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姣姣雙手交握在胸前,她的態度怡然自得,慢悠悠的好似在品茶一般。
張五徹底嚇慘了,立刻改口求饒道:「縣主,我錯了。你別殺我,我什麼都不會說的,真的。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夏姣姣就猛然變了臉色,低喝一聲:「滾下去!」
小船再次劇烈的抖動,張五還沒來得及吸一口氣,小船再次被翻得幾乎卡過來,她整個趴扶著。忽然頭髮一緊,緊接著是劇痛傳來,她已經被人扯下水了。
船上就只剩下張四姑娘一人,她平時膽子最小,總是張三姑娘和張五的跟班,此刻也是六神無主,眼淚早就沾濕了前襟。
「縣主,我是被逼無奈的。從小到大,她們倆就這麼對我,如果我不聽話,落水的人很可能就要變成我了,您大發慈悲饒過我!」
可惜夏姣姣沒有理會她,沉聲道:「趕緊的讓她們姐妹三人團聚吧,她們從小到大就都離不開自己。」
「噗通」一聲,張四姑娘也落入水中,只剩下一艘空船孤零零地在湖中心飄蕩。
「既然你為了自保可以推別人下人,那麼自然報復的時候也要一視同仁。我可是記得,當初我落水了,你們四個人就站在池塘邊,說說笑笑,沒有一個人去喊人來救我。大姐姐,當時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我死呢?」夏姣姣轉頭,正視著夏心,面容冷肅。
夏心抖了抖,她的眼眶泛紅,心裡發涼。
她的答案當然是不,她當時只是想捉弄欺負夏姣姣,看著她痛苦的表情覺得很高興。但是她沒有想過要她死,不過那個時候她的腦子好像忽然失去了思考能力一般,明明不會鳧水的人落水,不找人來救是必死無疑的,但是她們幾個卻安然地在那裡繼續蹦蹦跳跳,看著她沉入水中,卻沒有一個提起要去找人。
夏心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當心理的陰暗面被激起來時,哪怕她們只是幾個□□歲的孩子,依然有如此大的惡意。如果不是當時林嬤嬤正好來找夏姣姣,發現了池塘裡的不對勁,或許這個世界上,她就沒有四妹妹了。
「你想下去陪她們嗎?」
夏心搖頭,她也不會鳧水,當然是不想死的。
「大姐姐是個聰明人,我想你知道該怎麼做。」夏姣姣挑眉輕笑。
夏心點頭,「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今天的事情,如果有人問起,也是她們三個不小心落水的,與我們無關。」
夏姣姣似乎是滿意了,她拍了拍手鼓掌,「大姐姐一向最識時務,你真該慶倖七年前你沒碰我一下,否則你們四個今兒都沒想活著出靜心庵。」
她伸手拍了拍夏心的肩膀,臉上帶著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船隻慢慢地往岸邊行駛,夏心卻是滿臉的不安,最後她還是忍不住了,輕輕抓住了夏姣姣的衣袖,急聲道:「你真的準備讓她們就這麼淹死?三個人全死了,張家是不會放過我們的。張家是清流,那些老古板一向都是寧折不屈,只怕你皇舅舅也難以救你!」
夏姣姣回頭冷笑著看她,最終輕哼了一聲:「你覺得她們該死嗎?」
夏心一震,她無法回答。在她的心裡,她覺得夏姣姣要報仇無可厚非,但是不至於要人命,而且還是三條人命。畢竟夏姣姣當年終究沒有死,不應該讓人用命賠她。
「記住你之前答應我的話,否則我一定讓你後悔。如果你聽話的話,你臉上的紅斑不是沒治的。」夏姣姣最後警告了她一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夏心整個人立刻變得歡喜起來,不再想那些花花腸子,一心只想把這事兒隱瞞過去,然後去求夏姣姣告訴她治紅斑的法子。這樣她的容貌還可以恢復,她也不用再被退親所威脅了。
水裡忽然躥出一個人來,如果夏心還留在這裡的話,定能發現這是夏姣姣身邊的貼身丫鬟。知冬單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另一隻手拽著昏迷的張五姑娘,她使勁兒地往岸邊遊,顯然是要把她拖上去。
「張四姑娘也在那兒呢,知夏姐姐你辛苦了。」半路上遇到往回游的知夏,知冬輕聲說了一句。
知夏擺了擺手,臉上一片面紅氣喘的:「那張三姑娘看著輕飄飄的,沒想到還挺重,早知道之前就不打暈了。」
她的話音剛落,整個人就猛地紮進了水裡。
