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什麽感覺呢?
三號從沒有想過,這個世界還會有讓她能稱之為乾淨的東西。
三號的眼裡,這個世界只有魔皇,腐敗種,食物,還有變態的兩個同事。
是的,兩個尤為變態的同事。
第一個同事,斯斯文文,最開會三號見到他的時候,還以為這就是所謂的“溫柔”。
後來她才明白,這只是個笑面虎,一旦做起事情來就是一個十足的變態,一邊跟人輕聲細語的說著話,一邊則挖開怪物的髒腑,一邊攪動著怪物的腸子。
是那種會在自己每個月都有那麽幾天“心血來潮”的時候,用嗜血眼神盯著自己的披著人皮的惡魔。
這便是逆行者一號。
在三號眼裡,一號就是這樣一個,除了不歇斯底裡怒吼,幾乎就和怪物,惡魔,魔鬼,這些詞沒有任何區別的存在。
但二號就正常嗎?
拉倒吧,二號也不正常。
二號簡直就像是沒有恐懼一樣,每次執行任務,看到各種醜陋恐懼的怪物時,二號都怎怎呼呼,像是腦子不好使一樣,像是聞到了蜜糖的狗熊一樣呼哧呼哧就衝上去了。
她親眼見過二號一邊嚷嚷著“哇哈哈哈,這個怪物太醜了,醜的真有個性”一邊如同狂暴犀牛一樣衝向這個怪物,然後對著怪物的脖子,不管那堅硬的甲胄……直接下嘴開始啃。
這就是二號。
三個逆行者,都是由七大魔皇培養出來,在無數次殺戮裡活下來的怪物。
怪物的眼裡,當然是沒有正常人的。
所以當真正的溫柔展現在了三號面前的時候,三號忽然有些愕然。
仿佛意識深處,某些曾經屬於自己卻又怎麽也想不起來的某種東西,在一點點喚醒。
而造成這一切變化的甄世……只是對著她笑了笑。
就算是魅魔,也很難魅惑三名逆行者。
欲魔,魅魔,恐魔,都對三名逆行者做出過測試,比魔物還要變態的一號就不需多說,哪怕是二號,也只有出動魔王級存在時,才能對其心性造成影響。
三號是最弱的,但也絕對不是輕易可以破開精神防禦的。
可這一切的前提,都是三名逆行者,感受到進攻。
魅惑也好,喚起**也好,喚起恐懼也罷,本質都是一種對他人的精神入侵。
如果真的是精神入侵,三號一定可以抵擋住。
但甄世……
根本沒有這麽想過。
他就提著小白菜,豌豆尖,土豆粉,油豆腐,香菇,騎著自行車,看著無比普通。
風吹動他的相對於男孩子來說略微偏長和凌亂的頭髮,然後露出溫和的笑容。
沒有任何精神力的波動,三號絕對沒有感受到任何精神力侵襲。
可她就是挪不開視線。
甄世甚至扶著自行車,緩緩靠近了三號。
“你……來自哪裡?”
甄世以為對方是先行者,但他記得白榆哥說過,先行者在現實世界就是普通人。
就算是白榆哥這樣厲害的存在,也無法在現實世界和郝運姐抗衡。
三號歪著腦袋,像是一隻對人類產生了好奇的動物:
“你不害怕我?”
“你很可愛啊。對了,你餓嗎?”
可愛?
這真是一個久遠的詞啊,在七魔皇的用語裡,人類最大的價值,是有用。
只有成為有用的人,才有資格活下去。
“不行……我是來殺人的,我要殺很多很多人!我要比二號拿更多的人頭回去!”
“殺殺殺殺!嘻嘻,我才是最天才的那個!”
仿佛很快就回憶起了獵殺的愉悅,三號猛然抽出身後的刀。
這一刻,殺氣暴漲,強大的氣流以少女為中心,向四周擴散,一圈波紋一般。
甄世的頭髮被吹的凌亂,看著少女的刀落向自己,他讚歎道:
“啊,好酷的刀啊,看著很重啊,你真厲害啊。雖然還是沒有姐姐厲害就是了。”
嗯?
三號忽然停住。
恐懼呢?這個男人也是怪物嗎?和二號一樣,是那種越到危險關頭越興奮的變態嗎?
