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紅隻撿了四條大的今晚做菜吃,剩下十多條都讓人給大灶送過去了,讓開膛破肚收拾乾淨掛起來,後面慢慢給教師們做著吃,畢竟這魚能強腎——
王憶懷疑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不是他有疑心病,說他領著王祥友到了王向紅家裡的時候,聽見王向紅對王祥友吩咐說:“魚肚最補,留給王老師!”
石頭魚的魚肚確實很補,而且個大味美,是絕對的海產珍品,在22年都是廣粵、港島高端菜館才有的高檔貨。
王祥友挽起袖子拎起石頭魚開始收拾起來。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樸素的烹飪方式。
石頭魚脂肪肥厚但油而不膩,拔掉毒刺後,刺皮上鍋文火清蒸或熬湯就是一道好菜,味道極其鮮美。
不過要小心石頭魚的刺,有毒,宰殺時要格外小心。
這方面王祥友是行家,很麻利的將石頭魚從水中撈起來,赤手空拳就把將毒刺剪掉剝皮後下鍋。
“祥友,你可要小心啊。”李雙水說道。
王祥友笑道:“放心就行了,這魚的毒沒你們傳的那麽神神道道,這刺不拔出來直接進鍋裡煮,那煮熟以後也沒有毒。”
李雙水說道:“我不是怕毒著我們,是怕你不小心碰傷了手,給毒著你自己!”
“行,看你有數那我不說啥了,四條魚準備做啥菜?”
王祥友痛快的說:“我們隊裡有自己磨的豆腐,肯定得來一個石頭魚豆腐湯。然後用爐子燒上石頭,再來個雙石頭魚,剩下兩條一個乾燒、一個粉蒸,怎麽樣?”
“你是廚師,你說的算。”王向紅說道。
王祥友處理魚很快。
他把石頭魚的魚膘都額外取出來讓秀芳給曬起來,說:“王老師不是稀罕魚膠魚肚嗎?剛才隊長也說了留給王老師,那就留下吧,反正鮮做也沒法做。”
他又對王憶說:“這個石頭魚的魚鰾挺好的,加工一下弄成魚肚用來氽湯,好吃又大補,放在以前有皇帝的時候這都是要進貢的珍肴,跟魚翅、燕窩是一夥子東西!”
四條魚該下鍋的下鍋、該上爐子的上爐子。
傍晚海風吹的猛烈,爐子裡的火焰燃燒的也猛烈。
王向紅把配套的鍋子放上了,王祥友就在這裡做石頭魚豆腐湯。
四道菜裡有三道很普通,只有雙石頭魚王憶沒有見過。
但聽說過。
這個菜做法很簡單卻很有意思,海邊多有鵝卵石,找鵝卵石洗乾淨了用火使勁燒,能燒到通紅——
有些鵝卵石不行,燒的漆黑會有焦糊味,這種鵝卵石不能用,做雙石頭魚就得用能燒紅的鵝卵石。
石頭魚肉跟吃魚生一樣切片放進個鐵盆裡,多倒上點白酒、加上點鹽,然後等一塊塊鵝卵石燒紅之後扔進去。
鵝卵石會將水燒的沸騰,到時候酒精會揮發,魚肉會煮熟,但之前白酒浸潤魚肉已經去除了它的腥味,所以這樣就能直接吃。
吃鮮滋味。
除了這四道菜,秀芳那邊也在忙活,王東方去大灶送魚的時候順便帶了一份給壯勞力準備的菜回來。
是肉末粉條!
紅彤彤的辣椒、油乎乎的粉條還有零碎的肉末,這東西下飯下酒都適合。
另外他還拎了半個豬臉和一套鹵大腸,這都是王憶的傑作。
鹵大腸用青辣椒來炒,豬臉肉上鍋再蒸煮一下,出來的豬肉那真是一個肥膩!
王憶不敢吃。
而壽星爺和隊裡老人卻最好這一口。
壽星爺甚至表明了態度:等他死了王向紅和王憶給他掃墓上供品的時候,一定要放兩塊這個蒸豬頭肉。
越肥越好、越肥越帶勁!
好菜不怕晚。
因為石頭魚燉豆腐需要一個鍾頭起步,所以這些菜準備的不急不緩。
李雙水等人圍在爐子旁邊一邊烤火一邊烤花生、烤黃豆吃,嘎嘣嘎嘣吃的挺開心。
他們對這爐子很感興趣。
但王憶不想往外賣。
做木頭桌子之類的好說,搗鼓鐵製品還是小心點吧。
等到菜收拾完了上桌了,王向紅招呼王祥友坐下吃飯。
王祥友連連擺手:“不吃了不吃了,你們幹部吃席我坐下幹什麽?”