她們兩人出生于江邊地界,從小就湖裡來浪裡去,水性很好。所以之前夏姣姣說要把張家三位姑娘推入水中的時候,她們兩個就自告奮勇地接了這差事兒。之前就一人扯了跟蘆葦放嘴裡呼吸,整個人潛伏在水面下,等張家小船一過來,她們就聽著夏姣姣的指揮搖晃起來。
當時聽張家三位姑娘大叫有水鬼的時候,知冬差點笑得被水嗆著,她們可比水鬼可怕多了。
夏姣姣其實就是嚇唬嚇唬她們,真正並沒有想要她們的命。
都是大好年華的小姑娘,她們的生命明媚鮮妍,或許當年只是一念之差,她這副病體殘軀背負不起那些生命。即使她真的要殺人,那也絕對不是她們。
當然夏姣姣如今身體如此差,就是拜她們所賜,所以她給的這懲罰不算小,想必會讓她們三個終身難忘。
知夏和知冬兩個人終於在岸邊會和了,張家三位姑娘並排躺在那裡。她們一一試探過鼻息,確認都死不了,才松了一口氣。
「這些嬌弱的小姑娘,我就怕讓她們在水下憋得時間長了,等我救上來,她們就全都死了。但是如果我救得太早吧,又替縣主感到不值,當初她們推縣主下水的時候,可沒準備好後招。」知冬撇著嘴,滿臉不高興地看著她們,甚至還打著膽子用腳挨個踢了踢她們的腿。
知夏一把扯過她,「得了,人人都說我們縣主戾氣太重,依我看她最良善。若不是這些人太狠,我們縣主肯定能長成個菩薩心腸。你看這個張五,估摸著她這次要倒楣。」
知冬順著她的話扭頭看過去,就見張五的腿間映出幾點腥紅,顯然是血。
「她她她,小產了?」知冬話說得都不利索了。
知夏不由翻了個白眼,一巴掌揮了過去,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道:「你是怎麼想到小產的?這分明是來月事了。被冷水一泡,只怕身子骨受不住。得了,趕緊想法子把人引過來吧,免得風一吹再病了,說不定縣主還要自責呢!」
知冬輕哼了一聲,快步往外走去準備找人,嘴裡依然不服氣地嘟噥著:「縣主自責什麼,這些人欺負縣主年紀小,還失了母親的時候,怎麼沒見她們自責?一個個趾高氣昂的,還想著再能欺負一回縣主呢!」
靜心庵請了大夫過來給她們診脈,張三姑娘和張四姑娘兩人身子都強健一些,只是發了些低燒,後來就轉醒了。
倒是張五一直昏迷著,幾個小沙彌在禪房外面呼喊張夫人,張夫人竟然就保持著念經誦佛的姿勢,一動不動,也不搭理她們。
「你們庵堂究竟怎麼回事兒?還說是什麼全望京最好的尼姑庵,結果呢!我們三個都成這樣了,告訴你們夏姣姣就是兇手,你們都不去抓她告官。我五妹妹病成這樣兒了,你們還不願意把我大伯娘請來,各種理由對著我,你是不是把大伯娘給囚禁起來了!」
張三姑娘的腦子還有些發暈,但是張夫人不在,張五又一直昏迷不醒,她作為最大的姑娘自然要主持局面。結果靜心庵根本不相信她的話,連張夫人都請不來。
「阿彌陀佛,施主,張夫人就在禪房,我們並沒有囚禁她。你若不信,可以親自去禪房看看。」一個師太走出來與她應對,幾個小沙彌都被她嚇得往後縮。
她們年紀小,又基本上沒有出過靜心庵,往來供奉的香客對她們都十分客氣,何曾見到這樣氣急敗壞的世家小姐。
張三姑娘猛地站起身顯然真的是要親自前往,她瞪了一眼那幾個小沙彌,心頭火氣四起,就有些口不擇言起來:「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教導的,我們落到水裡那麼久,一直被夏姣姣欺侮,竟然沒一個人來看看我們。還有大伯娘,夏姣姣之前就以她為藉口來戲弄我們,肯定是你們庵堂與她一夥的!把伯娘騙走了,然後不讓她出來!」
她邊說邊往外走,但是身子畢竟還很虛弱,走路的時候就有些搖晃。一旁有個小尼姑心善,想要扶著她,卻被她一巴掌推過去。
「不需要你們假惺惺的,我自己會走!」
*
「主持師太,張家三位姑娘都回來了。」
清月睜開眼睛,輕聲詢問了一句:「可有大礙?」
「並無性命之憂。」
清月松了一口氣,揮揮手讓人下去,連聲念叨著阿彌陀佛。
張三姑娘在丫鬟的扶持下,總算是到了禪房。張夫人果然跪坐在蒲團上,請閉上眼睛像是睡著了一般。但是她臉上的神情極其虔誠,香案上供奉著金佛,檀香陣陣,讓人好像身處一種普度眾生的感覺之中。
「伯娘,伯娘。」張三姑娘悄悄走近她,輕聲喚了兩聲。
張夫人卻絲毫沒有動作,好像根本沒聽見一般。
「伯娘,小五她落水了,到現在還沒有清醒過來。」她擰眉,揚高了聲音喊道。
張夫人依然毫無動靜。
「伯娘。」張三姑娘沒法子,終於輕輕地碰了碰她。
張夫人猛地睜開了眼睛,她的臉上先是一陣狂喜,緊接著又顯出幾分暴躁。
「你打斷我做什麼?菩薩正要給我指示,那個害群之馬是不是你?影響我兒前程的晚輩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