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天色已經晦暗下來,於是長發青年便關掉了錄音機。
他數了數人頭問道:“一共來了54個,行啊,咱們隊伍又壯大了,你們還有沒有朋友要來的?”
有人說:“我表哥吃完飯會來。”
還有人說:“我一個工友今天值班,他來的會晚點。”
長發青年便說道:“行,那該來的同志都來了,咱們就正式開始交流活動吧?三子,給大家夥發一下這一期的《集郵》。”
《集郵》是老雜志了,55年1月創刊,66年停刊然後前年又複刊。
起初在80年上半年,這雜志是雙月刊,結果這年頭城市裡的集郵人員多,且發展迅猛,三期刊物下來一期銷量比一期高,於是下半年便改成了月刊。
長發青年是本地集郵人群裡的泰山北鬥,他免費送大家夥雜志。
王憶也分了一本。
他打開之後看第一頁,上面有領袖題字:人民郵電為人民。
長發青年將自己的《集郵》雜志卷起來在桌子上敲了敲,說道:“大家暢聊之前我先說一件事,咱們上個月沒有舉辦活動,因為我去首都看我姥爺了。”
“這次我去首都收獲頗豐,買到了今年發行的多套郵票,T70、T71、T72、T73、T74我都買到了,買的是全套,還有J74、J75……”
“帆哥你買到了J74?今年2月15日發行的《人民音樂家聶耳誕生七十周年》紀念郵票?”莽撞青年吉祥急忙問道。
帆哥得意的說:“對,買到了……”
“那你太厲害了,我看報紙上說,首都在發行J74的時候,有兩千多名同行拿著預購證去買票,在開門之前就來和平路郵政門市部排隊,排了很長隊伍。”吉祥再次打斷他的話。
帆哥對此不以為意,他笑道:“對,我聽首都的朋友說,那天是人如潮湧、顧客如雲啊,擠得裡三層外三層。”
有個青年問道:“首都還發行預購證了?我怎麽聽廣播說,這制度還在構想中呢?”
“你聽廣播裡說的是咱們江南在構想吧?首都早就有預購證了,郵票公司天津分公司從去年起就實行半年預訂辦法了。”一名老人說道。
帆哥點頭道:“對,首都是今年正式實行的,他們是在半年內預交十塊錢,然後可以持證買到這期間發行的新郵票。”
有人問:“有證也得排隊?”
“當然了,有證照樣排隊,如果沒有證,那你排隊也買不到新郵票。”帆哥說道。
吉祥迫不及待的說:“帆哥你給我來一套J74,我看《集郵》上有這套郵票的照片,真漂亮。”
帆哥調侃道:“你用什麽給我換?用你那張外國郵票行不行?”
吉祥立馬一拍桌子說:“想都別想,你們別做夢了,那郵票是我的寶貝,我以後就靠他來改命呢!”
“咱們收集郵票是為了樂趣、為了增長知識,你還真以為靠收藏郵票能發財?”一名中年人搖頭笑道。
立馬有人說道:“對,集郵可以打開一扇窗,讓我們開闊眼界、增長知識。”
吉祥不服氣的說道:“這些郵票肯定不行,但我那個洋郵票能行,那是我爹早年間救下的資本家華僑才得到回報。”
“人家當時就說過,郵票是很值錢的,他在外國時候,很多人就靠郵票發家致富。”
“咱們是中國,不是外國。”又有人懟他。
吉祥脾氣暴躁,他一拳砸在桌子上說:“中國又怎麽了?中國現在改革開放了,全民都開始集郵了,你們看著吧,我那張黑郵票肯定能值大錢!”
帆哥咂咂嘴說:“行了,吉祥你別急眼,怎麽還要砸桌子呢?”
“另外這件事我讚同吉祥,他的那張洋郵票真的值錢,我打聽過了,吉祥不是吹牛,他那張郵票還真是世界上發行的第一張郵票!”
聽到這話,本來在無聊翻看《集郵》雜志的王憶猛然坐起來問道:“黑郵票?是黑便士?!”
黑便士,郵票之祖!
