梗耐心修剪好,碼回一束放進去, 端著花瓶在房子裡晃悠,考慮著該把它放哪。
最後選定的地點是書桌,她待得最多的地方。
原萊擰開檯燈,本來處於暗處的花朵, 花瓣陡然剔透,像是也能流淌出清光。
瓶身裡,清水澈亮而平靜。
原萊煞有介事地拍了幾張照片。
她過去很少往屋子裡擺花弄草,也佩服那些養貓養狗的人, 好奇他們是哪來的充沛精力,她照顧自己都覺得麻煩、犯懶,更別提還有興趣養花,烘焙,還有做手工。
可她今天突然想買一束花了,意圖不明,也許久違的文藝細胞復燃重生,又或者是她突然有了想要裝點生活的念頭。
她把那束花的照片添上濾鏡,發到朋友圈。
並配字:致朋友原萊。
很快,有了三兩點贊,小代練在下面回覆:誰送的?
原萊翻了個白眼,果然是rio耿直的理工科直男思路。
我送的,她回。
小代練明白過來:送給自己?
原萊:嗯,好看嗎?
小代練:還不錯,但比起另一種花就差點了。
原萊:什麼花?
本來以為小代練要俗俗的來一句,銅臭味的那種「儘管花」「隨便花」,他卻分享來一張圖。
原萊點開,也愣住了。
無垠宇宙,漫天繁星,一團星雲,暗紅光澤,它的形狀,恰如一朵綻放的玫瑰。
原萊「哇」了一下:這是星雲嗎?
小代練說:嗯,NGC 2237,玫瑰星雲。
原萊回:很美。
顯然這是他的興趣所在,年輕人立即興奮地介紹起來,傳遞過來的文字的每個筆畫,似乎都能手舞足蹈起來:宇宙當中的塵埃,氣體,恆星構成了你眼前這張圖,她之所以有這麼漂亮的形態,都是星星團用星風和輻射創造出來的。
他繼續陳述著花瓣輪廓是如何被雕琢出來的原理,還有這朵星雲與地球的距離,說得很仔細詳盡。
原萊並不太懂,但還是會看完他所有的話,再和圖片做比照。
這張圖真的很美,初覺驚豔,在他的描述下,細節也精緻可愛,她悄悄存進了手機裡。
原萊很好奇:你真的很喜歡天文啊。
小代練回:人總要有點興趣愛好。
原萊回:我就沒有。
小代練:你怎麼沒有。
原萊:什麼?
小代練:睡覺。
原萊:……
原萊又問: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這些的?
小代練:很久前。
原萊:大學怎麼沒學這個專業呢?
小代練:只相當純粹的愛好。
原萊:你是不是知道很多天體?
小代練:嗯。
原萊:有特別喜歡的某個星嗎?
小代練:你猜猜。
原萊有九成把握:北落師門?
小代練:厲害了,還知道北落師門。
原萊:……不就是你的微信名嗎?
小代練:嗯。
原萊:所以是北落師門?
小代練:不是。
原萊:熒惑?搖光?小熊座?大熊座?
小代練一副任憑她猜答案的優哉游哉口吻:認識得不少,還中西結合。
原萊:……
原萊:都不是?那是什麼?
那邊安靜兩秒:叫不出名字。
初見你時,你耳墜上的那一顆。
他叫不出名字,只記得有過目難忘的璀璨。
——
端午假結束後的返校,意味著考試周也即將到來。
男生宿舍熄了燈,徐星河很早就躺在床上,徒弟今天加班,不玩遊戲。她秉燈工作,他也不好貿然打擾,夜晚忽然變得無聊。
齊思源掛了女友電話,從陽台回來,黑暗裡,他腳步怒氣洶洶,爬床的動作也地動山搖。
吳垠川玩著手機,聽見這誇張的動靜,不禁侃道:「嘿喲,又吵架了?」
齊思源沒理他,躺了一會,消了些火氣,才感嘆說:「還是單身好,單身最好。」
吳垠川乾笑兩聲:「天天要和女朋友打一個小時電話,白天才見面晚上回來還要人家跟你開視頻一塊寫作業,你有資格說這話?」
「就是談過才有資格說啊。」齊思源振振有詞。
「有個鳥,我們宿舍只有徐處男能說單身好,」吳垠川立馬駁回去,明明是嘲諷,還非要找認同:「是吧,徐星河?」
徐星河根本沒聽他們在聊什麼,心無旁騖地翻著自己的手機相冊。
「小星星?睡著了?」
吳垠川揚高聲音,又叫他。
徐星河這才注意到,皺著眉:「幹嘛?」
吳垠川:「你沒睡啊——」
「沒,」徐星河切掉相冊,喊齊思源:「老齊我們四月份參加EDA大賽拿獎的集體照呢?」
齊思源一愣:「你突然要這個幹嘛?」
明明之前問他要不要集體照時,他還冷冷淡淡說,隨便。
徐星河口氣隨意:「突然想起來了。」
齊思源:「我找找。」
好不容易找到,齊思源傳給到徐星河微信:「收到了吧?」
徐星河:「嗯。」
他打開集體照,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第四排左三。
發到朋友圈,小徒弟應該能看出來誰是他吧,畢竟他還算出眾。
可轉念一想,之前已經有過一面之緣,被她輕易認出來的話,暑假再碰面豈不是很沒驚喜?