“而且我家那口子前頭去門市部買酒買肉了,家裡有白菜豬肉燉粉條,我得趕緊回去看看,別都讓我那外甥給弄了!”
王向紅問道:“你大姨子家裡的老四還沒走呢?”
王祥友頹喪的歎了口氣說:“真是攆都攆不走呀!”
李雙水招呼他說:“祥友一起吃飯,哪有廚師忙活完了還得回家吃剩飯的?”
王祥友把朱有才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後說:“我不放心他,我怕他把二斤豬肉給我都造了,所以我必須回去。”
李雙水帶來的李岩茂聽後疑惑的說:“你個表外甥賴在你家不肯走,結果你收拾不了他?多簡單的事,轟走就是了。”
“哪有這麽簡單?”李雙水揶揄的看了王向紅一眼,說,“祥友要是把親戚強行從家裡趕走,這事傳出去還了得?整個王家跟著丟臉哩。”
另一個漢子李陽說道:“這是真的,王家現在名聲最好了,都知道王家人大方,過來看電視有時候還能跟著吃個饅頭吃個烤紅薯啥的,他們連陌生人都不往外攆,還能攆親戚?”
王祥友著急的說:“你們吃著、吃著吧,我先趕緊回去了。”
秀芳給他兩個飯盒,一個是豬頭肉和肉末粉條,另一個裡面是滿滿一盒子的炒花生米。
花生米個頭大、飽滿,炒的紅彤彤,表面一層油,撒了一把鹽渣子。
看著就饞人。
王祥友吞了口口水,嘀咕說:“這我得回去鎖起來,可不能讓我小外甥看見,要不然一晚上他就能給我造乾淨了!”
製造出心理陰影來了。
王憶看笑了但沒笑。
社員們現在生活好了,是不是都有一些親朋好友交往上的困擾了?
這事得讓王向紅重視一下子。
兩個人冒著夜風出門,王憶跟著王祥友回家。
王祥友急匆匆進門一看,火爐旁邊的飯桌上有個小搪瓷盆子,裡面剩下幾片白菜葉子和幾根粉條,朱有才正翹著二郎腿眯著眼睛烤著火。
看起來特別舒坦。
肚子鼓鼓囊囊,這顯然是吃撐了。
王祥友一看盆子裡空了只剩下點菜湯,整個人都急眼了:“我草,我這還沒有回來,啊?你全給我把菜吃出來了?啊?你這、你說說你這是乾的人事嗎?”
朱有才滿懷歉意的說道:“二姨夫對不住啊,今天太冷,我中午頭又沒怎吃飯,晚上這菜做的香,我二姨手藝真沒得說,我胃口開了吃的多了一點。”
“唉,你也知道,外甥我從小沒別的缺點,就是能吃,這是天生的、沒辦法的。真是不好意思了,除了這個二姨夫你要是發現我還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盡管指出,我保證改。”
王祥友氣的罵道:“你改?你改個屁!有才,你屬啥的來著?”
“屬老鼠啊,怎麽了?”
“我他娘以為你屬老虎的,原來你屬老鼠!你得虧是屬老鼠,隻吃我家的飯,你要是屬老虎這不得把我給吃了!”
人的潛力是無窮的。
王祥友被氣到頭了也是金句頻頻,聽的王憶連連點頭。
但朱有才這個人把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人生信條完成的很徹底。
他聽了二姨夫的話後不但不生氣還笑眯眯的說:“二姨夫你記不住我年紀啊?屬老鼠的比屬老虎的大兩歲呢!”
王祥友氣的不想跟他說話。
小老漢轉過頭來滿懷希望的看向唯唯諾諾的媳婦,問道:“桂蘭啊,鍋裡是不是還留下一些白菜燉肉?”
尹桂蘭訕笑了兩聲。
王祥友頓時面如死灰。
尹桂蘭又安慰他說:“沒事,我割了兩斤肉,但我就切了半斤……”
“我就說這肉少了,二斤豬肉我能吃不飽肚子?”朱有才笑道。
王憶笑眯眯的說道:“有才同志好胃口呀,一頓飯能吃上二斤豬肉?”