這是世界上第一枚郵票,於1840年5月6日正式開始使用。
它的出現代表便士郵政法的開啟,由此引發了一場世界郵政的重要革命,在此之前郵資由收件者支付,且費用昂貴。
拿當時的英格蘭來說,一封信件郵資可以達到17便士,問題是當時一名工人的月薪才是18便士。
於是當時窮人郵寄信件壓根不帶信紙,他們在信封上動手腳、做標記,這樣讓收信人看到信封後就大概知道這封信要說什麽事,便不必付錢收下信,而是當場拒收回退。
後來羅蘭·希爾設計出了現代化的郵政法,而當時發行的第一枚郵票便是黑便士:
這郵票通體是黑色的,它面值以便士計量,用黑色油墨印製了維多利亞女王的側臉像。
王憶不敢置信。
他竟然在這裡碰到了黑便士!
黑便士是真正的價值連城的東西,他前段時間搗鼓郵票比較多,於是便特別注意了一些名貴郵票的新聞信息。
其中黑便士的新聞鬧的最厲害,他還大概的看過這新聞。
新聞是去年10月發布,說世界第一枚郵票《黑便士》在港島蘇富比藝術空間展出,展覽四天然後進行拍賣。
最終拍賣價王憶沒看到,他就看到了估值:
八百萬!美元!
那可是八百萬的美元,是八百萬的刀了!
結果現在他竟然湊巧碰上了一枚黑便士?現在竟然還有黑便士存在國內?!
那這黑便士應該可以帶到22年。
他做了一個簡單的推理:這種郵票一般都是集郵者收藏,如果這種郵票在集郵者手裡留到22年,那不可能說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既然國內沒有這黑便士的相關消息,那這郵票應該是被銷毀了。
這樣王憶就激動了起來!
吉祥看到他激動發問,便斜睨他一眼說道:“看來你還挺懂的,不錯,就是黑便士,怎麽了?”
王憶沒有過多深入談及這個話題,他簡單的說道:“沒什麽,我聽說過這郵票,它好像挺珍貴的。”
吉祥得意的說道:“肯定珍貴,70年時候我爹救了一位資本家華僑的命,人家當時手頭上沒有什麽值錢東西謝我們,就把在國外搜集的郵票冊給了我爹。”
“我就是從那時候對集郵感興趣的,當時我去搖櫓送這個華僑來著,他給我講過集郵的事,外國很多人集郵,郵票可以很貴,以後咱們國家肯定也是這樣,有些郵票也很貴。”
王憶沉默的點點頭。
現在集郵熱出現了,但郵票拍賣和天價郵票還沒有出現在市場上。
也就是說現在的郵票市場還不能說是‘市場’,更應該說是熱潮。
就像氣功熱潮、無線電熱潮一樣。
大家夥現在玩郵票目的還不是為了賺錢,很多人也沒有意識到郵票日後的升值空間多恐怖。
他們收集郵票的目的單純,交朋友呀、通過郵票去開拓眼界呀、單純喜歡郵票的印刷圖像呀等等。
所以這會便有人說:“你們真是想多了,郵票能貴到哪裡去?現在每年大約發行二十多套紀念和特種郵票,對吧?咱們集郵者花個二十多塊錢就能買齊。”
“不過也不一定,現在一些舊郵票就很值錢了,比如猴票,猴票漲價很快。”又有人說。
還有人感歎道:“媽的,猴票發行太早,那時候咱們縣裡還沒有集郵的說法呢,結果我當時買了的,卻郵寄出去了。”
“80年別說咱縣裡,翁洲市裡都沒人玩集郵。”旁邊的人笑道。
帆哥說道:“別說80年,咱們縣裡我是玩的早的,也是去年開始,但一直到今年上半年都沒什麽人玩,到了下半年才玩的人多起來。”
聽著他們的討論。
王憶默默的從包裡摸出了一大版的猴票。
來吧。
盡情的拿現金來蹂躪我吧!
不過他隨即又想,張有信說這東西現在一張是一元五角,一版八十張也不過才120元。
還不如一塊手表賣的錢多!
