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經常喘不上氣來。”王向紅打斷他的話。
王憶說:“哦好的,那我改一改,支書我跟你說,你要是偶爾喘不上氣來……”
“也沒偶爾喘不上氣來。”王向紅再次打斷他的話,“不是,這是重點嗎?你是聽三不聽四還是故意跟我打馬虎眼呢?”
“這是重點嗎!”
王憶說道:“這身體的健康怎麽不是重點啦?我跟你說支書,你別看我年輕,但我可愛……”
“你可愛個屁。”王向紅聽到這話笑了起來,“你竟然還能這麽誇自己一句,哈哈。”
他要笑尿了。
“你讓我把話說完!”王憶無奈,“是我可、愛琢磨事了。”
“我琢磨著吧,人這一輩子擁有的東西好比是數字,你明白吧?”
“有些人擁有1000,有些人擁有10000,但不管擁有多少東西,這健康就是數字前面的1,沒有這個1,那你擁有再多東西也沒用!”
王向紅說道:“別扯東扯西、五馬八槍的,我說我那啥被錢壓得喘不動氣,那是、那是修辭手法!一種比喻!”
“總之我跟你說,給全隊蓋房子,我沒有任何意見;給全隊蓋樓房,那是想都別想!”
他說著搖了搖頭,一臉唏噓:“咱們莊戶人家沒有住樓房的命!”
王憶不悅的說:“支書你這麽說我就不樂意了,領袖同志說過,人不能信命,對不對?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嘛!”
“還有魯迅同志也說過,風水輪流轉、明年到我家,三年河東、三年河西,我命由我不由天!”
“住樓房怎麽了?我還要給學校蓋樓房呢!憑啥城裡娃娃就要在樓房裡念書,咱娃娃就在這海草房裡念書?”
“憑他們血統高貴?憑他們投胎投的好?”
王向紅讓他懟的啞口無言。
眼皮子眨巴來眨巴去。
他這會倒是挺憨厚可愛的。
他琢磨了良久,然後說:“蓋樓房太貴了,而且沒啥必要,咱平房不就夠住了嗎?蓋樓房多浪費呀。”
王憶說道:“不浪費,一點不浪費。我跟你說支書,我有一個夢想……”
“i-have-a-dream。”楊文蓉抬起頭說道。
王憶說道:“對,i-have-a-dream,dream是夢想。”
“那我dream啥呢?dream將來有一天,咱們家家戶戶一套樓房,家家戶戶把樓房裝修的漂漂亮亮。”
“為什麽要這樣?不是為了顯擺,是為了發展!”
“支書你相信我,隨著咱們國家改革開放,這人民會越來越有錢,有錢了他們就想要旅遊,而咱們外島很漂亮,又有海又有山,又有魚蝦蟹又有雞鴨豬羊,以後內陸會有人來咱們這裡旅遊。”
“咱們生產隊到時候家家戶戶都是漁家小院,做漁家菜、住漁家房,這叫漁家樂!很有發展前途的,到時候社員們坐在家裡就能收錢!”
王向紅讓他的中英文結合給震住了。
這麽叼的嗎?
然後他問:“可是錢從哪裡出?人從哪裡出?蓋房子,孫老師和徐老師是專家,蓋樓房呢?我覺得他倆不行!”
王憶說道:“這事我都仔細想過了,咱們隊裡蓋房子多呀,家家戶戶都要蓋,需要多少磚瓦?”
“如果這全靠買,不說需要多少錢,就說渠道吧,咱們哪有渠道買這麽多的磚瓦,是不是?”
王向紅點點頭:“這也是個費勁的事。”
王憶說道:“所以,咱們直接建磚窯、建燒磚廠,咱們自己燒磚!”
王向紅愣住了。
他仔細看王憶。
昨晚也沒喝多少酒呀,怎麽到現在還在說糊塗話呢?
王憶分析道:“以前咱們隊裡拉電線的時候,然後需要電線杆多,咱們就自己燒瀝青油炸電線杆,為什麽?因為省錢啊!”
“現在咱們需要的磚頭多,那為什麽不自己燒磚呢?而且咱們一旦可以燒磚出產磚頭,不光是咱們生產隊自己建房子要用,還可以面向全縣各公社、各生產隊銷售!”
