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襄市。
當所有人再度聚集的時候,大家寒暄客套一番,便很快進入了正題。
周白榆發現,客廳真的變成了作戰計劃室。
黑板上寫滿了各種汙染種的信息。
康斯坦丁在這十幾天,雖然沒有了三人幫助,只有拖油瓶的凌寒酥和普通人助手妮娜,但康斯坦丁個人能力很優秀。
甚至不輸給傳奇先行者。
當得知臨襄市即將有一輪新的“風暴”降臨時,康斯坦丁竟然還真的羅列出了最近的一些汙染種。
都不成氣候。
客廳內,妮娜,凌寒酥,醒夢無常,和光同塵,周白榆都在。
烏信已經被聯系,還在趕往臨襄市的路上。
康斯坦丁說道:
“雖然大家一直對抗汙染種,但我還是得說說,有些你們不知道的……嗯,對我們淨行者來說算是熱知識了。”
“首先一點,信徒分為兩種。”
“一者是墮落信徒,一者是淨行者。”
“墮落信徒負責製造汙染傳播汙染,淨行者則是淨化汙染。”
周白榆察覺到了關鍵,發言道:
“同一個神也是如此?”
“周,你很聰明,是這樣的。哪怕同一個神,也會有兩種信徒。”
康斯坦丁思索了一番,說道:
“我舉一個例子,比如我,信奉的是烈酒與放浪之神。”
“作為淨行者,我有了嗜酒的體質,越是不拘泥於瑣細之事,生活越是醉生夢死,我就能力越強大。”
“烈酒與放浪之神的神力,不會影響我的神智,但這也造成了我的進步很緩慢。”
“我必須不斷完成征召,獲得類似於先遣值的一樣的東西來提升自己。”
“可這個世界,還有一種提升方式,就是成為墮落信徒。將神力擴散到其他地方,製造汙染。”
“假如我是墮落信徒,那麽我釋放汙染的區域,很多人都會嗜酒,變得放浪形骸。而有這種行為模式的人,會汙染其他人,導致越來越多的人,變得嗜酒,浪蕩。”
“而汙染區域越多,墮落信徒得到的神示就越多,成長就越快。”
“就好像之前的陽物與生殖之神,進入汙染區的巨蟒症患者越多,迪克那家夥的實力進步就越快。”
“萌寵與獸戀之神也一樣,肚子裡懷著貓的人類越多,汙染種實力就越強,也就越發能夠引起人們對寵物的畸形喜歡,進而變得更強。”
“好在他們都被及時阻止。”
康斯坦丁敲了敲黑板——
“所以,越是人們普遍所信奉的東西,越是人們所追求的東西,越容易汙染人們。”
周白榆問道:
“但也不是所有神的墮落信徒,都遵循這個模式吧?比如抄襲與複製之神的信徒馬克,他似乎並沒有擴散?”
“不,他將抄襲和複製的東西,不斷釋放,本身也一種汙染釋放。抄襲與複製之神的淨行者,能力應該是掌握他人的能力。”
“但抄襲與複製之神的汙染種,則是不斷複製其他汙染,四處扭曲規則。”
周白榆大概懂了。
所謂汙染種,就是將神力不斷釋放,擴散,以製造更多扭曲的信徒。
所謂淨行者,則是獨善其身,無論怎麽運用能力,不會影響周圍的人。
周白榆問了一個比較犀利的問題:
“康斯坦丁,淨行者與汙染種之間,能轉換麽?”
康斯坦丁笑了笑:
“我有一個特性,會等到我汙染值達到100的時候生效。”
這句話已經算是回答了。淨行者也有可能墮落為汙染種。
周白榆也想起來,自己也有一個特性,在腐敗值達到100的時候生效。
看來不管是新神還是舊神,麾下的人,體系其實有很多相似之處。
“如果將來我變成了汙染種,那就殺了我,反過來也一樣,將來哪天,你們變成了腐敗種,我也會毫不猶豫淨化伱們的喲。”
康斯坦丁笑著說道。
隨後,他話鋒一轉,開始了正題:
“還是我前面那句話,越是容易引起人們精神共鳴的東西,越容易造成汙染擴散。”
“我舉個例子,比如性別與多元之神,這個神的汙染種其實一直很小眾,因為大眾不認可,一旦有人被汙染,第一時間也會對這種汙染排斥,很容易引發恐慌。”
“但還有一些大眾認可的,比如你們這次經歷的,歡笑與快樂之神,人們不會抗拒歡笑與快樂,所以汙染的過程,難以察覺。”
周白榆一琢磨,還真是這樣的。
這麽看來,新神的神胎,確實存在高低之分。
就好比永夜需要主動將人拖入夢魘裡。
但波露克不用,永恆笑語的神胎,歡笑與快樂這兩個元素,直接讓人們主動靠近。
“所以越是人們認知裡正常的事物或者觀念,越是被大眾所接受,所普及,乃至正義的事物和觀念,其汙染種就越容易造成擴散。”
康斯坦丁的這句話,是為了下面他的猜測做準備:
“如果第一次防守模式,是魔王級的存在出現了……張郝韻女士是第一關的boss,那麽按照遊戲正常邏輯來說,第二關的boss,應該會比第一關更強不是麽?”