這樣王憶咂咂嘴。
可算球吧。
他把猴票推出來,坐在他旁邊的是個瘦高個。
瘦高個隨意一扭頭,目光頓時凝滯了,然後立馬叫道:“我草,他這裡有猴票!一大版!”
帆哥立馬看向王憶伸手指向他:“啊,我草,你是王老師嗎?你是老張介紹的王老師?”
王憶點點頭說道:“對,我是王憶。”
吉祥猛的站了起來,衝著他喊道:“你是天涯島的王憶?那個很厲害的王老師?”
王憶再次點點頭。
吉祥頓時一摔手中的雜志。
王憶以為這莽子要乾自己。
結果對方直接衝他不倫不類的抱了個拳頭,說:“那我剛才對不住你了啊,王老師,剛才我衝你吆喝、還嚇唬你,真是不自量力了啊!”
“我這人性子魯莽,容易犯錯,請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剛才招惹你。”
說話語氣依然很衝。
但態度很誠懇。
王憶頓時明白了吉祥這人的性子,這人是性急如火、粗暴簡單,不過沒有壞心眼,是那種心裡想什麽嘴裡就說什麽的莽撞人。
於是他便說道:“吉祥同志你客氣了,咱們都是集郵的朋友,誰口頭上還不會說句暴躁話了?不至於要道歉,你剛才要是打我了那才需要好好道歉。”
吉祥哈哈笑道:“我哪敢打你呀,你會氣功,你把虎頭船拳那幫流氓好一頓收拾,我佩服你還來不及呢!”
一個老人戴上眼鏡走過來說:“你這裡有一大版的猴票?那讓我看看行嗎?”
王憶推出去讓他隨便看。
大家夥紛紛湊上來看,還有的舉起了放大鏡,一切弄的很像模像樣。
猴票製作之精美是母庸置疑的,這點之前袁輝給王憶講解過了。
於是眾人見獵心喜,看的一個勁感歎。
王憶趁機賣弄了一下風騷,把袁輝曾經跟他介紹過的猴票製作工藝講解出來。
一行人聽後對他不斷豎大拇指:高手,這是高手!
帆哥問道:“王老師,這猴票你要賣嗎?”
王憶說道:“賣,你們誰……”
“我我我!”一群人紛紛舉起手,爭先恐後的搶著要買猴票。
吉祥又用雜志拍了拍桌子,喊道:“草,急什麽急?人家王老師又不是不賣給咱猴票,慢慢商量著出價就是了——我出一塊五!”
有人驚呼道:“你出一塊五?這郵票前年發行的時候才8分呀,這身價提高了兩百倍?”
“猴票保留的少,確實漲價快。”帆哥說道,“不過老東你就別妄想通過接觸集郵被人當成文化人了,八分的二百倍那是一塊五嗎?”
“就是,一塊五只不過是八分翻了兩倍!”吉祥得意洋洋的說。
帆哥頓時更無奈:“行了行了,吉祥你的書都念到狗肚子裡了,還是初中學歷呢……”
吉祥不高興的說:“帆哥你看你,我開玩笑逗老東呢,我能算不出來一塊五是一百五十分是八分的不到二十倍?”
此時也有人疑問道:“先別開玩笑了,說正題,二十倍也不少吧?幾百萬枚呢,當時城裡很多人集郵了呀。”
“結果這才兩年就翻二十倍?投機倒把也不敢這麽狠呀!”
帆哥說道:“是的,很多人集郵了,可問題是那會沒人意識到國家要發行一套十二生肖郵票,是去年雞票出來了,大家夥才意識到這點。”
“然後大家夥就開始搶著收藏猴票了,現在市面上流通的猴票不太多了,所以漲價長得快,一塊五的價格算是個公道價吧。”
王憶說道:“我這裡有八十枚的猴票,這樣,你們都願意要的話那我一人一枚的賣吧?”
“最後剩下的我就不賣了,大家誰有願意出手的郵票給我看看,咱們換郵票!”