“支書你聽我說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咱外島人有了錢幹啥?翻新房子、蓋新房子,是不是?”
“那你看到了,老百姓生活水平逐漸升高,老百姓手裡逐漸有錢了,到時候多少人想要蓋房子?”
“咱們隊裡要是有磚窯廠往外出產磚頭,那全縣多少人要來咱這裡買磚頭?這生意它能不好嘛!”
王向紅額頭沁出了汗水。
他說道:“你說的一點沒錯,是這麽回事,確實是這麽回事。”
“咱們隊裡自己需要大量磚頭,外島各生產隊以後肯定也需要大量磚頭,這沒毛病,這點我也能想到。”
“可是!”
他加重了語氣。
“可是,咱們怎麽生產磚頭?生產磚頭的具體工序我不懂,大概的我懂,生產磚頭需要磚窯,用磚窯來燒。”
“好了,咱們要出產磚頭那先得有地方建起磚窯,有了磚窯還得有泥土有煤炭對不對?還得、還得有機器,有打磚坯子的機器!”
“我問你,咱們有啥?都有啥?”
王憶堅定的說道:“咱們有人!人能勝天、人能勝地,領袖說,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造世界歷史的真正動力!”
王向紅聽到這話氣的想打他:“你小子!快給我拉倒吧,少拿領袖的話來壓我,這一套對我來說沒有用!”
“你不能盲目的搞建設,就像黃土公社以前盲目的搞那個海水稻種植,結果還不是勞民傷財了?”
王憶說道:“對了,支書你說起這茬還真提醒我了,咱們之前不是說要學習袁專家嗎?我最近研究了一下,海水稻這個東西在我國農耕歷史上是一片空白。”
“所以我尋思,你能不能委托黃土公社那邊的同志搜一下海水稻?要是能找到,咱們就把它們獻給國家、獻給農研所,也算是給國家、給人民立下大功了!”
雖然已經是中秋,但還能找到水稻的蹤影。
長江上遊地區以單季中稻為主,一般在8月下旬收割;而長江中下遊平原地區早稻在7月下旬收割,晚稻在10月下旬至11月收割。
像是翁洲地區自然屬於長江下遊,現在剛進入收晚稻的初期階段。
王向紅說:“你少來這些有的沒的,野水稻早讓黃土公社給造沒了,不過你真覺得這東西利國利民?”
王憶叫道:“支書我這可不跟你開玩笑,海水稻這個物種迄今為止在咱國內還是個空白,要是咱們能把野生海水稻的植株送給科研人員,這絕對是一件能填補國內一項空白的大功!”
‘填補國內一項空白’在當前年頭是宣傳口的風口,廣播和報紙上經常會說哪個省市地區哪個廠研究出了什麽東西,填補了國內一項空白。
對於王向紅這種一心為國的老同志、老幹部來說,要是真能做到那可就驕傲了。
於是他抽了口煙毫不猶豫的說道:“行,那我讓黃土公社的熟人再好好找找這個東西。”
“以前咱們外島確實長過海水稻,不過就是在沒有人煙的荒島灘塗地裡零星能看見,這兩年沒再怎麽聽見有人說這個東西,因為一旦被人發現就會立馬讓人拔走收了稻米。”
王憶一聽這真是浪費了,他問道:“那沒有人取了稻種自己回來種植嗎?”
王向紅搖頭說:“種不了,很多人種過,我不是跟你說來著,那個黃土公社還找了好些苗子想要培育新品種來著嗎?”
“結果那海水稻不是那麽好伺候的,嗨,反正種來種去都種沒了,還不如把稻米蒸了當口飯呢!”
王憶無奈的歎氣。
眼光、技術、意識和能力,這讓老百姓錯過好些好東西,但沒辦法,因為世界發展就是這樣的。
而王向紅的心思還不在海水稻上,他一瞪眼睛說道:“你個小子又跟我耍心眼,怎麽聊著聊著又聊到農業上了?咱們現在討論的是工業問題!”
“繼續說咱的磚窯廠,剛才我那些問題怎麽解決?咱們怎麽能建起一座窯廠?”