“很有可能,我們面對的,是一個……連我們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新汙染種。”
“就像歡笑與快樂一樣,是我們會主動追求的一個東西。”
“說不定,它們已經開始影響我們了。只是暫時還沒有被我們發現……甚至,我們可能因為過於認同某些東西,導致我們已經處在一個扭曲的環境裡,但我們自己認為一切是正常的。”
康斯坦丁的分析,讓周白榆醍醐灌頂。
他越發喜歡這個異國人了。
但同時,周白榆也很好奇,到底是什麽呢?直覺告訴他,康斯坦丁說得是正確的。
臨襄市或許已經處在了某種汙染之中。
可到底是什麽呢?
……
……
次日。
清晨的陽光,照在張郝韻的臉上,甄世比劃了一個相機拍照的手勢,將這一幕畫面,定在了手指形成的方框裡。
然後他帶著微笑,小聲說道:
“姐姐,白榆哥回來了哦。”
張郝韻其實已經感覺到,有人靠近了老城區。
她緩緩起身。很快,敲門聲也響起。
周白榆開始拜訪張郝韻。
甄世非常乖巧懂事的泡好了茶。
他的腐敗程度其實很高,但心性的溫和,硬是沒有讓他有任何的“非人化”。
作為腐敗種,甄世甚至可以前往菜市場那樣人流密集的地方。
沒有人會察覺到潛藏在他身上的,那些致命的力量。
人們只是感覺到,這是一個溫柔的少年。
雖然腐敗種不需要傳統的食物,但甄世還是會像人類時一樣,按照人類的習慣,照顧張郝韻。
這也使得張郝韻內心的戾氣不斷消散,漸漸找到了身為人的感覺。
周白榆再次見到張郝韻,都有些意外,忽略掉張郝韻身上那些閉合時如同傷痕一樣的眼睛,張郝韻整個人也都越發的靜謐。
很可惜,除非進入先遣世界,被窺視者窺探,否則周白榆是不知道甄世到底有什麽才能的。
但這是好事,如今的張郝韻,越發像一個人類。
周白榆總感覺,甄世的某種力量在覺醒,而且越來越厲害。
“回來了,這次還順利嗎?”
“還算順利,了解到了一些更為深入的東西,但也越發覺得……自己目前所遇到的敵人,都只是冰山一角,甚至都算不上新手村。”
周白榆無法對張郝韻形容細節,但好在可以描述內心感受。
張郝韻點點頭:
“最近臨襄市很太平,雖然有一些小麻煩,但都構不成威脅。也算好事情。”
張郝韻還並不知道,防守模式的事情。
周白榆來找張郝韻,一方面也是報個平安,另一方面,也是詢問一下張郝韻作為腐敗種,有沒有察覺到到異樣。
結果讓周白榆很意外。
就連張郝韻都感受不到臨襄市哪裡不對勁嗎,這要是往常,他會覺得很安心,但現在就越發心裡犯嘀咕。
這是否說明,這次汙染種所汙染的,是一種人們認定的鐵律?