其實他隱約猜到,現在猴票長勢快,不單單是市場存量少,而是集郵熱出現了,恐怕有人有機構開始學著國外一樣炒郵票了。
他們先拿猴票小試牛刀,把猴票價格給炒起來了。
這種事王憶收郵票的時候了解過,從80年到22年,國內一共興起過四次郵票熱,期間都會有人熱炒很多郵票的價格,但只要郵票熱度降低,這些郵票價格會銳減!
就拿猴票來說,現在價值一塊五甚至還能更長,但是等到八十年代第一波郵票熱過去,它的價格會回落到幾毛錢,然後再到下一波郵票熱繼續大漲。
縣裡這些集郵客眼光沒有這麽長遠,他們收集猴票純粹是要趕時髦,被操盤手們當韭菜養著玩呢。
吉祥這邊不甘心的說:“我還想要一套四方聯呢。”
“我還想要一大版呢。”有人懟他。
吉祥脾氣很暴躁,立馬回懟:“草你的,你有那麽多錢嗎?120元啊,你有嗎?但我可是有六元的!”
王憶安撫他說道:“行了行了,都是自己同志,大家不要吵鬧嘛。”
他把郵票交給帆哥,然後將郵票精心的分開,一人一張開始出售。
來的人不少,54個,這樣剩下26張郵票。
王憶偷偷分出一個四方聯遞給了帆哥。
帆哥咧嘴笑,衝他擠了擠眼睛。
王老師會辦事。
王憶又把一個四方聯給了吉祥。
這個四方聯是鋪路石,他準備拿下吉祥手裡的黑便士——那可是八百萬刀了啊!
結果吉祥腦子一根筋,或者說性子特別衝動,立馬叫道:“王老師謝謝你,我早就想要一套四方聯猴票了……”
完犢子!
他這話一開口,大家夥紛紛看過來。
帆哥無奈一笑,說道:“王老師,你看來還是不了解吉祥的為人。”
王憶覺得吉祥一點都不吉祥!
不過他倒是有辦法應對這個場面,直接落落大方的說出目的:
“大家不用看我,剩下的猴票我準備跟同志們換郵票,而我現在最感興趣的就是吉祥同志手裡的黑便士,所以我送他一個四方聯。”
聽到這話,其他人便收回了目光。
他們紛紛找自己的好郵票。
吉祥把四方聯推給了王憶,說道:“那不好意思了,王老師,我姓曹的很佩服你,可是那黑便士是我的寶貝,我不可能跟你換猴票。”
王憶準備拿出藍軍郵。
這時候三子拉了他一把說:“王老師你看我這裡,我這郵票可挺牛,咱們換一把怎麽樣?”
他拿出一張郵票放在了桌子上,帆哥看都沒看直接問道:“你要把《慶祝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拿出來換猴票?”
王憶看向桌面。
這張郵票上圖桉不甚清晰,是首都門戶和宮燈,其中郵票圖桉是左上方有一盞象征喜慶的宮燈,宮燈中央是協商會議會徽。
會徽圖桉以光芒四射的藍天為背景,中心是五角星、四面旗幟和國家地圖,周圍是緞帶連接的齒輪和麥穗。
《慶祝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
這郵票王憶也知道,這是以“中華人民郵政”的名義所下發的第一套郵票,發布時間是1949年10月8日。
而眾所周知,我國建國時間是49年10月1日!
也就是說這郵票是建國後發行的第一套郵票!
發行這郵票就如同他名字顯示的那樣,是為了慶祝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勝利召開。
意義很大。
但價值不太大。
原因很簡單,這可是國家發行的第一套郵票,收藏起來留作紀念的人自然很多,於是在22年依然可以找到很多這個郵票——
並非是集郵客收藏起來,而是工商各界和知識分子們都覺得這郵票有紀念意義,所以各界人士進行了收藏。
說實話這郵票對於集郵客來說還真是必備的入門款好票,但偏偏王憶不是集郵客,他是個時空販子!
於是這郵票對他來說就沒有意義了,他搖搖頭果斷拒絕。
三子估計沒想到他會拒絕,當場就懵了:“什、什麽意思?王老師你搖頭的意思是,你的猴票配不上我的開國第一郵?所以你有點自慚形穢了,不好意思跟我換票?”