“你建窯廠需要地盤、需要技術、需要機器、需要窯洞,還需要好些泥土好些煤炭之類的,反正都需要,咱一窮二白,怎麽搞?怎麽解決?”
王憶說道:“新中國也是從一窮二白中發展起來的……”
“嗨呀我的個好侄子!”王向紅讓他堵得心窩口發慌,換個人跟他在這裡瞎喊口號他早拿煙袋杆子抽他了,但王憶不一樣。
王憶做成的事多、有能耐,為人沉穩踏實,王向紅心底其實已經有些尊重他了。
而且他一直在跟王憶辯論而不是直接否認王憶的提議,就是心裡其實存在一點奢想:
萬一隊裡真能建起個磚窯廠呢?
那可就真發達了!
他比王憶更清楚外島漁民對新房子的心心念念多強烈,誰家有錢都要蓋新房,要是隊裡能生產磚瓦,那不光是賺錢的事,還是能給外島發展提供巨大幫助。
到時候他不只是縣裡的勞動模范,作為生產隊的領頭羊、社隊企業的第二負責人,他是可以拿一個市裡的勞動模范的!
於是他保留質疑態度但期盼的問:“問題太多了,怎麽解決呀——別光給我喊口號,我要的是辦法!”
王憶說道:“還能怎麽解決,泥土、煤炭這些東西都從內陸運輸過來,咱們生產隊有錢了,可以攢錢買一艘二手的運輸船,到時候從內陸往這邊運原材料。”
“其實真正製約咱們建磚窯廠的難題不是這些原材料,是水!燒磚頭不能用海水,要用淡水,咱外島要找到這麽多淡水才是困難!”
王向紅說:“困難一重重啊,按下葫蘆浮起瓢,唉,王老師,我覺得咱外島就不是搞工業建設的地方,你有這想法是好的,但不可能實現的!”
王憶說道:“確實困難一重重,但英勇勤勞智慧的中國人民,絕不會畏懼困難!”
“鐵人王進喜同志說過,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我們要發揮大慶精神,爭取在外島建起一個海上大慶來!”
王向紅目瞪口呆。
他懷疑這小子要是二十年前、十幾年前來外島,肯定是一把喊口號、搞事情的好手。
在這方面這王老師是小母牛敲門——牛逼到家了!
王憶之所以想要建磚窯廠,確實是想要給生產隊找一個起碼能持續二十年的實體工業項目。
這是他看到隊裡花錢給秋渭水買珠江牌鋼琴後下定的決心。
而說實話,建磚窯廠這想法是他一拍腦袋想出來的,因為外島沒有磚窯廠,要建房子就得去內地買磚頭,不光渠道不好找,費用還格外高。
之前回來的路上吳家父子就提起過這點,他們想要蓋房子,但沒地方買磚頭。
有類似困惑的還有外島其他人家,王憶知道改革開放將給中國人民的經濟環境帶來多大的改善,說是翻天覆地真不誇張。
外島以後家家戶戶會蓋起新房子的,其中多數就是樓房,所以外島擁有龐大的基建市場。
只是建磚窯廠不容易,但王憶想要試試。
他隱約記得22年的時代是有用海水生產磚瓦的工藝的,這是一種改良的建築工藝,還申請了專利。
這樣他想看看這工藝在82年能不能派上用場,如果能派上用場解決了水源困難,那他們還真可以發展一座磚窯廠出來。
另外建起磚窯廠很難,那有沒有其他的發展之路呢?
楊文蓉寫獎狀、王向紅看報紙,王憶拉了一個本子過來開始研究起來。
天涯島四周的海洋是窮海,搞漁業養殖這回事可以先放一放,甚至整個漁業工作都可以先放一放。
現在靠海洋吃飯都困難,更別說蓋房子、買大船,家家戶戶過上小康生活了。
於是王憶初步有了發展思路:
天涯島要富裕,不能光靠他從22年帶貨,正所謂一花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
他應該把天涯島的社員發動起來,將社員們的工作和社隊企業緊密的連接起來。
要把王家人融入三百六十行裡,將天涯島變成一個百貨生產基地!