三號不解的看著甄世,甄世的眼神依然很澄澈。
仿佛意識不到,那一刀是要斬向自己。他就像一只在獅子面前跳舞的白鹿一樣。
三號殺過很多獵物。
有人類,腐敗種,魔族叛徒,先行者……
每一個人死前,都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平靜。除非……他知道自己不會死,或者說他意識不到自己會死。
三號難以想象,這個男人,是真的感覺不到自己的惡意嗎?
“你剛才……沒有感覺到殺意嗎?你是腐敗種,不可能察覺不到的吧?”
“感覺到了呀,但是我躲不掉的嘛,雖然不知道你來自哪裡,但一定是從很遠的地方來啊,我不想讓你感受到敵意,我也不想做你的敵人。”
甄世伸出了手,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
惡心!惡心!惡心!
三號內心大呼惡心,由於一號的存在,導致她對這種輕聲細語的說話的,或者說“溫柔”的人,都有著一定抵觸。
可無論內心再怎麽喊,當甄世帶著笑容伸出手,想要與她握手的時候,她還是感覺到了一股難以抵擋,無法壓製的情緒。
“對了,你餓不餓,我買了小白菜,豌豆尖,土豆粉,油豆腐……嗯,有點太素了好像,姐姐不怎麽愛吃肉,家裡其實有雞肉的,我很好奇你是從哪裡來的,我們能成為朋友嗎?”
“能不能跟我講講你的事情?”
“這把劍看起來真的很酷。”
在魔族調教下成長的三個人,並沒有完全泯滅人性,其實人性這種東西,都只是魔族用來統治他們的工具。
無論最變態的一號,還是瘋癲的二號,或者是藏匿著嗜殺一面的三號。
他們都有著弱點。
這個弱點,就是為了讓他們不淪為徹底失去人性的存在。
畢竟,一旦徹底失去人性,或許就無法再掌控他們三個。
縫身便是這樣的存在,沒有了人性的人,是連魔族也要害怕的怪物。
可也正是因為保留了一部分人性,使得此時面對忽然而至的……從未感受過的真正的善意,三號有些茫然。
甄世到底還只是個學生少年,在他眼裡,少年做事情不需要像成年人那麽多規矩。
於是他直接抓起三號的手:
“走啊,試試我的手藝啊。還是說,你不喜歡吃太素了?這裡離菜市場也不遠的,我可以帶你去買。”
三號瞬間掙脫開甄世的手,被甄世觸碰到的瞬間,她竟然想起了曾經在雪地裡訓練,被炎魔的火焰忽然包圍的感覺。
那個時候,她面對徹骨的寒冷,已然險些要凍死了。
她已然出現幻覺,想著,現在要是有一團火就好了。
後來炎魔出現,將周圍的寒冷驅散。
那個七大魔皇最為可怕的,連觸碰一下都會被灼燒靈魂的惡魔,卻成了三號眼裡天使一樣的存在。
當然,這樣的好感,之後不久就消失了,炎魔救下她,只是因為需要她活著。
可她永遠忘不了,溫暖驟然間驅散寒冷的那種感覺。
就像是溺水的人在水裡拚命折騰,終於抓住了什麽,可以不斷的往上攀爬。
而方才,甄世的觸碰就讓她有那種感覺。
三號握著刀,整個人變得憤怒不已:
“煩死了!煩死了!啊啊啊啊,你這個災難級都算不上的渣滓腐敗種,我要殺了你!快露出恐懼的表情!讓我一刀殺了你。”
甄世沒有恐懼,只是有些難過。
他其實猜到了一些事情。
這個丸子頭的女孩子,身上有很多疤痕,那把刀能夠聞到血腥氣,她揮刀的動作甚至能夠激起風暴。
加上女孩的裝束,以及登場的方式……這絕對是一個白榆哥眼裡非常危險的存在。
甄世也不是聖母。
他能夠感覺到,那股殺意其實……並不透徹。
正是因為如此,他堅信這個女孩並不想殺死自己,所以在看到女孩此時矛盾的舉動時,他便難過不已:
“我不會傷害你的啊。”
為什麽要那麽排斥對自己好的人呢?或許在她的世界裡,對自己好的人總是別有用心的人。
想到女孩有著這樣的過去,甄世就愈發悲憫。
這樣的悲憫發自本心,深刻詮釋了那句“真誠才是最強大的必殺技”。
即便是周白榆這個大忽悠在這裡,也必須得感歎一句,套路拚不過天賦。
甄世的一句話,讓三號忽然間……餓了。
不是那種想要啃食腐敗種的餓,而是身為人類的,想要品嘗美食的餓。
甄世的目光,讓她腦海裡浮現出了一個朦朧的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個很親近很重要的人,用一樣悲憫的目光看著自己。
她的憤怒變得脆弱而可笑,就像是佯裝野獸的麋鹿,被拆穿了一樣。
甄世說道:
“雖然不知道你要做什麽,但……殺戮這樣的事情,對你來說很容易吧?可是,能不能吃過我做的飯再殺了我呢。”
“姐姐還在等我。”
手裡的大劍仿佛沉重了幾百倍,少女忽然覺得,抬不動了。
“那……那就吃完後再殺了你!但是我要吃魚!”