王憶失笑道:“不是,是我已經有這郵票了,而且我還有東北票呢。”
這郵票當時出了兩版,它是國家華北郵政總局以“中華人民郵政”名義向全國發行的紀念郵票,可是建國初期東北地區流通的是東北幣,尚未用人民幣收兌,故同時發行一組東北幣值郵票,供東北地區貼用。
東北票要比國版票更珍稀。
聽他這麽說,三子便失落起來。
旁邊擠過來一個人問道:“那你有55年的再版票嗎?”
《慶祝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這個郵票在1955年1月10日進行了再版,由滬都的印劇一廠印製。
王憶說道:“我沒有,不過我同學有,我不太需要這個票。”
擠過來的人撓了撓頭皮,失望而去。
吉祥得意洋洋的說:“還是我的黑便士最值錢,黑便士能換一大版的猴票,王老師,我說的對不對?”
王憶反問道:“那你換嗎?”
要是換的話,他大不了再四處發動人去找猴票,最大不了就是從22年帶一台電視機回來跟人換猴票。
但曹吉祥把自己的黑便士視為珍寶,他無論如何不肯換。
這時候大家夥的目光從王憶身上轉移了,都開始拿出自己最新收藏的郵票來做展覽和交流。
他們用當下流行的方式來存放郵票——將郵票放入鏡框的玻璃下面,然後大家夥三五成群的湊在一起看郵票也買賣郵票。
王憶正在琢磨著怎麽搗鼓曹吉祥的黑便士。
結果又有人敲門了:“冬冬冬,雲帆,開開門啊。”
長發青年一甩頭髮沒多想,反正這會已經不放港澳台音樂也不跳舞了,他不怕治安員或者街道辦人員上門檢查。
他打開門,門‘咣’的一聲被暴力踹開,好幾個治安員如狼似虎的衝進來。
其中一個喊道:“都他媽蹲下!”
這把三子嚇尿了,叫道:“蹲下、蹲下我蹲下!同志我我我剛才沒跳舞,我剛才真沒跳舞……”
王憶當場麻了。
三子這貨也太膽小了吧?
治安員們卻沒有去看他而是掃向人群,最終他們目光不約而同放在了曹吉祥身上。
曹吉祥似乎預感到了什麽,他猛的站起來撲向窗口,推開窗戶跳跳出去。
這時候已經有治安員快步上來摁住他了!
“還想跑?”
“把他拿下!”
“這小子是偷票賊,你們這裡面還有沒有他的同夥?”
王憶一愣。
曹吉祥竟然是偷票賊?
這個年代集郵的人大多不是去郵電局買郵票,沒有那閑錢,他們主要從信封上剪郵票。
然後這就催生了一種時代之賊:偷票賊。
因為信件都是放入郵箱裡的,用鐵鉤子可以從中偷出信封,有些集郵愛好者走火入魔了,或者說沒有錢買郵票,他們就去信箱裡頭偷信件,將信件上的郵票給裁剪下來進行收集。
另一個八十年代的郵票熱挺恐怖的,還有些郵遞員看到信件上有自己需要的郵票,還會自己剪下來。
以至於郵電部門不得不出台條例,剪郵票要記過處分並處罰金,這才讓郵遞員們換了柔和一點的集郵方式:
他們送了信會磨收信人,把心儀的郵票討要到手。
但這樣不犯法,偷票賊卻是犯法的。
治安員們摁住曹吉祥,曹吉祥想要反抗——別看這小子長得瘦削,可是他個子高,屬於肌肉長在骨頭縫裡那種,一下子還真把治安員給撞開了。
他起身還要跑,王憶見此一步上去摁住他厲聲道:“你想牢底坐穿?蹲下!不準襲警!”
曹吉祥難以置信的看向他叫道:“王老師,原來你是個臥底!”
這時候雲帆也過來蹲下了,他趕緊上去協助王憶拉住曹吉祥低聲說:
“你媽個逼是個傻子啊,王老師在救你命!你不管你娘了,你要去坐牢嗎?你能逃得掉嗎?”
曹吉祥一愣,一下子明白了王憶的用意,然後便趕緊蹲下了。
但是晚了。
一個治安員指著他怒道:“好你個犯罪分子!你還敢反抗、還敢逃逸、還敢襲警!”
