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朝著走道的深處走去,唇角微微莞爾:生老病死,四件之中,只要佔了一樣,左城就掌控不了了,雖然瘋狂,但似乎是不錯的假想。
身後,左城頓住腳步,冷笑自嘲:“少了一件。”剔透瓷白的手指,指著前面人的背影,他輕啟唇,“你。”
這世上,無所不能的左城,有五件事情毫無辦法:生老病死,還有江夏初。
起步,緩緩跟上,不急不慢地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走道的盡頭,是一道門,寫著秦熙媛治療所。
握著把手,門還未開,左城手覆在她手背,他問:“會怕嗎?”聲線輕柔,溫柔得不像左城。
“只是睡一覺。”江夏初這麽回答,全是敷衍塞責,也不看左城的眼。
“好好睡吧,我在這。”伸手,攏了攏她散落的發。手落在她臉頰,一點一點輕輕拂過,淳淳嗓音像久釀的紅酒,好聽的醉人,“我在這等著你。”
歌壇神話葉在夕也說江夏初的音色是極好聽的,只是,有時候,也會讓人冷得毛骨悚然:“你還是不要在這,我會睡不著。”她似笑非笑,挑開左城的手。
左城輕笑,有些塞然,收回手。
啪嗒——門緊緊合上,那人沒有一點猶豫。
“呵。”冷笑出聲,轉身,輕輕自喃,“你總是這樣不給我余地。”
一道門,隔出邁不開的距離,屋外的男人,帶著一身蕭條走遠,屋裡的女人坐在沙發上,輕笑。
對面的秦熙媛膝上放著電腦,抬眸看了看江夏初,又看了看門口:“左城也來了?”
“嗯,他不放心,大概怕我跑了。”江夏初只是戲謔,唇邊輕笑未斂,神色淡漠。
秦熙媛只是笑笑,也是玩味的語氣:“心裡學上,不放心是擔憂,驚懼,不確定等行為上學的一種折射。”
江夏初眸光淺淡得沒有影像,聲音像浮在高出,淡漠得很:“這些專業術語我不懂。”
不是不懂,只是疏於去懂,心理學上,稱之為逃避。秦熙媛只是笑,並不繼續她的專業剖析。
端詳著江夏初,她眼瞼下青黛深沉,問:“最近失眠?”
“嗯,左家空氣不好,總胡思亂想。”
她回答的好像無關緊要一般,聲音裡,只有尾音有稍微的起伏,另外唇,緊抿,眉,深蹙。出於職業習慣,秦熙媛幾眼便剖析得透徹:左城,果然讓她坐立不安。
江夏初這病,五年的治療,快要讓左城毀於一旦了,秦熙媛有些束手無策,敲打在鍵盤上的手一頓,抬眸問:“在想什麽?”
“以琛。”江夏初回答,嘴角稍微一抿,眉頭蹙得更緊了。
秦熙媛沉吟了一會兒:“今天不睡覺,我們解鈴。”將電腦置於茶幾上,看著江夏初的眸子帶著笑意,不犀利卻似乎能輕易看透所有。
解鈴還須系鈴人,盤踞在江夏初心裡最大的那個結是齊以琛。
江夏初眉宇浸染清涼,扯扯唇角,澀然:“可是我的系鈴人不在。”
“誰說不在。”秦熙媛輕笑,將電腦轉個角度,放在江夏初怔然若忡的眸下。
屏幕裡,熟悉乾淨的容顏猝不及防落在了江夏初的眸底,她卻若正若忡地忘了反應。
隔著萬水千山的人,近得好像就在眼前:“夏初。”
他在喊她,聲音還是一如初見那般讓人心安。
江夏初緊蹙的眉松開,眉宇裡的陰翳散了,張張唇,卻發不出聲來。
“夏初。”齊以琛笑,對著她笑得淺淺,曾經最貪戀的笑,居然有些讓她恍如夢中了。
她也笑,笑得牽強,定是比哭還難看。
“說說話吧。”秦熙媛看了一眼,扔了一句話,帶上耳機,留出足夠空間。
她啟唇,艱澀地念出兩個字:“以琛。”曾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喚過無數遍的兩個字,突然覺得遙遠。
“嗯。”他還是和以前一樣,會輕聲回應她,還會點點頭,與記憶中,一絲不差。
“我以為你再也不會應我。”饒是極力隱忍,語氣還是稍微哽塞。
那時候,他不省人事,她喚他的名字整整一夜,他沒有應一句。本來不委屈的,可是看見他的臉,他的眼,突然就覺得委屈了:“在醫院,我叫你那麽多句,你都不應我,一句都不應。”眸子酸酸澀澀的,她就直直地盯著屏幕裡齊以琛的臉,似乎一個眨眼,便會消散了去一般。
似乎伸手,卻又突然收回,他離著鏡頭稍微近了,似乎累了,聲音很輕:“對不起,你喊我的時候沒有答應,讓你害怕了。”
澀澀的眸子稍微閃躲,她看著那邊以琛消瘦如柴的手緩緩落下:“不要有下一次了好不好?”
“嗯。”齊以琛點頭,似乎想笑,只是到了嘴邊變得酸楚僵硬。
有點模糊的東西遮住了視線,江夏初用力眨了眨眸光,平靜的語氣:“身體還好嗎。”細聽,聲音裡有細微的顫抖。
“嗯。”齊以琛點頭。
面色枯槁,慘白如紙……他卻這麽回答,江夏初垂在沙發下的手指緊握。
他不好……她知道,只是要裝作不知道。
又問:“手術了嗎?”
“嗯。”他再點頭,補了一句,“好很多了,已經可以下床了。”
千篇一律的回答,江夏初意料之中,她的以琛總是這樣,不會撒謊的人,卻總用蹩腳的謊言來讓她心安,殊不知,其實她更不安,只不過得裝著。
喉間酸澀的快要發不出聲,她還是喋喋不休地問:“化療會很疼嗎?”
“不疼。”即便隔著屏幕,還是可以看見他額上綿密的汗珠。
不疼?那他隱忍的是什麽?他又在用蹩腳的謊言騙她。
心,像什麽在拉扯一下,生疼生疼的。有些酸澀的東西,在眼睛裡喧囂到不能控制,卻咬著牙不肯落下,伸出手,指尖觸碰的是電腦冰涼的屏幕,隔著千山萬水,那邊是以琛的臉:“以琛,你瘦了。”她笑著說,笑出了眼淚。
齊以琛稍稍後退,她的指尖似乎跟著拉開了距離,他扯扯唇角,聽得出來,他說話用了多大的力氣:“別擔心,我很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