“好呀,我最近正好學了怎麽做魚湯。”
就像是知道那股殺意只是一道保護自己的幌子,知道對方不會真的下殺手,甄世欣然答應,臉上的喜悅不加遮掩。
三號當然不是麋鹿。
她是七魔皇訓練出來的逆行者,是和周狩一樣的魔王獵人。
但就好像大魔頭也許對敵人是大魔頭,在家裡會扮演一個乖巧女兒,或者疼女兒的父親一樣……
人類有多面性,在面對不同的人時,顯露不同的一面。
顯露哪一面,往往就取決於對方是什麽樣的一個人。
這個世界的確有一種人,會讓所有見到他的人,都感覺到澄澈與溫柔,都不自覺的……將所有的惡藏匿起來。
這樣的人很少見,甄世就是這樣的人。
遠在另一個時空的七魔皇,等待著三號的戰果,可人間的氣運……似乎比魔皇們想象的要大上很多。
三號的人生,在這一刻,開啟了另一條路線,她開始真正的逆行。
……
……
臨襄市,南市區。
周白榆正在調查那起案件,關於之前在出租車上聽到的那個故事。
這個故事,後來在網絡上傳開,抖音上,配上那個最近很流行《愛人錯過》,那句“我肯定在幾百年前就說過愛你”,之前那一幕前妻穿到女兒身上,與“父親”再續前緣的視頻,讓很多人感動不已。
可有時候就是這樣的,人們恐懼的東西,往往背後藏著讓人三級燙傷的原因。
反而人們覺得溫暖的故事……藏著細思極恐毛骨悚然的邪惡。
周白榆並不知道,能夠觸發S級任務的甄世,可能會上演“自己觸發任務,自己接取任務,自己完成任務”的一條龍服務。
此時的他,一門心思都在調查任務上。
通過視頻,周白榆聯系到了視頻裡的那對不知道是夫妻還是父女的存在。
他也通過調查,弄到了男人的手機號。
此時南市區的一家咖啡店裡,周白榆正和這個男人聊著天。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現在已經確定了……她是我老婆。”
“但是你女兒呢?”
“我女兒也是她!她們是同一個人!她跟我說的,她得到了前世的記憶!都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
周白榆看著臉露憤怒的男人,依舊溫和的說道:
“但你的女兒,你的前妻,都是你這輩子遇到的人,其實張先生,你不需要憤怒。”
“你的憤怒,掩蓋不了那個事實,你其實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不是麽?”
“但現在,你是媒體眼中的流量,大家都在羨慕你,所以你不好去調查。但你應該弄清楚,你應該知道你的女兒去了哪裡。”
“是的,我相信,她是你的妻子,但我們……不妨做個測試吧張先生,你試著做一些只有你和你女兒懂的事情,看她會不會和你女兒一樣的反應。”
張先生抖了一下。
周白榆目光灼人,直勾勾看著張先生:
“還是說,其實你已經發現了,她只是前妻……除了那具身體,你已經無法在她身上,找到任何屬於女兒的部分了。”
就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張先生沒有說話,沉默了許久。
周白榆能夠感受到,對方動搖了,他繼續說道:
“我不是要挑撥你們關系,但……你至少該從她口裡知道,穿越的真相是什麽……”
“如果你不希望你的女兒真正死去,希望你能夠配合我,從你妻子口中取得真相。”
“這是我的聯系方式。”
周白榆遞出了一張紙片,便起身離開。
盡管張先生看起來態度很強硬,但在周白榆走後不久,他回憶起這些年,和小女兒一起的點點滴滴……
眼神裡多了一道決意。
愛情是短暫的,但血脈之間的親情卻不會磨滅。
張先生拿起了寫有周白榆聯系方式的紙片,離開了咖啡廳。
(本章完)