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今兒也不準備來打擾祖母,讓您好好休息的,但是過幾日是母親的忌日。我想去靜心庵給母親齋戒沐浴忌日。特來跟祖母知會一聲。」夏姣姣輕咳了兩聲,臉上是一副嬌弱的表情。
「啊,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老夫人有些恍然,這句話幾乎脫口而出。
等到說完之後才發現有些不妥,立刻改口道:「要去就去吧,身邊多帶些伺候的人。要保持肅靜,不要給庵堂裡添麻煩。」
「是。」夏姣姣輕輕地點點頭,低聲道:「祖母保重身體,姣姣退下了。」
等她走了之後,老夫人才激烈地喘息著,顯然比蘭姨娘走的時候更加嚴重了。
「老夫人,您沒事兒吧?」伺候她的大丫鬟,輕輕撩開薄紗帳,手裡端著一碗茶送到她嘴邊。
「老夫人,您可要保重身子,蘭姨娘的事兒不值得您把自己的身體氣成這樣的。等以後想法子就是了,你還有五老爺在呢,五老爺也不會任她如此逍遙下去的。」這大丫鬟頗得老夫人的青眼,說話的時候就不是太顧忌。
老夫人冷哼了一聲,蘭姨娘如此氣她,她遲早會找個由頭滅了她的,堅決不會讓她囂張太久。
「縣主長得是越發像長公主了。方才一身素服坐在那裡,我瞧不真切,猛然一看還真的以為長公主坐到了我面前。」她意味不明地說了這麼一句話,聲音幽冷。
那個服侍她的大丫鬟動作一頓,臉上露出幾分異色,勉強保持著鎮定,再不敢亂接什麼話。
她可不比莊嬤嬤,即使得老夫人青眼,也不過是這幾年的事兒。哪裡像莊嬤嬤伺候了老夫人這麼久,早就把准了她的脈門。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能說,她心裡都有個譜。
如今這丫頭就盼著自己能像之前幾位伺候老夫人的大丫鬟一樣,平平安安地熬到出嫁的年紀,配個品行不錯的小子,老夫人賞賜些嫁妝,她就可以安穩地出嫁了。
「老夫人,大姑娘在外頭求見。」過了片刻,又有小丫頭上前來通傳。
老夫人眉頭一皺,輕哧道:「今兒這是怎麼了?都湊一起來了,難不成心兒也要去庵堂。」
*
夏姣姣的馬車慢悠悠地行駛在路上,她坐在軟墊上,舒服地倚靠著。一旁的簾幕不時地被風吹起,依稀可以瞧見外頭的風景。
街市已經開始逐漸變得繁華起來,喧鬧的人聲傳來,讓她有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清晨微涼的空氣吸進肺裡,更是讓她神清氣爽。
「縣主。」外面的車壁被敲響,知秋低沉的聲音響起。
「如何?」
「奴婢等到大姑娘的車駕出府才來跟你彙報,估摸著張家那邊的幾位表姑娘也會出門。」
夏姣姣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夏心求見老夫人,就是為了去靜心庵。老夫人聽到之後完全愣住了,就立刻仔細盤問了一番。才知道侯夫人娘家的那些侄女兒也要去,她們都是說好的。聽說今日去靜心庵齋戒幾日,能求得福報,想必是巧合。
老夫人讓夏心換一家庵堂她不肯,畢竟靜心庵是望京最大的庵堂了,而且主持師太也最為正直,知根知底的。不少世家女眷若是求福求壽都會選擇靜心庵,沒必要因為夏姣姣也去,就躲得遠遠的。
既然要去了,自然是挑選最好的地方。
夏姣姣趕到庵堂的時候,早有小沙妮在門外等著。
「夏施主,師太已經久候多時了,請隨我來。」小尼姑看起來不過十歲左右的樣子,但是說話的語氣倒是頗為老道。
夏姣姣跟隨著進入了其中,就見靜心庵今日的人流很少,往日總有許多進香拜佛之人,此刻偌大的庵堂裡好像就只有那些尼姑們和她們主僕四人。
「清月師太。」夏姣姣立刻見禮。
庵堂正中的蒲團上坐著一位四十歲出頭的尼姑,她的手裡敲著木魚,嘴裡振振有詞地念叨著佛經,慈眉善目。
清月睜開眼睛,原本平靜無波的眼神,在見到面前嬌俏的小姑娘時,先是愣了一下,轉而目光發亮,像是看到了什麼驚喜一般。
她連忙從蒲團上站起,快步走到她身邊,沖著夏姣姣行了一禮。
「縣主,此前一別,已有七年未見。貧尼一時有些失態了。」她的聲音十分溫厚,聽在嗓子裡極其舒服,給人一種安全感。
「師太,姣姣也沒想到竟然要這麼久才能與你相見。」
兩人邊說邊走到後面的廂房裡,知秋她們全部在屋外候著,只有她們兩人在屋中密談。
「師太,今日供奉的人為何如此少?庵堂之中是否發生了什麼事兒?」夏姣姣連忙開口詢問。
靜心庵可是個大庵堂,人這麼少肯定是不正常的。
