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放出來的彩頭教將信將疑的坊間百姓們大吃一驚――賞金五百貫
但凡湊足了一隊五人五馬,皆可報名參賽,然後拈鬮分組捉對廝殺,但使能一路殺進三十二強,立時便能從每場比賽中收獲不菲的賞錢。從入選三十二強的十貫,一直到最終頭名的五百貫,有人算了一算一路殺到頭名的斬獲,那龐大的一筆錢足以⊥人呼吸摒止。
可這等對於尋常百姓來說最大的誘惑,對於世家子弟來說卻不值一提。可等聽到除此之外,最終脫穎而出的兩隊他日能夠在禦前對陣廝殺,必然會迎來天子矚目,尤其是在之前崔儉玄等人盡皆獲賜的映襯下,此說自然可信,當即引來了不小的轟動。
馬球本從吐蕃傳來,自中宗之後越發盛行,因而崔儉玄等人這數月以來固然連敗多隊,可他們卻也不是沒吃過敗績,只因為他們人人貴介子弟,聲勢又大,傳進宮中之後蒙皇帝召見得了頭彩,自然有人心中不忿。一時間,那五文錢一份的簡易報名表以及相應規則表,幾乎一出來就被人一掃而空,前前後後一印就是一千多份。至於馬球賽那雕版專供世家子弟的印刷小冊子,盡管一份薄薄幾張紙就要一貫錢,崔儉玄印製之前滿以為根本賣不出去,可等到最終結果出來,發現也出去了三四百份,他登時不禁為之咂舌。
“杜十九,回頭不會真有一千多隊來報名吧?那就是比一年都未必能比完怎會這麽多人來買那種小冊子,不就是畫上了陛下賜給我們的鞠杖嘛?再說一撥五個人想要參加,買個一份回去仔仔細細參詳參詳也就完了。”
“那些世家子弟不管會不會參加,湊個熱鬧買一份回去琢磨琢磨,以免別人問起時全然不知,這才是正常的。誰會為了區區一貫錢,還要找旁人去借來看?至於尋常百姓,五文錢不算多,所以有的是閑人買一份回去當熱鬧看。至於參加的人數,你大可不必擔心。”
杜士儀微微一笑,掰著手指頭數道:“馬球不比別的,要馬匹,要鞠杖,要平日習練的苦功夫,所以能夠在這上頭浸淫頗深的,要不就是你們這些真正喜好馬術馬球的世家子弟,要麽就是那些為了給主家爭臉面的家奴部曲,要不就是坊間不事生產專好爭強鬥狠的閑漢,無論哪種人,哪有可能一窩蜂湧出個一萬八千的?而讓世家子弟和那些身份卑微的同場較藝,彼此心裡不自在。
所以你求得禦前最終決勝負,這就把事情解決了。對平民許以利,對世家子弟許以名。世家子弟雖有門蔭,可一代不如一代也是常有的,在禦前露臉讓陛下記住,那些和你薑度竇鍔較量過的,都會動心,而那些奔著賞錢而來的民間高手,就更沒有什麽負擔了。只不過,上下之分也不能忘了,平民直接參加預選賽,至於世家子弟,則是從正賽打起,如此一輪輪淘汰……”
杜家當年名為世族,其實卻已經敗落得幾近於寒微了,他能用的赤畢等人若非崔家轉贈,靠自己培養還要漫長的時間。從市集上買的奴婢之中,興許能找到擁有各種才能或者潛質的可造之材,但精通馬術又身手不凡的,就不是那麽容易了。橫豎,他要的並不是人人矚目的勝者他在長安洛陽這樣的地方固然不能明目張膽地如此蓄積人手,但可以放在別人不太會留意的地方
既然聲勢造出去了,崔儉玄也聽了他的,興致勃勃地天天出門在外奔波,杜士儀便索性又把薑度請了來,仔仔細細地問了其當初進宮的那一番經過。當得知天子李隆基最初頗見惱怒,繼而方才在他們一個個的解說下轉怒為喜,他想起在門下省時聽到的王皇后勸諫之說,心頭不禁直犯嘀咕。
崔儉玄馬術精熟,馬球打得亦是相當不錯,所以他才為其設計了那樣的揚名之法,本以為竇鍔薑度之父一個是天子舅父,一個是天子寵臣,日後只要有一言半語提起,就足可讓愛好馬球的李隆基生出好奇之心,誰知道王皇后竟會反應這樣激烈
“皇后是太著急了。”薑度仿佛說的人不是母儀天下的王皇后,而是尋尋常常的女人,語氣中沒有多少敬意,“藍田縣主的事,本來和她絲毫不相乾,她卻因為別人三兩句哭訴就借題發揮。現如今這次的事情也是一樣,我們打我們的馬球,又不曾礙著她她這樣大張旗鼓地鬧了一場,反而卻落得如此結果,心頭反而更加憋悶,何必呢?”
“不說這個。”杜士儀知道薑度對宮闈中事也沒有太大興趣,剛剛也隻隨口一提,遂改口說道,“崔十一那家夥在禦前誇下海口,如今他自己興致勃勃地操辦此事,只能拖了你和竇十郎一塊下水。我今日找你,卻是為了另一件事,也就是之前聖人也提到的民間博戲。”
薑度立刻撇開了之前那些雜亂思緒,若有所思地問道:“你是覺得,這馬球賽做大了,這博戲也會越來越大?”