這樣到時候天涯島可以成為海上華西村!
王憶規劃了一下子。
改革開放後國家市場百廢待興,機會眾多,而現在隊裡已經有了銷售隊和麻六這個金牌銷售員。
甚至他們已經在滬都扎下根,成立了一個公司。
雖然涼菜銷售隊現在僅僅是在縣城搞了個賣涼菜、賣月餅的小攤子,屬於小打小鬧。
但是這小打小鬧是種子,一枚小小的種子不起眼,可是等它發芽生長,以後是可以長成參天大樹的!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無意間培養出來的這支銷售隊,未來有可能孵化出一股強大的力量!
現在國內還沒有意識到銷售的力量有多大,而王憶卻了解這點。
有了銷售渠道,天涯島只需要安心搞生產即可。
王憶琢磨著現在天涯島基本解決了吃飽穿暖的問題,那可以進入到下一步發展階段了:
奔小康,求富裕!
這活還真得靠他了,得依靠他來尋找項目,利用社員們的勞動力,來給生產隊創造源源不斷的財富。
王憶在紙上列了一下,如果把麻六算作他的人,那單算生產隊的話,現在生產隊擁有的產業是:
漁業中的捕撈作業和曬鯗作業,大眾餐廳,服裝隊,做月餅的點心隊,做躺椅的木工隊,編平安結的手工隊,再就是一個銷售隊。
這是遠遠不夠的。
三百六十行,得繼續發展新行當;已有的行當要發展新門路。
比如點心隊,那烤爐是多用途的,可以烤月餅也可以烤蛋糕。
比如手工隊,可以編平安結,也可以編一些藤籃、花籃這種簡單工藝品。
比如木工隊,可以生產躺椅也可以組裝一些木質的工藝品,就像是小帆船呀小輪船呀小裝甲車等等之類,反正22年有的是原材料。
就像他在22年參加開漁節的時候得到的那個客船手辦,那種東西自然是天涯島生產不出來的,但類似的木質客船手辦可以拚裝組建,送去滬都小商品批發市場絕對能夠熱賣。
他繼續發散思維還想到了一樣東西:海洋工藝品。
這些工藝品用的是魚線、各種貝殼、各種顏料然後加上鈴鐺之類的小玩意兒組成,有貝殼風鈴、貝殼擺件等等。
只要他弄一本教程書過來,讓社員們自己慢慢研究,他們總能研究出點東西來的。
思維發散開了……
王憶發現了將82年和22年結合在一起的盲點。
他不必非得從22年往82年帶物資,也可以帶技術,特別是一些簡單的手工藝技術,這樣不會引起外界對天涯島的特殊關注的。
這麽想著他便愉快起來。
愉快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不知不覺就到傍晚了。
楊文蓉寫完了所有獎狀,累的的是手腕酸麻,王憶趕緊給她送上冰糕、冰鎮汽水和一些蘋果乾、香蕉乾、桃乾之類的果脯。
他發現楊文蓉可能是日子過的太苦的緣故,這小少婦是很嘴饞的,對零嘴那是一個心有獨鍾。
果然,左手冰糕右手果脯,還能偶爾來一口冰鎮汽水,楊文蓉很滿足。
特別是王憶還去打開錄音機給她播放了一些外國歌曲,這讓她更開心了。
她在窗口連吃帶喝聽著音樂看夕陽落山,忍不住感歎一聲:“這生活,真棒!”
王憶讓學生們去招呼同學過來領獎狀。
學生們烏壓壓一大群聚集在大隊委辦公室門前,這樣王憶喊一個名字就有一個學生大喊一聲‘到’,然後興高采烈的來領取獎狀。
又是一人一張獎狀,都是‘海福縣1982年國慶節慶典表演活動第一名留念’。
這下子社員們下工回家還沒有進家門,紛紛被孩子堵在門口。
學生們舉著手,手裡是獎狀。
黃小花見此顧不上擇掉身上的線頭,她高興的問道:“好呀,你們姐弟們又得到獎狀了?太好了,家裡牆壁都可以用你們獎狀糊起來了!”