朱有才昂起頭說道:“王老師我說實話,我這人真是天生大肚皮,一頓飯吃二斤豬肉算什麽?我以前跟工友打過賭,一頓飯能吃五十個水煎包,結果你猜怎麽著?”
“你贏了?”王憶問道。
朱有才一拍大腿說道:“對,贏的乾脆利索!還有一次我吃了一斤紅燒肉——一斤紅燒肉不多,但我是想說那個滋味真好。”
他扭頭對王祥友兩口子誠懇的說道:“二姨、二姨夫,你們聽我說,肉這個東西吃的時候一定要吃過癮,不要每天弄幾根肉絲、切點碎肉沫子,那只能吊胃口。”
“要吃肉就大口大口的吃,吃個過癮、吃個痛快,以前我師傅買了俄式紅腸下酒,一瓶白酒、兩根大紅腸,一口白酒一口紅腸,吃的真痛快、真饞人!”
他摸了摸肚皮問王祥友:“說的我又餓了,二姨夫……”
“別別別,別叫我二姨夫,我不是你二姨夫。”王祥友半開玩笑半無奈的說道。
王憶說道:“要不然你跟我走吧?我們隊長家裡燉了石頭魚、切了豬頭肉,這會也溫上了黃酒,咱們一起過去吃點喝點?”
朱有才聽到有豬頭肉便吞了口口水。
這東西是真的香!
但他是機靈人,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只有二姨家裡能掉餡餅,他不敢接受王憶邀請,何況還是邀請他去王向紅家裡吃飯。
這樣他便訕笑道:“算了、算了,無功不受祿嘛。晚上吃太飽不好,睡覺不舒坦。”
王憶招呼他說:“去吧、去吧,吃完以後去看會電視消消食,等你看完電視消了食,到時候再睡覺。”
朱有才疑慮了。
他忍不住問道:“王老師,你怎對我這麽好?”
尹桂蘭沒有一點心眼,當即驕傲的說:“你瞅瞅你這孩子,說的什麽傻話?我們王老師對誰不好?他是咱全公社、全縣城最好的人了!”
王憶說道:“那倒沒有,主要是有才兄弟以後要給咱們隊裡的磚窯廠乾活,他是咱們自己人、自己同志、自己工友。”
“既然是自己人,那肯定得對待的好一些嘛,我一直牢記雷同志語錄——”
“對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溫暖,對待工作要像夏天般的火熱,對待個人主義要像秋風掃落葉一樣殘酷無情!”
尹桂蘭說道:“對,雷同志說的對!”
朱有才愣住了。
等等。
對什麽對?
他趕忙問王憶:“不是,王老師,你說啥?我、我要去咱們隊裡的磚窯廠乾活?啊不是,你們隊裡、是你們隊裡的磚窯廠……”
王憶截住他的話,上去親熱的摟住他肩膀,說:“對,咱們隊裡的社員代表和黨員開會決定了,你學過瓦工、學過鋼筋工,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於是隊裡就安排你去磚窯廠上班了。”
“一個月的工資是五十元,這是基本工資,另外還有全勤獎呀生活補助呀各種獎金呀,你好好乾,我尋思你以後月工資100元不是夢!”
尹桂蘭兩口子一聽頓時驚喜。
王祥友精神抖擻的問道:“是嗎?是嗎?王老師,你真給有才這娃安排了個工作?”
“一個月一百元?不老少哩,城裡的工人和幹部也賺不到這些錢。”尹桂蘭興奮的說道。
王祥友說道:“誰說不是?這太好了,王老師你真是個大好人,你說你,這麽好的事、這樣的大事你不提前說說,我倆沒有個準備,我倆也沒給有才他爹娘說——應該說一聲、必須說一聲,讓大姐和姐夫也高興高興呀!”
朱有才這裡慌張了。
不是。
我、我不是來躺平混吃混喝的嗎?怎麽給安排上工作了?
他趕緊說道:“王老師,無功不受祿,這麽好的工作、這麽多的工資,我我承受不住。”
然後他不顧外面的冬夜森冷嚴寒,趕緊抿了抿衣裳說:“算了,那個二姨、二姨夫,我在你們家裡住了不少日子了,得、得一個月了吧?”