“沒錯,堵不如疏,與其讓某些人在地下亂折騰一氣,到時候不但亂了規矩,而且還亂了局面,不若盡量把這些賭戲控制在一定范圍之內。天水薑氏也是老世族了,在東都方方面面關系總能夠梳理開,或是挑一個精於的人出頭攬莊,或是於脆就收編一處地下的,根據勝率定下賠率,進行博彩。比如若是一方意外受傷,則當場賭注全數發還,如此可以避免有大賭家出么蛾子暗算。諸如這樣的規矩,不妨定得細一些……”
聽杜士儀這典型讀書人的口中,竟是吐出了這種賭錢的勾當,薑度不禁錯愕得很。等聽他說完了,他才笑了起來:“你這哪裡是博戲,分明是擔心有人玩得太大,把身家性命全都丟了進去,還有就是擔心賽場之外的烏煙瘴氣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這事情我來辦。正好上次莫名其妙險些遭了聖人訓斥,我也要好好找那些三教九流算帳,這次倒是不錯的機會馬球場上的事情交給崔十一,外頭的事情我去收拾首尾,拉上竇十郎,這分量就夠了”
杜士儀對這種地下的勾當不感興趣,可卻也不想自己費心給他人作嫁衣裳,因而薑度既然肯答應出面,他當即便笑著說道:“既如此,就有勞薑四郎了”
這兩大規模前所未有的馬球賽漸漸拉開序幕的時候,杜士儀的觀德坊私宅,卻迎來了一撥他意料之外的客人。來者在他面前去除了面上用來防風防沙的厚厚頭巾,他不禁下意識地叫道:“張耀?”
“正是奴婢。”
自從去年年初從饒樂都督府奚王牙帳回到長安,杜士儀和固安公主就一直有書信往來。固安公主素來是報喜不報憂,倒是信使常常會對杜士儀暗地裡透露一些她在奚族步履維艱的境況,正因為如此,去歲年底藍田縣主鬧騰得最凶的時候,杜士儀方才會令人送去了那樣一封信。可信一去就始終沒有回文,他心中固然惦記,卻只有耐心等著消息,可誰知道竟是把固安公主的心腹婢女給等來了
“怎會是你親自來東都?莫非阿姊那兒出了什麽事?”
見杜士儀面色很不好,張耀連忙屈膝說道:“茲事體大,貴主覺得托付別人不可靠,便令我親自前來,有些事信上不好說。”
她頓了一頓,這才繼續說道:“我到這兒來,另有一撥信使奉貴主之命,已經直接將貴主的奏疏送去中書省了。就是按照之前杜郎君你的吩咐,貴主親自寫成的奏疏。貴主說,若非有杜郎君在,面對此等危局,她這一後知後覺,興許就會一敗塗地。既然人人都已經知道她是庶生,事到如今不如一搏,凡事盡付阿弟做主。而貴主讓我前來的緣故,也是因為昔日辛家之中經辦此事的人,唯有我最為知情,關鍵時刻興許能派得上用場。再者,貴主接下來會不斷派信使一路往洛陽來,如此過所公驗別人便看不出問題來,杜郎君可以根據時間選擇一撥信使,然後由真信使送上我謄寫的奏折。我能仿貴主筆跡,幾可亂真。”
杜士儀沒想到固安公主周到至此,當即欣然點頭道:“如此也好。可我去歲年底便命人送了回信,緣何你這時節才來?”
說到這個,張耀頓時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用艱難的語調開了口:“李魯蘇酒後殺了貴主的兩個護衛。貴主一氣之下,殺了李魯蘇最寵愛的一個侍妾。可事情固然是那個女人故意尋釁,可後頭卻是李魯蘇授意支使若不是此前送去奚族那三部的茶葉數量讓他們喜出望外,三部俟斤命人饋贈了各五十奴隸給貴主,又對貴主敬重有加,如今貴主處境更加艱難。 所以,直到前一陣子,貴主方才能騰出手來應對長安的事。畢竟,紙包不住火,李魯蘇若知道貴主的出身,必不會善罷甘休。”
見杜士儀面上嚴霜密布,張耀也知道自己帶來的消息實在太過沉甸甸,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一時面色更加黯然:“此行過境河北的時候,聽聞裴將軍母親去世,如今人正在告假,準備趕回東都奔喪。裴將軍乃是奚族上下畏之如虎的人,他這一去,奚族上下必然會歡慶連場。”
“裴曇將軍的母親去世了?”杜士儀有些訝異地再度確認了一次,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後,他不禁輕輕歎了一口氣。他想借此機會令固安公主擺脫那種尷尬的地位,這一條路雖然艱險曲折,卻是很有必要的。須知裴果不在,幽州乃至於河北再無良將名臣坐鎮而固安公主身在敵營,本應作為支援的朝中卻還要後院起火,有哪位和蕃公主如她這般腹背受敵?既然奚王妃的地位對於其來說意義不大,還不如行險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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