周白榆沒有耽擱太久,和張郝韻交談幾句後,叮囑了甄世幾句就離開了。
周白榆離開後,甄世開始收拾桌面。
他輕聲細語的說道:
“白榆哥是一個很有正義感的人,他的內心深處,有一個躁動的靈魂,但又能始終壓製那股躁動。真的是很有趣的人。”
“每一個能夠戰勝自己野性的人,都值得我們尊敬啊,姐姐,你要是喜歡他,早些表明心意啊。”
甄世永遠是這幅模樣,輕聲細語的。
有時候張郝韻覺得,這個孩子似乎有著超越年齡的成熟。
當然,甄世始終表現出了弟弟的姿態。
“我和他……始終是有隔閡的。”張郝韻倒是不回避感情問題。
甄世還是帶著明媚的微笑:
“看起來,白榆哥似乎遇到了新的麻煩,但他一定可以解決的吧。”
“人間總會有一切都真正風平浪靜的時候,可這個世界,很多事情,經不起等待啊。”
“白榆哥閑不下來的,他總是會卷入各種各樣的事件裡啊。”
“這個世界有很多事情,你以為一定是有下文的,有很多人,你以為明天一定還可以見到,就像太陽落下,明天還會升起。”
甄世轉過頭,看向張郝韻,他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澄澈:
“可就會有那麽一次,人生的下一次分別,就是永別。我一直很害怕自己哪天會忽然無法睜開眼睛。”
“所以每一天,我都想要對身邊的人好,就像是那種永別之前的好。姐姐,不要害怕呀,表明心意這種事情,不怕太早,就怕太遲啊。”
周白榆走出老城區後,恰逢陽光明媚之刻。
甄世走出屋子,曬著太陽,他坐在階梯前,安安靜靜,仿佛景色的一部分。
張郝韻看著甄世,她也露出了笑容。
如果說周白榆是理想型的……另一半。
那麽甄世,大概真的就是理想型的親人了。
她希望甄世可以多出去走走,而不是陪著自己,留在老城裡,一個人孤獨的曬著太陽。
……
……
臨襄市。
異變其實已經開始。
在第一天的時候,大家都還沒有察覺。
第二天的時候,仍然沒有察覺,但有些事情,變得漸漸“誇張”起來。
在周白榆等人調查異樣的時候,烏信坐著車,正在趕來的路上。
出租車司機聊起了許多八卦的事情。
臨襄市的出租車司機,和理發店的師傅,都是特別社牛的職業。
仿佛和誰都是自來熟。
烏信的真名叫烏胤松。之前被安排在了天下無二修建的住宅裡。
作為未來之門的人,如今跑來臨襄市,一方面自然是為了應付防守模式。
另一方面,則是為了加入薑閑霧的小隊。
烏信確實有著聚命者的天賦。他相信,和薑閑霧搭檔,並不會與自己未來之門公會成員的身份衝突,而且能夠合作的很愉快。
因為薑閑霧的命,很硬。
出租車司機不斷聊著天,比如某某小區的老婆出軌,和情夫一起坐的出租車之類的。
聊下來還挺真實。
人類對八卦的**,也是根植在骨血裡的,就連烏信也有些好奇:
“真的假的?”
司機有些莫名其妙:
“什麽真的假的,做人講究的就是一個真誠,你說對不對?”
烏信點點頭。
確實。做人可不就得真誠嗎?
“客人,你趕時間不?”
“怎麽了?”烏信問道。
“不趕時間的話,我去加個油啊。加油站就在附近,幾分鍾就好了。”司機說道。
“沒問題,我不著急。”烏信看向窗外。
很快,出租車開進了加油站。
站外恰好有個公交站台,烏信就在公交站台等車。
這個時候,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一個中年人,穿著破爛的衣衫,頭髮零星,渾身酒氣,他醉醺醺走著。走到站台處的時候,烏信感受到了一股極為不舒服的氣息。
周圍的人,也因為那股明顯的酒氣,退避三舍。
大家都厭惡的皺起眉頭。很明顯,每個人都不認識這麽一個人。
但中年醉漢卻忽然對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士說道:
“小姑娘,你爸爸住院了,跟我去一趟醫院吧?我開車啊。嗝——”
男人打了一個酒嗝。
烏信心說這真是瘋了,這個酒鬼在說什麽鬼名堂?
開車?
這女人明顯也不認識酒鬼,信了他的話才有鬼了。
他的確是這麽想的,但另一方面,烏信忽然腦海裡閃過一道質疑。
這醉酒的男人大概是在表演某種行為藝術吧?畢竟,醉酒的人怎麽可能開車?
他忽然感覺思維有些亂。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也很奇怪,女人居然說道:
“天呐,我爸爸他怎麽了?情況嚴重嗎?”
“別急,我開車帶你過去,是他托我來找你的。”
“好,麻煩你了。”
“嗯,我去找輛車,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烏信覺得不對勁,可又忽然間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加油站附近自然有不少車,烏信只看見中年醉漢隨便找了輛車,壓低了聲音說道:
“我需要開走你的車,因為你的車出了點問題,再開下去的話,會發生事故的。”
司機一聽,驚恐的站起了身,甚至對中年醉漢表達了感謝。
烏信看愣了,真就一個敢說,一個敢信啊。
隨後,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拉著女人的手,走上了車,女人被人拉著手有些抗拒,但中年男人只是隨口一說:
“據研究表明,拉著女人的手,會開車開得更快一點。這位小姐,你也不想你的父親在醫院等著見你吧?”