“一個月還得多**天!”王祥友笑道,“你小子是過昏頭了,以後去了磚窯廠可不能這麽稀裡糊塗的,乾活做事學習都要上心呀。”
朱有才說道:“不是,二姨夫你誤會我意思了,我尋思著我在你家裡住的日子太久了,那啥,我先回家一趟吧……”
“你回家幹什麽?”王祥友熱情的拉住他胳膊,“明天你去磚窯廠上班,我跟隊長請個假,去你家裡給你家報喜,順便把你的衣裳鞋子啥的給你帶回來,你就老老實實去上班行了。”
朱有才急迫的說道:“不是……”
“就是!”尹桂蘭也上來拽住了他,“你看你這孩子,這麽著急?不用連夜急著回去拿行李,明天讓你姨父去!你歇著,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去上班!”
她還對王憶說:“王老師你這個喜訊送的太突然了,哎,太突然了!怎說呢,把這孩子高興的,我們兩口子也高興,哎呀,明天我大姐和姐夫得多高興呀?”
“肯定高興壞了。”王祥友笑道。
兩口子是真心實意為小外甥找到一份高收入的好工作而感到開心。
甚至王祥友還把飯盒給打開了,說道:“行了,桂蘭你不是打酒了嗎?快把酒拿出來,那個有才你坐下,咱爺倆今晚好好喝兩盅。”
飯盒裡都是好菜。
有油汪汪的豬頭肉、油汪汪的粉條、油汪汪的花生米,太饞人了。
大冬天的晚上,喝著熱乎乎的小酒吃一嘴油汪汪的肉菜,王祥友光是想想就舒服。
朱有才看見這飯盒裡的菜肴後也饞的乾咽口水。
確實是好東西。
可是我怎麽還要上班呢?
我這上班的事怎麽就定了呢?
怎麽就沒人問問我的意見呢?
兩個親戚長輩高興他卻不高興。
他這人懶,而且他知道磚窯廠的活有多累,他跟過的師傅、學過的手藝多,見識比老實憨厚的王祥友兩口子多太多了!
五十塊的工資要把人送去磚窯廠?
這不是資本家行徑嗎!
至於那些獎金?
不是說死的工資別的不要拿出來說!
朱有才很有才,他心裡想法就是:真當我們無產階級是傻的啊?給我畫大餅是不是?我才不上這個當!
他想跑現在卻跑不成了。
王憶上手摁住他肩膀把他摁的坐倒在椅子上,笑眯眯的說:“有才兄弟、有才同志,今晚好好享受享受,明天早上七點鍾去碼頭,我找人送你上防空島。”
朱有才急了,說:“王老師,我沒答應過去你們磚窯廠上班呀!”
“你這是說什麽混話!”王祥友直接批評他,“一個月一百塊工資的活計,這是你家祖墳冒青煙了,你還沒答應,你答應什麽呀?不用你答應,我和你二姨和你爸媽給你答應了!”
朱有才氣急敗壞。
這傻二姨夫,人家說給一百你還真信呢?
他直接把話挑明了:“王老師,你說是工資給開一百,可現在錢又沒見到,我說是我……”
“你心裡不踏實?”王憶笑道。
朱有才點頭。
王憶說道:“那我先給你五十塊的基本工資嘛,這樣你是不是心裡就踏實了?”
朱有才猶豫了,沒乾活先給開工資?
他猛然打了個哆嗦,叫道:“五十塊錢?我二姨剛才、她剛才拎了那麽一堆東西回來說是五十塊錢……”
“對,那就是你的工資,我先發給你二姨了。”王憶笑眯眯的說道。
朱有才叫道:“王老師你這是什麽意思?你這是強買強賣啊!”
王憶說道:“對,就是要強買強賣!”
這話太直接,以至於朱有才不知道該怎麽接了。
王憶坦然說道:“有才兄弟,你是自己送上門來的,根據我們生產隊的村規民約,外隊親戚來投奔時間超過一個月,就等於成為我們生產隊的榮譽社員!”
“成為榮譽社員,就要接受生產隊的工作安排——必須接受、必須執行!”
朱有才慌張的說道:“你們還有這個村規民約?”
王憶說道:“對呀,不信你跟我走,我拿出來給你看看。蓋了紅章的,肯定不是糊弄你的。”
跟我走,我當面寫一份村規民約再蓋上生產隊的紅章給你看看!
朱有才徹底慌了。
怎麽還有這種事?
尹桂蘭去把酒熱上,拿了三雙筷子過來分給三人。
王憶擺手說:“我不在這裡吃了,隊長那邊請了李家莊的李雙水,我得過去招呼他們,順便討論一下給多寶島打井的事。”
王祥友說道:“是,王老師有正事,讓他過去吧。”
“那個明天我去跟大姐、大姐夫說說有才娃的活計,到時候讓他們過來,咱一家子正兒八經的請王老師吃頓飯。”
朱有才心亂如麻。
最後他心一橫有了主意,先吃飯,好酒好菜,不吃是王八蛋。
吃飽喝足,其他的半夜再說!