王憶忍不住的歎氣。
這曹吉祥真是個莽子!
雲帆這人很講義氣,他賠笑說:“二哥,是我,阿雲,哈哈,那個啥……”
“少這個那個!”一個治安員整理了一下大蓋帽指著他說,“你們是不是又聚眾跳舞了?”
“上次抓你進去蹲了幾天看來你沒長記性,行了,這次繼續進去蹲幾天吧。”
還有一個治安員笑道:“雲帆你這小子呀,十次掃舞能抓你十一次——你是一天竄幾個場子?我跟你說,我們下午抓了幾個跳舞的,他們說你下午也去跳來著。”
先前的治安員指過雲帆後手腕一轉用手指在屋裡劃拉了一圈:“行了,這次又抓了一波。這都是聚眾跳舞的?很好,都他媽給我進去蹲著!”
有老人急眼了,說道:“同志、同志你可不能汙蔑人啊,我今年72了,我怎麽能聚眾跳舞?我是來參加集郵會的!”
“你這老同志72了是人老心不老,還跳舞呢?”這治安員說道,“行了,都跟我們走!”
這裡面有工人、有銷售員、有教師,總之有不少是有正式工作的,他們可不能去看守所蹲著,否則輕被批評、重被開除,這損失可就大了!
他們紛紛求饒或者爭辯,治安員們不管,就要把他們一起帶回去。
王憶無奈的說:“這樣吧,我認識你們莊滿倉局長,讓我……”
“我們莊局鐵面無私,你要是認識他就知道,他的熟人但凡敢違法犯罪,那肯定要罪加一等!”治安員強硬的打斷他的話。
“來,小趙、大飛,你們兩個給我往後押送犯人,一次一人押一個。阿凱你留下,跟我一起看著他們。”
聽到這話,屋子裡好些人面露惶恐甚至有人驚恐的哭了起來。
王憶面色一沉,說道:“同志們不用慌張,你們都知道我是誰那就知道我這人不說大話,咱們都去他們單位,然後今晚有人過來接咱們出去,都沒事!”
他們確實是來參加集郵會的,憑什麽不分青紅皂白的抓人?
即使是跳舞的又怎麽樣?又不是跳違法犯紀的貼面舞、黑燈舞,就是一群人聽著音樂扭扭屁股,這也得抓取坐看守所?
太過分了!
領頭的治安員看到他這麽說話頓時氣笑了,說:“行,你這同志挺狂啊!你是哪個領導幹部的子弟?我還真他媽不信你的邪了!”
“你今晚給我隨便叫人,就是國家領導人來了,你們違法犯紀也是違法犯紀!想從我白當下的手裡走後門?不是,想走我白當下的後門?絕無可能!”
“古代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現在是新中國了,我就不信社會上還有權貴子弟,還能侮辱人民政權、侮辱人民法律!”
他進一步跟手下人說:“小趙,你這次回去不用回來了,審查身份,通知家屬!”
一群人嚇尿了,嗚嗚的哭聲又響起來。
曹吉祥著急的說:“別通知我老娘……”
“帶走,先給我帶走他、通知他的家屬!當什麽不好你當小偷!”白當下怒道。
一行人斷斷續續被帶走。
人太多,白當下從相鄰的所裡調集了人手,把他們分批次帶到了街道所屬的治安所。
王憶一進去,看見一堆人蹲在一起。
他一看情況不妙,說道:“我要見你們莊局!”
一個治安員歪頭看著他說道:“你誰啊,你這嘴巴挺大啊臉也挺大啊,你要見我們莊局你就見?”
王憶急忙說:“我叫王憶,麻煩這位同志跟你們莊局說一聲或者跟你們莊局的秘書郭嘉同志說一聲……”
“我草,你王憶?天涯小學校長王憶?”旁邊在做登記的治安員當場站了起來。
王憶說道:“對……”
歪頭那治安員急匆匆就跑了。
沒過一會,也就是十幾分鍾的時間,一陣吉普車的轟鳴聲傳進拘留室,莊滿倉的聲音很快傳進來:“人在哪裡?”