清月師太擺了擺手,「自從長公主去後,每年的這幾日庵堂裡的人都很少。貧尼讓那些進香的挑選別的日子來,除了要在這裡做法事的香客,其餘一律不准進入。雖說出家人應該信奉眾生平等,但是這庵堂如果沒有長公主,恐怕早就毀之一炬了。何來眾生平等一說,我就做主利用這幾日超度長公主,並且讓庵堂裡也跟著修整一番。」
夏姣姣聽她這麼說,眼眶立刻泛紅。
「還是有人記得母親的好,姣姣很感恩師太如此作為。師太乃是修身養性之人,不應與我們凡塵俗世牽扯太多。等我替母親報了仇,師太就不要再如此做了,唯恐有損師太心性。」
她回京之後,所見所聞幾乎都是玉榮長公主的仇人。讓她這個做女兒的,有時候都會想自己的母親,是不是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才讓她身邊那些所謂的親人,對她的母親產生如此大的仇恨和罪孽。
現在聽到清風師太這麼說,她就知道十惡不赦的不是玉榮長公主,而是那些心思已經骯髒透頂的人。
「縣主無需掛懷,出世入世本就在一念之間,一切都是貧尼該有的歷練。玉榮長公主心慈人善,理應有個好歸宿,可惜……」清風沖著她行禮,提起玉榮長公主的時候,臉上閃過幾分惋惜。
夏姣姣沉默,她也覺得夏增配不上母親,但是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不過幸好她還活著,能夠把這結局改寫,讓那些負罪的人用命償還。
清月師太一直盯著她看,瞧見夏姣姣的面容冷厲,甚至還帶著幾分仇恨的意味時,她不由得長歎了一口氣。
「縣主,貧尼方才見你第一面時,覺得你像極了長公主。外剛內柔,面冷心熱。但是現在看來,你又不像長公主,周身戾氣太重,唯恐傷人傷己。你要復仇貧尼絕不攔著,只是若手段過度,連累了無辜之人,天道輪回,業報只怕要你自己承受。長公主是不願意看到你這樣兒的。」她雙手合十,默念了幾句經文。
夏姣姣擰眉,平常愛說她戾氣過重的,就只有薛彥了。她根本不當回事兒,現在聽師太這麼說,她才有點反思的意思。
「師太,我心中都明白。」她輕笑著點頭。
實際上依然不能阻擋她報仇的腳步,有些事情一旦開始了,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手段過激導致傷害無辜,哪怕如此,她也只會速戰速決。
她不到最後復仇關頭,是不能暴露自己的,所以只能借助外力。那個時候的確容易傷害無辜,就比如上回利用貓草吸引貓咪來抓老鼠,最後幾隻貓聯手殺了老夫人的本命鼠。從一開始夏姣姣這麼實行的時候,就知道老夫人不會放過那幾隻貓,老夫人狠毒的同時,她也不是個好人。
因為她讓幾隻貓背了黑鍋,同樣的當她知曉那幾隻貓裡有清河郡主的珍寶時,就立刻讓人把清河郡主引入局中,從而救下了那幾隻貓。但是如果當時沒有那麼湊巧,那幾隻貓咪都是無主的,或者都是平頭百姓養的貓,夏姣姣是不會親自出面的。
說她殘忍也好,無情也罷,她報完仇之後沒準備留自己一條命,所以當別人可以借她一臂之力的時候,她不會手軟。
清月師太長歎了一口氣,她應該是看出了夏姣姣心中的想法,微微搖頭道:「貧尼會為縣主祈福的。」
「還要勞煩師太了,稍後進入庵堂來的幾位姑娘只怕要弄髒了這裡,不過您請放心,她們玷污不了這裡。我只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而已,當年她們沒讓我見血,我自然也不會讓她們見血。」夏姣姣再次沖著師太行禮。
清月被她這說法給噎了一下,最後也只是擺了擺手示意無事。
「三表姐,四表姐,五表妹,你們都來啦!」夏心略顯興奮的聲音傳來。
夏姣姣坐在自己的廂房裡,安靜地聽著她們幾個表姐妹寒暄,臉上露出幾分笑意。只是笑容不達眼底,甚至還帶著幾分嘲諷的意味。
「心兒姐姐,你的臉怎麼了?難道真的毀容了?」一道驚呼傳來,尾調猛地停住,似乎是無心之過。
夏姣姣幾乎可以想像說話人的臉上,此刻一定是掛滿了歉意的表情,表示自己很無辜。
「心兒,你別聽五妹胡說八道,這回大伯娘都跟著我們一起出來了。你稍後看見她,只管跟她告狀,讓伯娘撕她的嘴!」
「舅母也來了。」夏心的聲音顯得有些怯懦。
外面再次傳來一片銀鈴般的笑聲,「心兒每回見到我娘都害怕,好姐姐你饒了我,我這個小姑子替你在婆母面前說好話,你也不要到她面前告我的狀好不好?」
在屋中偷聽的夏姣姣輕輕挑了挑眉頭,原來張家的當家主母也來了。難怪夏心怕她,侯夫人要照顧夏侯爺並沒有跟出來,只是張夫人這次來恐怕就是為了看看夏心的臉而來,此刻她還是滿臉紅斑的樣子,自然不想見人。
這點,她倒是可以利用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