王憶跟他們揮揮手離開,冒著寒風回到王向紅家裡,然後把朱有才的安排說了出來:
“祥友大叔說他學過鐵匠、學過瓦工、學過鋼筋工,他懂的多,雖然技藝未必精湛,但咱們的磚窯廠是農民企業,不需要什麽技術專家,把他安排過去,我尋思著能起不小的作用。”
王向紅聽了前因後果後哈哈大笑,說道:“要對付人,還得上你個王老師。”
“不過有才這個娃我知道,他機靈、聰明、狡猾,也懶惰,我怕他去了磚窯廠不好好乾活啊。”
王憶說道:“上了防空島,要不要好好乾活可就不是他說的算了。”
“再說了,不好好乾活就沒有飯吃,待在咱地盤上,咱父子爺們的還治不了這麽個混小子?”
王向紅叼起煙袋嘴眯著眼睛抽了口煙,笑道:“治治他也好,前段時間我就想治他來著,桂蘭心軟,縱容這小子。”
他又對李雙水等人說:“你們是不知道這個小子,祥友兩口子看他好吃懶做的想趕他走,他竟然嚇唬兩口子。”
“說真要是把他趕走那他就出去四處說,自己去親姨家吃個飯住幾天,結果親姨家裡富裕了、發達了,不認他這樣的窮親戚了,住幾天就把他給趕出家門了……”
“祥友你們都認識,老實巴交的,他還真就這麽著被嚇到了!他怕這混小子真出去亂嚼舌根子,隻好讓他待在家裡了。”
李雙水饒有興趣的說道:“這小子確實機靈、聰明,你看他混到最後混了個你們生產隊的榮譽社員,還有了一份好活。”
他又轉向王憶問:“王老師,你這事處理的未必高明,要是再有你們隊裡社員的親戚過來投奔你們,那你都給安排工作?”
王憶說道:“對,都給安排工作!”
這個問題他還真想過了。
有人願意來就來吧!
現在是82年可不是62年,越往後勞動力能創造的價值就越明顯。
生產隊裡有的是活,不說別的,防空島一帶的海域可以搞網箱養殖。
還有磚窯廠需要的工人多,一旦磚窯出磚瓦了,隊裡就要開始蓋房子蓋樓,到時候缺小工。
這些人在他手裡能創造的經濟價值肯定要超過給他們的待遇。
而且這還可以規避企業雇傭員工過多是否屬於剝削的問題,他們用的是‘自己生產隊的’社員來乾活,這樣可不存在資本家行為!
李陽這邊聽了挺動心的,問道:“都能給安排工作?一個月一百元的工資?”
王憶說道:“想什麽呢,朱有才是技術工,技術工給這個錢。”
“如果不是技術工那就是普通勞動力,然後根據我們生產隊的標準來定工分,他們要拿工分!”
一聽這話,李家莊幾個人頓時沒興趣了。
他娘的拿工分?你們天涯島工分定的那麽低,這是把外隊的社員們當楊白勞啊!
於是他們便招呼起來:“吃飯、吃飯。”
“喝酒,王老師回來,開席喝酒!”
一桌子好酒好菜。
石頭魚和豆腐還在爐子上咕嘟咕嘟的燉著,一碗一碗的舀上來,吃掉一碗再來一碗,這樣鍋裡始終有熱乎的豆腐湯。
王憶嘗了嘗粉蒸石頭魚。
這魚的皮和肉需要分開蒸,它的皮很厚實,切去最表面的一層皮後得用果皮清蒸,否則發苦。
王祥友是用蘋果皮蒸的,蒸好後的魚皮是個半透明果凍狀,口感滑溜,依然有點甘苦味。
另外蒸魚肉很美,顏色如雪、潤滑如玉,看著美。
滋味鮮甜、口感嫩滑,富含膠質,吃著美。
他們連吃帶喝、推杯換盞,然後順帶著把打井的事給確定下來。
明天就安排人出發,先給李家莊打一口井,以後島上一共給打三口井,多寶島三個村莊,誰也別說誰,反正到時候都有一口新井。
確定下這件事,王向紅吃著豬頭肉問道:“這個安排行不行?”