各家各戶都有歡喜的笑聲。
像大膽這樣的閑得蛋疼,還把王狀元叫到身邊說:“你過來,給我打一套太極拳看看,我看看你們怎麽得的第一名。”
王狀元輕蔑一笑:“這可是海福縣1982年國慶節慶典表演活動第一名的表演,一般人能看嗎?沒有那個福氣你知道吧?”
大膽一聽這話勃然大怒,抽出腰帶說道:“嘿,你小子皮癢癢了,敢跟你爹這麽說話?”
王狀元見此毫不畏懼,他直接衝到屋裡將‘祖國萬歲’紅旗舉了出來,他嚷嚷道:“王祥臭你有本事就來打我!”
“別怪我沒有警告你,我如今是社會主義接班人、紅旗護衛隊成員,你打我就是侮辱紅旗!”
“這個紅旗可不是一般的紅旗,它是我們在全縣國慶節表演活動中喜獲第一名的見證者!”
“不止如此,你看到旗杆上頭的紅色了嗎?那是血、是壞分子的血!這面紅旗曾經捅倒下一名臭流氓,你要是侮辱它,那你也是流氓!”
大膽被他這一大溜話給說瞪眼了。
一時之間有點手足無措。
這怎麽回事?這什麽情況?
不過有一點他明白,兒子能一口氣說出這麽多話,絕對是提前組織了,他就在等著自己要揍他然後拿出紅旗來對付自己!
意識到這點大膽很憤怒,指著他說:“你小子少上綱上線來壓我,我是你老子,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
王狀元扯著嗓子喊:“快來看都快來看,有人要侮辱紅旗!壽星爺、隊長伯啊,有人要侮辱革命烈士的獻血染紅的紅旗啦!”
他這麽一吆喝,大膽倒吸一口涼氣。
壽星爺對黨對國家最是擁護,而且因為他的兒子們壯烈犧牲在了小鬼子的槍眼下、是為保衛人民而流的血,所以他對紅領巾和紅旗最是愛護,平日裡看到學生揮舞紅領巾玩鬧他都要狠狠批評一頓。
所以……
他快速琢磨一下,頓時明白一個道理:不能硬乾,只能智取!
不光要鬥勇,還要鬥智!
於是大膽眼珠子一轉,做出服氣認輸的架勢,舉起手說:“別叫了別叫了,那啥,這樣,你看你又得到了一面獎狀,這樣,今晚家裡燉豬肉給你吃,好不好?”
王狀元一聽樂了:“爹,家裡還有豬肉呢?”
大膽狀若隨意的說:“有、有,昨天剛割的。還有你別叫我爹了,以後你是我爹,你牛逼你厲害,你是我爹!”
王狀元咧嘴笑道:“行啊,兒子。”
大膽一聽這話真是當場爆炸——高興的爆炸,你小子跟我玩腦子,你老子我這些年吃的海水比你吃的淡水還要多,你跟我玩陰的?看我今天怎麽收拾你!
他抽出腰帶一甩跟甩馬鞭似的,這次王狀元再吆喝也沒用了:
當兒子的竟然敢稱呼爹為‘兒子’,這是違反綱常倫理,鬧到壽星爺和王向紅面前他也不怕!
成功套路了兒子之後他揮舞腰帶去抽兒子,王狀元隻好舉著紅旗狂奔。
然後開開心心的社員們紛紛出來看這一幕奇景:“這是幹什麽呢?草鞋舉著紅旗在前面跑,大膽在後面跑,這是什麽意思?”
“是不是爺倆在搞什麽慶祝活動?慶祝國慶節?”
“我也要去慶祝……”
好些學生跟著跑了起來,一邊跑一邊喊:“祖國萬歲萬歲萬萬歲!”
王憶聽到聲音去山頂路口往下看了看,笑道:“這些孩子還有大膽真愛國呀!”
王向紅這邊打開電視準備看《新聞聯播》,結果《新聞聯播》之前有電視節目預告。
他看了之後欣然大喜,對王憶說:“王老師,太好了,今晚還要放《除妖烏雞國》!”
王憶問道:“還放《西遊記》?不是昨晚放嗎?”