還是不發這張了。
還在九曲迴腸地設想著,對面床上,又傳來腳板底踩梯子下床的窸窣響動。
爬下床的是齊思源。
吳垠川問:「你怎麼又下來了?腎虛尿頻?」
齊思源:「尿你個蛋頻,我打電話。」
「剛不是還口口聲聲單身好?你不用動搖得這麼快吧。」
「我剛給徐星河找照片,」走去陽台前,齊思源撂下一句解釋:「結果相冊裡全是我妹子的自拍和合照,我看著看著一點不氣了,我要去給她道歉求和。」
「去你媽的。」被強塞一喉嚨狗糧險些噎不上氣來的吳垠川,忍不住唾道。
拉上陽台門,哄了好一會,聽她嗔任她罵,兩人終於重歸就好,齊思源這才周身舒爽,心滿意足,回歸寢室。
剛要攀梯上床,對床傳來命令式的一句:「齊思源,那把幾次比賽的獎盃照也給我。」
齊思源停住手腳,不明白了:「你要這些干嘛?」
「就是需要,快發給我。」
「行。」看在你助攻的份上。
又費了番勁從工作室群聊天記錄裡刨出那些陳年電子設計,ACM,程序設計等大小賽事的獎盃證書大合影,把它發了出去:「這張行嗎?」
「嗯。」似乎很滿意。
臨睡前,和女友在微信裡,你儂我儂完,齊思源準備刷會朋友圈就踏實閉眼。
不刷不知道,一刷嚇一跳,那張他十幾分鐘前剛發出去的獎盃照,此刻恰好高調現身在朋友圈裡,並且是由他那隻分享學校活動鏈接或歌曲的室友發出。
齊思源終於忍不住了:「徐星河你有問題。」
「我怎麼了?」
「以前求你發這些你都不發的。」總一副老子很淡泊名利的高潔樣,齊思源翻著他朋友圈,發現這人自打端午回來後,保持一天一條動態,內容也是日常中透著一絲裝逼氣息。曾幾何時,他一兩個月才發佈一條新狀態。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今天更是令人意想不到地po出了他們小團隊的獎盃合集。
「今天還跟我要獎盃照,你是不是有問題?」
「絕對有問題。」沒等徐星河開口,另一個室友已經附和開了:「昨天下課回來,他在桌子前站了好一會,突然問我幾號,我說五號,他說怎麼才五號,接著還問我這個月有沒有三十一號?你們說他是不是傻逼?」
徐星河:「……」他怎麼不記得這茬。
他很快找到藉口,試圖搪塞過去:「你懂個屁,我想早點放暑假。」
都是腦袋轉得飛快的高材生,哪有那麼好應付:「七月五號,輔導員早都在群裡說過了。」
「……哦。」
「哦!哦!哦!」吳垠川重複著他的回應:「魂不守舍的,你回家一趟中邪了?」
齊思源倒是品出了其中因由:「我看不是中邪,是咱們榮耀處男可能要交一血了。」
「哈哈哈哈真的,真的,你說得對!」吳垠川笑出了聲,笑完還故意正經主持腔:「是哪位幸運女孩,我們拭目以待。」
「說不定是男孩?」
「哈哈哈哈哈哈別是我就行。」
「滾吧,你們。」
徐星河懶得再理會這幾個不著調的室友,早知道把他們也像舒靈那樣屏蔽了,把這條動態只對徒弟可見。
可刪掉重發又顯得做賊心虛,徐星河不再多想,再切到微信,朋友圈已經有了新消息。
他按進去,裡面有徒弟的點贊,還有她的回覆:都是你獲的獎嗎?
如他所願,徐星河勾了勾唇,回覆:不是我,是我們團隊。
片刻,小徒弟回覆:那你也好了不起。
不是厲害,不是聰明,也不是優異、優秀、好棒、真牛,是了不起,統籌以上所有。
小徒弟的形容詞總能戳到他心窩裡。
就這麼在評論裡聊開:
徐星河:一般般了。
小徒弟:你還是別謙虛了,假得很。
徐星河:「……」
徐星河:哦。
可,想讓你誇是真。
徐星河還在糾結那兩個問題,處心積慮,拐彎抹角地問:你遊戲裡換頭像框的粽子攢齊了嗎?
小徒弟:已經換到了。
徐星河:嗯,端午吃粽子了嗎?
小徒弟:吃了。
徐星河:家裡包的?
小徒弟:不是,別人送的,嘉興大肉粽。
後邊還跟了耀武揚威的小笑臉。
得到想要的答案,徐星河唇畔笑意漸濃:很好吃啊?
小徒弟:味道很不錯。
那就好。
他在心裡回。
接著切回聊天框,不再評論裡逗留:下班了?
小徒弟:剛回來,我先去洗澡,今天不玩遊戲了,你也早點休息,晚安。
看來熱水器也好了。
暗籲一口氣,徹底踏實,徐星河回:嗯,晚安。
他今天應該能睡個好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