“拘留室裡。”
腳步聲響起,拘留室的大門被推開,好些人滿懷期待的抬起頭看向門口。
莊滿倉進來了。
他一下子找到了王憶,倒吸一口涼氣:“呵,還真是你啊,王老師,還真是你!你說你、你怎麽搞破鞋啊?”
王憶也倒吸一口涼氣:“什麽玩意兒?我——別亂說啊!”
旁邊跟隨的治安員急忙說:“領導,不是搞破鞋,是跳舞、聚眾跳舞!”
莊滿倉聽到這話罵道:“你們瞎鬧嘛!草,誰電話裡說是有傷風化罪給抓的人?直接說跳舞,現在正掃黃呢,我這一聽王老師犯了有傷風化罪,還以為他亂搞男女關系呢!”
“我就說嘛,王老師不是那樣的人!”
他又問王憶:“不過你怎麽去跳舞了?不對呀,你要跳舞幹嘛還一個人來縣裡?你們島上那麽多地方,要跳不是隨便跳?”
王憶說道:“對,莊局您說的一點沒錯,所以我沒有跳舞!”
這時候白當下過來了,生氣的說:“你狡辯沒用!我審過了,你們就是跳舞了!”
他又氣衝衝的問莊滿倉:“領導,你要徇私枉法嗎?”
莊滿倉摘下大蓋帽往手裡一砸怒道:“少他娘放狗臭屁,我怎麽徇私枉法了?”
他問王憶:“王老師你到底跳沒跳舞?老白這人眼裡揉不得沙子,他不能說瞎話。”
王憶怒道:“你不了解我?那我會說瞎話?我們這裡確實有人跳舞來著,但只有少部分人而已!多數人沒有跳舞,包括我在內多數人沒有跳舞!”
好幾個人立馬哀嚎起來:“我沒跳。”
“我72了啊,我跳個屁!”
“汙蔑人,你們汙蔑人了!”
莊滿倉怒視白當下問道:“你審的是誰?審出來的結果是這裡每個人都參與跳舞了?”
白當下一愣,突然便尷尬起來:“那、那倒沒有,沒那個,沒來得及全審查了,就、就那啥審、審了一兩個……”
“你、你真是!”莊滿倉生氣的指向他,然後一把將大蓋帽扔在地上,“粗暴執法、魯莽行事,你怎麽老是犯這個錯誤!”
他說道:“立馬審訊一下,違法分子不能放過、清白的同志也不能冤枉了!”
聽到這話蹲在地上一群人裡好些發出歡呼聲。
更有人激動的熱淚盈眶乃至哭了起來。
於是王憶又聽到了哭聲。
他對莊滿倉正色說道:“莊局,這件事我從頭到尾的經歷了,白警官是鐵面無私沒錯,可是他也太心急了,沒把事情調查清楚就抓人了。”
“我可以向你保證, 這裡沒有人搞違法犯罪的活動,他們確實聽著歌曲跳了幾下,那也不是跳舞呀,更不是跳淫穢違法的舞蹈!”
“我真在現場經歷了一切,沒人跳什麽貼面舞黑燈舞,就是大家夥要開集郵會,高興之下聽個歌,然後有些同志喜歡扭巴兩下子,這種事不至於抓人!”
莊滿倉問道:“不是男男女女的在一起亂跳舞?”
王憶斷然道:“絕對不是,都是男同志、準備開集郵會的男同志,只是我們開會的時候準備放歌調解會議氛圍。”
“然後開會之前有些同志聽到歌曲高興了,難免就扭巴扭巴,這不至於還要上綱上線!”
莊滿倉無語的看向白當下,問:“有沒有抓到女同志?”
白當下垂頭喪氣的說:“沒、沒沒……”
“還沒妹妹、沒姐姐,你就不會好好說話?”莊滿倉瞪他一眼。
然後他又伸出手指點了點白當下,最終歎了口氣:“一群大老爺們在家裡頭扭巴兩下子,你說這樣的你也抓!你真是、真是!”
“放人吧,這種不用上綱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