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謙成……江夏初心裡的一道傷,早已潰爛,左城不用修葺,是刀刃,不差分毫得嵌入。
她沉寂的眼不再冷若冰霜,那樣灼熱,一絲一絲,扣進他心裡,焚了他所有自製與理智,握著她的肩,隻恨不得揉碎了:“真的忘不了?真的要記他一輩子?他給了你五年你要還他多久,這麽多年了還不夠?”
你可以並不愛我,可以恨我,怎麽也都可以,但是你不能愛別人……我會死,你也會死。
所以不能放手,不能……他狠狠抱著她,想揉入骨裡,血裡。
江夏初並不掙扎,木偶般地任左城桎梏,仰著頭對著左城笑,笑得毛骨悚然:“那你呢,不夠嗎?也要這樣一輩子,可我不想奉陪呢。”
緊了緊手上的力道,俯在她耳邊,每一個字帶著狠厲:“我不止,你也別想休。”
“左城,你不累嗎?”眸子滲著讓人不寒而栗的冷光,唇角微挑,她幽幽地問,“我恨不得你死,你知道的,如果有那麽一天,我會毫不猶豫的。”
如果可以,如果能夠,如果再無退路,她絕不猶豫,絕不!
連她自己都覺得可怖的想法,牢牢盤踞在心口,不知從何時起,不動聲色地滋長,以她不能控制的速度泛濫。
如果可以,望每個初夏,罌粟花開敗,他不再,就算血染雙手……
瘋了,江夏初瘋了……
左城也瘋了,只是冷笑,黑眸黯淡:“也好,如果是你,怎麽樣都可以。”
如果她想,如果她要,只要他有,只要能給,他都舍得,即便是他的命。
江夏初怔然,抬頭,目無焦距:“你真要把我變得和你一樣?麻木不仁?殺人如麻?”
不,她可以墮落,可以頹廢,甚至可以死去,獨獨不能像他。唇角抿得鮮紅,垂於兩側的手抬起,狠狠推開。
那樣瘦弱的她也只有遇上左城才能如此不遺余力吧,他們之間隔著伸手觸不到的距離。
那雙最美的手,她說過會珍惜的,卻讓它如此蒼白的顏色,似乎在老去,死去,無力垂下。
不再唯我獨尊,卸了桀驁不拘,只剩無措,無力,無奈,他搖頭:“夏初,不要逼我,我沒有辦法。”
他不舍得啊,不是對自己,而是對她,如何他忍心讓她染髒了手,不該啊。
“所以在那之前,陌路不好嗎?我不想有一天,我變得像你左城。”
他殺人如麻,帶著滿身的毒,是罌粟啊,沾染便是不得好死。
她怎能像他?怎能?
若,能不相遇便好了;即便不能如此,若能無恨無愛便好了;再不濟,若能相識陌路也是好的。這樣的退步還不夠嗎?
唇沾了一抹決然的笑,似染血的罌粟,肆意妖治,他一字一字反問:“陌路?我做不到,你做得到嗎?江夏初,就像你不能不恨我一樣,我不能不愛你。這樣的我們怎麽能陌路?如何能陌路?你告訴我,告訴我啊。”
左城是久伏的冰,堅硬的外表,卻不知冰寒之後竟是這樣的歇斯底裡。
只是江夏初卻視而不見,比起冷,千年暮冰的左城怎比得過江夏初,她反笑,如斯平靜:“哼。”笑得荒涼,嘲弄,“好像真是這樣,你說,我上輩子到底是欠了你多少,到底有多少利息,昨天,今天,又還了多少。”
前世要欠下怎樣的債,今生才會如此相互折磨。她本不信前世今生的,可除了這樣荒唐的追溯,她真的尋不出一個解釋。
興許,真有上輩子;興許,真有前生債今生還;興許這輩子,江夏初便是來還左城的債的……很荒唐吧,遇上左城,什麽都變得荒唐了,江夏初都開始習慣了。
他亦笑,再冷,冷不過江夏初,只因為面對江夏初,左城永遠心如刀割,只有疼:“我不相信上輩子。”
如果真有上輩子,那欠債的也肯定是自己……
她置若罔聞,長睫微顫,低垂著,似在自言自語:“肯定太多了,要不這麽多年怎麽都還不清。”
今天,昨天,五年前,六年前,十一年前,都是在還債,都是……
她如是認為,他曾感恩的相遇,她隻視為是債。唇角抿成泛白的一線,就算破霽的陽也沒能把他眸內的寒冰星光映得稍微暖和一點,默然如一截枯木。忍不住自嘲:“每次都是這樣,就這樣不想見到我?”
“你知道的。”她冷笑,不反駁。
“就當我不知道。”
“左城,我終是勝不過你,又一次妥協的是我。”話音落,無垢雅致的容顏一片灰白,她轉身。真疼啊,到底哪裡疼呢?一開始是頭,現在好像不是了,分不清了。
今日的債,已經夠了,她還不起了。
左城亦轉身,不願看她決然的背影。他將她放在心尖上,她卻帶著刀刃肆意衝撞,疼痛鋪天蓋地。白皙的手指,落了層層紙樣的慘白,再美的手也只是沒有溫度的死物,很刺眼。
久久,終是轉頭,連江夏初的影子都未找到,俊逸的臉龐似塵封千年的水墨畫,暗淡陳舊。他倦了,聲音都無力了:“我怕我一妥協,就再也抓不住你了。”
所以,她再怎麽掙扎,他也不敢放手。
呼吸很輕,這樣的死寂,他才能察覺到原來他還活著,為什麽還活著,如果死了,是不是她就會開心了?
只是,他不怕死,但怕地獄沒有她。
門口,進叔怔怔地站了許久,他的少爺,遇上江夏初終歸是不幸多余幸運。
若十一年前的冬天,江夏初沒有出現,少爺也許會麻木不仁的活著,但至少沒有人能傷他分毫。
進叔於心不忍,心疼地喚著:“少爺。”欲言又止地猶豫,“夏初小姐她——”
黑眸微抬,影沉沉的眼靜得像一潭死水,輕啟唇,掩去了所有失落,他依舊是那個冰冷深沉的他:“資料。”
微微遲疑,地上手裡的資料,進叔蹙眉,怕是有一場風雨要來了。
瓷質剔透的手指骨節分明,掠過黑皮封面,更顯得蒼白。他未語,涼眸微轉,漸冷,漸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