李雙水舉起酒杯說道:“太行了,沒話說。”
“王隊長王老師,我在這裡敬你們二位一杯,你們生產隊真是給咱們公社起了個好榜樣,我們李家莊以後肯定是對你們心服口服!”
王向紅樂呵呵的笑道:“起什麽好榜樣?我們也是做點力所能及的。”
“其實要不是現在天冷了,我還準備著在隊裡組織個電影放映隊,安排放映員去給咱們公社的村莊放電影呢——免費出機器、義務出放映員,給老百姓放電影!”
老隊長這句話把在場幾個人整的一愣一愣的。
王憶愕然的看著他。
隊長你還說我大方,我看你才是真大方!
李雙水等人很高興。
放電影這是能豐富群眾精神娛樂的好項目。
天冷?
天冷一樣看!
天冷多穿衣裳!
再說這天能有多冷?一沒有滴水成冰二沒有凍掉人耳朵手指,這不耽誤看電影啊!
於是他們來勁了,紛紛邀請王向紅去放電影:
“不怕冷,這天沒多冷,再說天冷不影響咱們乾革命對不對?”
“對、對,明天去我們村裡放吧,放個《少林寺》、《神秘的大佛》。”
“武打片都看多少遍了,放《牧馬人》、《廬山戀》,裡面的女演員真好看。”
“是你看了多少遍了,隊裡多少人婦女老人沒能搖櫓來看電影?”
李家幾人內部爭執起來了。
王向紅急忙說道:“不是,現在天冷,我尋思著等明年春天暖和了……”
“不怕冷、不怕冷,”李雙水滿懷笑意的說,“王隊長我們社員不怕冷。”
“這樣,你們放映員去了,我們可以給他們搭個小棚子,在小棚子裡往外放電影,以往碰上冬天或者下雨就是這樣給縣裡放映隊遮風擋雨的。”
“還可以準備上熱水熱茶的,王隊長這個你放心,我們怎麽也得給你們管一頓飯。”
“王隊長別等了,冬天就弄吧,正好冬天海上活少,帶魚汛過去了就沒多少魚了,正好讓社員們有點精神娛樂活動,在精神上享受享受。”
王向紅猶豫的說道:“這樣也不是不行——不過我雖然說是免費出機器、義務出放映員,我們放映員自己搖櫓去給你們放電影,可你們得由村委大隊委出柴油啊,柴油發電機用的柴油得你們自己出!”
李雙水說道:“行,沒問題,你們出人出機器吧,柴油我們出,還有其他的老規矩,那個我們莊子裡安排人來接送你們的放映隊,也款待你們放映員吃一頓飯!”
王向紅說道:“行,那這事這麽說定了。”
李雙水等人大為欣喜。
今天來送的幾條魚合算了,不光確定了打水井的事,還給帶回去一場電影——
不,反正自家村委出柴油放電影,那不能放一場,現在天黑的早,可以放三場甚至四場!
他們心裡高興了,喝的也就高興了,最後歪歪扭扭的上船,嚇得王憶怕他們出事,想安排兩個人去他們回去。
王向紅和李家人都滿不在乎。
多少年來,不管是他們父輩也好他們自己也好,可沒少了喝多酒搖搖晃晃開船搖櫓的回家。
他們就是吃這碗飯的,不會出事。
但王憶怎麽著也得安排兩個人,送他們回多寶島後又搖櫓回來,然後還有別的安排。
這安排在午夜。
午夜時分。
燈火熄滅,天涯島上只有寒風簌簌。
冷月如彎刀,星辰像碎冰粒。
在這天寒地凍、狗都睡著了的時候,天涯島上三組王祥友家院牆慢慢的爬出來一個人。
爬到半截鞋子掉了,他又竄回去趿拉上鞋子,再一次踩著凳子、扒拉著牆爬出來。
土牆不高,落地後這人松了口氣,拔腳抬腿就要往碼頭狂奔。
兩道手電燈光忽然亮起, 照在這人臉上:“朱有才,你大半夜的不睡覺想要幹什麽?!”
燈光刺眼,突然亮起又嚇人,朱有才直接嚇了個屁股蹲!
他慘叫一聲捂住眼睛,心裡就一個念頭:完蛋了!落虎穴裡了!
他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因為剛才燈光亮起後他沒有看清後面的人,但看到了燈光還照亮了一對綠油油的眼珠子。
王憶不光是安排人在這裡盯著他,還他娘的領了狼狗!
這也太狠了。
他聽老人說,以前東洋小鬼子看勞工也不過這麽個待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