王向紅高興的伸手一拍大腿說:“對呀,昨晚放呀,咱們昨晚沒能看上這電視劇我非常的遺憾,沒想到今天還放!”
“國慶節連放三天,第一天是中央電視台放,今天是省和直轄市電視台放,明天還要放,是各地委、地級市電視台播放。”楊文蓉解釋道。
知道這具體消息的不光是楊文蓉,還有好些社員甚至是外隊社員,傍晚聯系不斷有外隊漁船到來,都是來看《西遊記》的。
現在天冷了,待在礁石灘上看電影的活動進入尾聲了,晚上風冷且大,人們受不了。
恰好生產隊有了電視機,還是一台大彩電,然後社員們又開始在晚上擠在屋子裡看電視。
擠的滿滿當當一屋子!
王憶本來還想看看這第一次播放的《西遊記》,結果沒法看。
首先屋子裡人多呼吸雜亂,有些人習慣性脫鞋,男人吸煙女人吐痰,小孩時不時怪叫一聲……
觀看體驗極差!
其次這集《除妖烏雞國》也不太好看,跟王憶印象中的經典《西遊記》有差距,孫悟空是六小齡童、豬八戒是豬頭大肚子。
可是這裡的孫悟空面色慘白、打扮的跟個獵戶一樣,缺少他印象中的靈性。
豬八戒那邊更沒法說,真跟一頭豬似的,黑頭黑臉還特麽一頭土豬,另外聲音也總帶著豬打呼嚕那種粗重聲音……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他看過的《西遊記-除妖烏雞國》肯定跟這個不一樣!
於是他搖搖頭離開了。
可社員們看的卻大呼過癮:“大聖真是神通廣大啊!”
“烏雞國王后,嘖嘖,真他娘好看,這老娘們有味道,帶勁啊!”
“媽我害怕,那個龍王爺爺怎麽比青獅精還嚇人!”
王憶回去後本想回22年研究一下建磚窯廠的技術工作,但想想沒必要這麽著急,於是留下開燈整理了《龍傲天環球大冒險》。
這部作品要準備出版了。
他跟白梨花約好了,國慶節假期結束後,就讓張有信把初稿送過去,然後由她校閱再郵寄給出版社,聽取專家的意見。
書已經寫完了,他大概瀏覽了一下,將幾本筆記本按照順序綁了起來,這樣就等著張有信上門了。
收拾完了筆記本,王憶突然有了久違的空閑,這幾天忙著抗擊台風災害、帶領學生去參加表演和訂婚,真是把他忙碌的不行,現在心頭無有閑事,他反而有些不自在。
這樣他便自嘲一聲‘勞碌命’,然後拖了躺椅在門口擼狗擼鳥——正經的擼鳥,擼的是沙雕。
然後悠悠然當場抬頭看向夜空。
僅僅是一天之差,昨天還是陰風呼嘯、陰雲蔽月,到了今天便是白日晴空、夜晚晴朗。
今天是八月十六。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海上的月亮尤其圓,今晚月亮不光特別圓還特別大,遙遙在遠方不像是在天上,倒像是低垂在海面上。
天階夜色涼如水,大海奔湧中,夜空還有雲彩飄蕩,但阻攔不住中秋的月華洋洋灑灑落滿天涯島。
夜晚的島嶼竟然變成了銀白色,如落一地霜。
王憶對大迷糊說:“你去給我拿一瓶汽水過來,你也拿一瓶,再隨便拿點吃的,咱倆賞月。”
大迷糊從床上爬起來,蹭蹭蹭進入門市部,蹭蹭蹭回來:
兩瓶汽水,一堆吃的!
王憶哈哈笑,大迷糊在吃上從不迷糊。
他接過汽水對著月亮晃了晃瓶子,笑道:“年總、墩總,中秋快樂。”
有社員來買東西,跟他笑道:“王老師,跟誰說話呢?”