“你好像……喝了酒?”
“這不是酒,礦泉水喝多了,其實人就會打酒嗝。嗝——”
這鬼扯的話,讓女人一瞬間信了。任由手被男人拉著。也不再認為男人是喝了酒的。
烏信整個人呆住。
周圍的人,則露出有些擔憂的神色,吃瓜的神色……
但似乎沒有人感到驚訝。
很快烏信也覺得奇怪,我在詫異什麽呢?
這個世界,最注重的,就是人與人之間的誠實,所以人和人交流,最重要的,就是說真話。
既然對方說的是真話,那麽我應該很淡定不是麽?
這個邏輯慢慢影響了烏信。
烏信並不知道,他與汙染源擦肩而過。
他只是在今天,相信了兩個冷知識——
和女人握手,開車可以開得更快。
礦泉水喝多了,可以打出酒嗝。
這兩句話就像真理一樣,因為既然對方說出口了,那就一定是真的。
畢竟做人,就是要做一個真誠的人不是麽?
當烏信的腦海裡,湧現出這個邏輯的時候,整個臨襄市,事實上都在慢慢的……發生一種變化。
這個世界,將不再有假話。
人與人的交流交往,將是絕對真誠的。
這條規則似乎是好的,這也的的確確是人們所追求的東西。
但當它的存在,超過了某個限度的時候……
一切就變了味道。
……
……
次日。
臨襄市的一切正在潛移默化的改變。
周白榆回去的時候,路過了一家七天小旅館。
一個女孩拿著電話,正在與男朋友通話。
她將身子靠在了一頭金發的小黃毛身上,顯得頗為甜蜜。
這個時候打電話,大概是要追尋某種刺激。
在某些只需要兩個人就能演的電影裡,經常會有這麽一種情節,妻子偷偷背著丈夫在外做些事情。
或者丈夫在外偷偷背著妻子做某些事情。
然後會在這個過程裡,打電話給另一半,一邊不讓他們發現,一邊又享受著背叛他的過程。
人就是這麽一種愛作死的存在。
女孩原本是想要配合黃毛玩這樣的遊戲,但當電話裡的男人問道“你在做什麽”的時候。
女孩忽然愣了一下,她原本計劃的回答是:
“啊,老公,我在和你的兄弟阿良開房呢。”
她說完這句話的瞬間,那個叫阿良的黃毛一驚。但隨即,阿良的表情又正常起來。
周白榆這個吃瓜路人,更是沒看懂。
這是什麽拍攝現場嗎?
還是說,現在年輕人都這麽勇了?
此時周白榆的手機裡忽然彈出了一條推送——《知名主播在直播間帶貨,惹怒甲方》。
周白榆沒有搭理那對男女,點開了信息一看,越發覺得離譜。
某知名帶貨主播,在宣傳過程裡,將甲方安排的產品,某一個缺點,都非常坦誠的講了出來。
這並不是什麽避雷視頻,而是正兒八經的銷售帶貨直播。
直播間此刻已經被封禁。
但這名主播銷售過程的視頻已經被轉發瘋了。
因為不僅僅是得罪甲方,還得罪了觀眾。
“這個洗發水不要用,不會duang的一下長頭髮的,大家看這個成分,洗了會掉頭髮的,哦當然,我是說的我自己不要用,不是跟你們說。甲方畢竟是給了我錢的,我今天有大概兩千瓶的銷售壓力在,雖然你們都是韭菜,我平時喊你們家人,但那都是看在錢的份上,今天也一樣,怨種們,準備好了嗎?馬上開始搶購吧!”
看完這段視頻,周白榆甚至以為這是某種奇葩的剪輯……
這不可能是真的吧?假如這是真的,就算是史上最牛逼的危機公關,大概也沒辦法拯救這名主播了。
周白榆以為這是今天一天最大的樂子。
但接下來,不斷推送的消息讓他手機抖得像個振動棒。
大量的,放在平日裡足以震爆眼球的“瓜”一個接一個的襲來。
一個只有真話的時代到來了。
周白榆瞪大眼睛,他猛然意識到,臨襄市的問題出現在哪裡了。
這些荒唐的鬧劇,沒有結束,一切都只是剛剛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