王憶指向月亮說:“跟月亮上的嫦娥和吳剛說話呢。”
社員說道:“那你跟他們說說,咱炎黃子孫現在日子過的很好,社會主義建設工作正進行的如火如荼,他們倆要是有覺悟,那就別在月亮上閑著了。”
“閑置的勞動力是浪費、浪費是極大的犯罪,讓他們倆一起來跟咱們合力建設社會主義新中國吧。”
王憶被這話給逗樂了。
此時《西遊記》不知道演到了那個片段,辦公室裡也響起了大片的笑聲。
島上熱鬧起來,好些孩子拿著昨晚沒舍得吃的月餅出來玩遊戲、打鬧、說笑,也有狗子被月餅饞的汪汪叫,搖擺著尾巴跟隨著小主人四處亂跑。
王憶感受著這股熱熱鬧鬧的氣氛、看著亮堂堂的圓月,然後這一刻他有種奇妙的感覺。
好像82年和22年的時光在圓月上相撞,他看著眼前的天涯島,突然想去看看22年的天涯島現在什麽情況。
應該沒什麽人了,上次他回去邱大年跟他說過,國慶節要給島上的員工們放假,隻留下值班人員看守島嶼上的財產。
於是他拎著汽水瓶進聽濤居回到22年天涯島,從一間荒廢的屋子裡走出去。
22年的今天也是好天氣,如他先前所猜測,島上一片冷清安寧,與82年的熱鬧形成鮮明對比。
農歷上82年是中秋節,22年的中秋節已經過去了,如今馬上迎來九月九的重陽節。
人間九月,總是月明海風輕。
一輪銀月低垂,將漫無邊際的海面照耀的亮堂堂、白燦燦。
濕漉漉的海風帶著涼意穿透人的衣裳吹在人的身上,王憶抬頭望天又望月,月華似水傾瀉而下,仿佛整個大海都是它所澆灌出來的。
潮水漲了又退,時間一天天過去;月缺月又圓,光陰一月月流走;山上的桃花開了又謝、謝了還會開,歲月一年年消逝。
沐浴在秋日的皎潔月華中,王憶的心裡便浮現出一股穿越時光的寂寥。
明明天上月亮亮堂堂,明明山上路燈明晃晃,明明不遠處的集成化房屋裡也有值班員,可是他在這座島上卻感到特別孤獨。
這種孤獨不是因為身邊沒有人導致的,而是他想起了過去那些年的中秋節、看到了這個死氣沉沉的天涯島。
王憶是個很害怕孤獨的人。
所以他才會喜歡82年的天涯島。
22年的天涯島總是讓他沒有歸屬感,他想或許就是因為這島嶼的冷清死寂。
然後他抿了口汽水又在琢磨,自己面對22年的天涯島不該這麽消極,只是想簡單的把他當一個自己的秘密中轉站。
這終究是他的家鄉,他應該想辦法讓這座冷清的島嶼重新變得熱鬧起來。
他是承諾過要開發家鄉島嶼的,而他現在身上又有錢,那他應該把這些錢活躍起來。
82年他要帶領社員們發展三百六十行,那22年他是不是可以把天涯島給恢復成曾經的熱鬧村莊呢?
有時空屋這個強大的金手指在身上,他不應該單單去利用兩個時空的資源去賺錢,這應該不是時空屋的作用。
他該好好想想怎麽去做點更有用的事。
正好他想起了墩子上次跟他說的縣政府重建新鄉村的發展規劃,縣裡會把島上房屋重新檢查、審核,危房拆除,能用的房子加固和翻新。
這樣天涯島是有機會煥然一新的!
王憶想到這裡突然心頭明亮,就像八月十六的月光照進了心裡一樣。
他回身開門通過時空屋去了碼頭的天涯一號中。
人間國慶節,海上空蕩蕩。
王憶本想給邱大年打個電話,但考慮到今天畢竟是國慶節假期之內,估計人家這點正在休假呢,於是他便改成了發信息,把後續一些工作給安排了一下。
包括關於天涯島發展的新構想,也包括對外島各島嶼的地質勘探——
他準備找個地質隊把外島若乾無人島給勘測一下,看看有沒有適合建廠的島嶼,到時候在82年承包下來乾工廠。
另外既然請了地質隊,那也可以順便勘探天涯島的地質資源情況,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條合適的水脈來打井。
這次工作量大,王憶仔細的編輯信息,逐條發送過去。
基本上這就是未來一段時間,兩個時空的發展規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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